第二五五章交兵(二)
“擊鼓!!”
一員員吳國水師大將,揮動玄黑令旗,戰(zhàn)鼓隆隆作響。一百零八艘戰(zhàn)艦鼓噪聲起,五萬水師精銳呼喝之間,似有炸雷轟鳴。
“殺——”
喊殺聲連成一片,乍然響徹云霄。兵煞之氣浩浩蕩蕩,沖擊著汾湖的漲落,一重重水浪掀起后,又重重的砸落,水霧繚繞。
“殺——”
五萬水師乘風(fēng)破浪,錢唐君一臉漠然,手扶著船柵旁,望著越來越近的海寧氏,眸光越發(fā)的陰冷,身上氣機(jī)愈發(fā)激昂可怖。
“呵呵……”錢唐君伸手虛握,似要將整個會稽,攥在手里,冷笑道:“先擊海寧,再破東南,會稽之地,盡入我吳國囊中!”
“殺——”
“殺啊啊——”
對于如何拿下東南門戶,進(jìn)而拿下會稽之地,錢唐君早有準(zhǔn)備。
海寧氏是僅次于頂尖大氏族的強(qiáng)大氏族,坐鎮(zhèn)東南門戶多年,實(shí)力雄厚之極,與吳國水師打過不少交道。
正是因?yàn)樵缒甏蜻^交道,錢唐君才將水師第一戰(zhàn),定在海寧氏。
錢唐君知道,這個海寧氏對吳國極其仇視,歷代海寧氏首領(lǐng),都沖在對抗吳人的第一線上,海寧氏族人死傷無數(shù)。
海寧氏得傳五十七代,其中近半首領(lǐng)死于吳人之手,其他首領(lǐng)也多是不得善終,與吳人間的仇怨,堪稱是會稽東南之最。
但,就是因?yàn)楹幨吓c吳國結(jié)仇太深,錢唐君才要優(yōu)先解決海寧氏。
不先滅掉駐守會稽東南門戶,敵視吳國的海寧氏,讓其他東南氏族,全都看到吳國進(jìn)軍會稽的決心。
只怕吳國水師,要想挺近東南,乃至殺入會稽腹地,需要付出極其慘重的代價。而這個代價,其實(shí)是可以避免的。
雖然在此之前,呂氏口口聲聲,說是能為吳國水師,打開東南門戶。
可是吳國水師,要是不先拿海寧氏立威,以呂氏當(dāng)前的實(shí)力,又有多少氏族響應(yīng)呂氏,都還是個問題。
說到底,呂氏實(shí)力大損后,只剩下個空名頭。而吳國水師需要的,卻是師出有名,借住呂氏的名頭,完全可以事半功倍。
只是這有個前提,就是必須拔掉海寧氏這顆楔子。有海寧氏坐鎮(zhèn)的會稽東南,與沒有海寧氏的東南門戶,不可同日而語。
錢唐君眸中閃爍幽光,望著火勢漸起的岸邊水寨。
一艘艘摧岳艦上的箭手,不斷放出火箭,箭鏃裹著油布,上有火苗跳動,成千上萬支箭矢,劃過天空,猶如火雨般落下。
破風(fēng)、裂音級數(shù)的箭術(shù),基本上都能做到百步穿楊。尤其這些箭手,實(shí)力都在神血大成之上,箭力之強(qiáng),足以貫穿金石。
鋪天蓋地的火雨,只用十?dāng)?shù)個呼吸,就覆蓋了整片水寨。無數(shù)火舌翻涌而起,火氣肆虐周匝,形成一片火燒云似的景象。
錢唐君欣賞的看著對岸水寨上空,正在瘋狂蔓延的火勢,對一旁的呂因寄,道:“呂兄……”
“這一次進(jìn)兵東南,我可是對你抱有很大的期望啊!”
“只希望這次滅掉海寧之后,這東南一帶的氏族,能在你的勸告下,知道何為大勢不可逆。”
錢唐君看著笑意盈盈,可這話語之間,那一絲絲冷意,著實(shí)讓呂因寄心頭一冷。
“錢唐君大可放心,東南一帶的中小氏族,唯海寧氏的骨頭最硬。海寧氏一滅,自會讓東南其他氏族人心惶惶。”
“到時呂某以呂氏之名,給這些氏族一個臺階下,他們是不會拒絕這份好意的。就是真有冥頑不靈之輩,也是自取滅亡。”
呂因寄瞥了一眼燃燒中的水寨,臉上勉強(qiáng)笑了笑,道:“錢唐君攜大勢而來,這些人敢逆大勢,就要有被壓成齏粉的覺悟。”
然而,呂因寄面上是如此說,可是心頭何嘗不明白,錢唐君這是在當(dāng)面敲打他。
如今的諸暨呂氏,再不復(fù)當(dāng)初的顯赫,幾如喪家之犬。
沒有吳國人的庇佑,以姒伯陽現(xiàn)在的勢頭,諸暨呂氏早就被姒伯陽拿下,將其斬草除根了。
吳國人收留呂氏,當(dāng)然是因?yàn)閰问希兄档脜菄玫牡胤健?br/>
若是呂氏一文不名,錢唐君連搭理都不會搭理呂氏,只會任其自生自滅。
而錢唐君既然庇護(hù)了呂氏,自然想要讓呂氏發(fā)揮出應(yīng)有的價值,十倍百倍回報吳國,呂因寄聽懂了錢唐君的話外音,
其實(shí),呂氏對吳國最大的作用,就是打擊會稽氏族的士氣。
作為昔日的會稽第一氏族,三萬年以來第一個‘稱君’的氏族,呂氏對會稽氏族的影響,可以說是很大的。
利用呂氏對會稽氏族的影響力,吳國能做成很多的事。
“哈……”
錢唐君冷笑一聲,道:“無論什么時候,都不會少了這種螳臂擋車的蠢物。不過,只要我的刀夠快,總能把這些人殺干凈。”
呂因寄驀然不語,半響過后,才低聲嘆了口氣,道:“是啊……只要刀夠快,心夠狠,總能殺干凈的!”
——————
海寧氏水寨,
站在土堡上,哀嚎慘叫聲不絕于耳,首領(lǐng)陳勇臉色陰沉如水,看著越來越靠近的吳國水師。
漫天的火雨,射入水寨之中,激氣火勢滔天。陳勇順手接過一支飛來的火箭,周身水氣凝結(jié),轉(zhuǎn)瞬就將這一點(diǎn)火苗熄滅。
“吳人,”
似是從牙縫里擠出,陳勇緩緩松手,箭矢寸寸崩裂,化為一把白灰,隨風(fēng)飄散。
陳勇身為氏族之長,修為就算不是冠絕海寧,但絕對是海寧氏排名前三的強(qiáng)者。
對于這等強(qiáng)者來說,區(qū)區(qū)幾支破風(fēng)、裂音級數(shù)的火箭。只要不是第三境的箭術(shù),他空手就能將其接下。
只是,整個海寧水寨中,有陳勇這般修為的,又有幾人?
更多的,還是普通的族人,這些普通族人面對箭雨,不住的出現(xiàn)傷亡。
一百零八艘戰(zhàn)艦,分成三路進(jìn)軍,圍著水寨射箭,一個個箭手機(jī)械般的張弓、搭箭、放箭。
錚!錚!錚!
在無數(shù)箭矢之下,陳勇面色凝重,拔出佩劍,劍花綻放,打落一支支箭矢,箭頭落地后,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聲音。
“殺啊——”
箭雨一次比一次密集,一次比一次兇猛,三次箭雨過后,已有幾艘吳國戰(zhàn)艦,開始靠岸,強(qiáng)攻水寨。
“殺啊啊——”
吳國水師精銳爭先恐后,面目猙獰,狀若瘋狂的沖上水寨塔樓、土堡,與海寧氏的甲兵短兵交接,血色染紅了這片天空。
“殺,殺退吳賊!”
陳勇身先士卒,殺入?yún)菄畮熅J中,奮力與吳國水師廝殺,血淋淋的沙場,飛濺的血水,染紅了他的衣裳。
短短一刻鐘的時間,整個海寧水寨幾乎都?xì)偭恕?br/>
雖然海寧氏全民皆兵,戰(zhàn)力極端的可觀。可是吳國水師人多勢眾,這邊殺一個,那邊又涌上一個,似是殺之不盡。
以五萬精銳水師的力量,對付一個海寧氏水寨,當(dāng)然不成問題。
畢竟,整個海寧氏的丁口,都不過兩萬而已,這還算上老弱病殘,全都加在一起。
以海寧氏一家之力,如何能擋得住,五萬如狼似虎的吳國水師。
將土堡上的吳國甲兵,暫且逼退之后,陳勇以手拄劍,默默的調(diào)息,
“首領(lǐng),首領(lǐng)啊,”
兩名兵卒攙扶著一個中年漢子,這中年漢子滿臉焦黑,顯然是被煙熏火燒,折騰的不輕,整個人都有些萎靡不振的意思。
吳國的火箭,到底不是尋常的凡火。
能被吳國配備水師的火箭,火中已有了一點(diǎn)靈性,算是沾上一絲靈火寶焰的性質(zhì),極其的厲害。
這中年漢子就是自持修為,強(qiáng)行滅火,反而引火燒身,被靈火寶焰灼傷。
陳勇見到中年漢子的模樣,心頭一驚,道:“吳厲,你怎么受了這么重的傷?”
“快,快下去,好好修養(yǎng),你這傷必須把火氣逼出體外,不然火氣淤積,就成火毒了。”
中年漢子陳厲推開攙扶的兩名兵卒,身子晃了一晃,嚷道:“首領(lǐng),守不住了,咱們這水寨,這次是真的是守不住了。”
“那吳人的攻勢,太厲害了。這次怕是動真格的,上百條戰(zhàn)艦,鋪天蓋地的箭雨,簡直就是要把咱這水寨,燒成白地一樣。”
“守不住,實(shí)在守不住啊!”
“混賬……”
陳厲這番話,引得陳勇勃然大怒,呵斥道:“混賬,你說的什么胡話,漲他人志氣,滅自己的威風(fēng),怎么就守不住水寨了?”
“吳人這次的攻勢,是比以往強(qiáng)一些,可是咱海寧陳氏的男兒,也不是用泥捏的。想要滅我海寧,老子崩掉他兩顆大牙。”
陳勇咬牙切齒,遙遙望著吳國戰(zhàn)艦,道:“我告訴你,水寨在,咱海寧就在,水寨失,我海寧與水寨一起亡。”
“哼……他吳人得意不了多長時間了,我得到消息,山陰氏的姒伯陽,即將開國,一統(tǒng)會稽氏族。”
“等到咱會稽統(tǒng)一之后,就該咱們越人,打他們吳地的主意了。”
陳厲聽出陳勇話里話外,那股玉石俱焚的狠勁,艱難道:“首領(lǐng),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吳國水師來的突然,攻勢又這么迅猛,顯然是早有準(zhǔn)備。咱們該退,也要退一些,為海寧陳氏留一些香火。”
“萬一,這海寧陳氏的香火,要是斷在咱們自己的手上,咱們還有何面目,死后入黃泉,去見列祖列宗啊!”
陳勇怒氣上涌,恨不得劈了陳厲,道:“混蛋,再亂我軍心,休怪我不講情面,吳國欠我海寧陳氏的血債,必有清算之時。”
“就算海寧陳氏,被吳國所滅,九泉之下,我也能抬頭挺胸,去見陳氏的各位先人。”
“告訴他們,我……陳勇,沒貪生怕死,丟他們的臉。”
陳勇舉劍,怒吼道:“我海寧陳氏的兒郎們,你們說說,咱們能在吳賊面前,卑躬屈膝,就為茍活一時嗎?”
“不能,”
陳勇周邊的甲士,奮而舉刀怒吼。
“不能,”
各處土堡、箭塔上,正與吳國水師廝殺的戰(zhàn)兵,發(fā)出狼性怒哮。
“不能,”
被陳勇氣魄感染,整個水寨的人,一起高聲呼喊。
海寧陳氏歷代抗擊吳人,與吳人仇怨最深。在海寧氏之中,家家都與吳人有血仇,都有親眷死于吳人之手。
所以說,海寧陳氏無論實(shí)力,還是他們的抵抗意志,都是東南門戶之最。
若非如此,錢唐君也不會率大軍,第一戰(zhàn)就選在海寧。他就是要滅海寧陳氏,打斷會稽東南氏族,對抗吳國的重要脊梁。
“哈哈哈,好,好,”
陳勇大笑,一巴掌拍在陳厲的肩膀上,道:“大丈夫何懼生死,死則死矣,死則死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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撼山艦上,錢唐君面色寡淡,聽著盤旋高空,若有若無間,帶著一點(diǎn)灑脫意味的笑聲。
良久,錢唐君嘆道:“海寧陳氏,硬骨頭,真英雄,可惜……不識時務(wù)!”
呂因寄漠然不語,在諸暨呂氏大敗虧輸后,就已經(jīng)注定了海寧陳氏,此時的落幕。
在會稽東南一帶,沒有呂氏這般有力的聲音,將東南氏族擰成一股繩之后。所引發(fā)的連鎖反應(yīng),就是東南防線的崩潰。
若非會稽東南防線的癱瘓、崩潰,海寧陳氏根本不可能,被吳國五萬水師所滅。
雖說這支水師的力量,本就不是海寧陳氏所能匹敵,但吳國要滅海寧陳氏,也要付出一定的代價。
要是海寧陳氏,只有這一點(diǎn)的力量,他憑什么能與吳國周旋這么多年,還沒被吳國夷為平地。
只是這一切,都在呂氏狼狽出逃,會稽東南防線由此癱瘓而改變。沒了諸暨氏的支持,海寧陳氏的處境,自然愈發(fā)兇險。
尤其是諸暨呂氏這個昔日的‘友方’,投靠吳國一方,使得海寧陳氏的許多機(jī)密,在吳國眼中都不再是秘密。
吳國人對海寧陳氏的布防了如指掌,對付起海寧陳氏,自是每每打中要害。
本就實(shí)力不如人,又被對方知己知彼。又有種種其他因素,海寧陳氏如何能不敗!
呂因寄聲音漸冷,道:“這個世道,人吃人吶……不識時務(wù),就不要怪咱們,心狠手辣了,誰叫他……骨頭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