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老師?
賀平意也不知道為什么,荊璨以這樣的表情說出這句話,他心里竟然不大舒服,好像……有股奇怪的情緒占據(jù)了他的思維,心里也變得酸了吧唧的,比百香果還酸。
沒等他品清楚這到底是什么詭異的情緒,裁判就不耐煩了。王小偉吹了聲口哨,警告:“你準備的時間也太長了,趕緊投,不然紅牌給你罰下去?!?br/>
賀平意若有所思地又看了荊璨一眼,定了定神,投出了第一個球。
卻沒想,在那種奇怪的情緒的影響下,賀平意出手的一瞬間竟然走了神。他忽然就好像看到了荊璨和一個人在籃球場上有說有笑、一起練習(xí)的樣子。
他皺著眉,歪了歪腦袋。
怎么回事?這畫面可不大好看。
第一個球果然如同賀平意判斷的那樣,在球框上撞了一下,邊從球框外面落了下去。
一下子就分出了輸贏,四周不少人都叫了起來。一個在這項比賽上從未嘗過敗績的人突然輸球,一時間圍過來等著看賀平意做俯臥撐的人竟然比方才看投球的人還多。
“呦呦呦,”王小偉拉著長音,幸災(zāi)樂禍,“馬失前蹄啊你?!?br/>
賀平意望著那個還在地面上彈跳的籃球,苦笑一聲。
怎么回事這是?
賀平意攔住王小偉扔過來的球,又回頭看荊璨。荊璨不大明白賀平意為什么老看他,想了想,還是邁了兩步,走過來。
“怎么了?”
賀平意垂著眼皮,搖搖頭。
“哦,”荊璨想了想,說,“那你好好投,別做太多俯臥撐。”
荊璨在那天的確成了籃球場上最帥的崽,他贏了賀平意一個球的事兒很快就在籃球場傳開,連本來在訓(xùn)練的體育生都跑過來打趣賀平意這是晚節(jié)不保。
見籃球場邊上圍的人越來越多,荊璨拉了拉賀平意的手臂,小聲說:“要不不做了吧?”
“那哪行,愿賭服輸?!?br/>
在眾人整齊的計數(shù)聲中,賀平意不帶半點含糊地做完了十個俯臥撐,起身時還不忘調(diào)侃王小偉:“看見沒,以后你照這個標準做?!?br/>
“滾吧你,”王小偉死也不承認賀平意的俯臥撐做的好,還叫囂,“以后我都讓荊璨替我出戰(zhàn)?!?br/>
賀平意掃了他一眼:“可以,記得給荊璨出場費?!?br/>
荊璨被賀平意這話逗得傻笑了兩聲,哨聲在這時吹響,他轉(zhuǎn)身望了望,發(fā)現(xiàn)是自己班老師在叫集合。
“我們集合了,我先走了?!?br/>
“你等會兒?!?br/>
荊璨剛要往自己班隊伍跑,賀平意卻快速上前一步,用身體擋住了荊璨。荊璨一下子沒收住腳步,整個人撞到他身上。
剛運動完的少年渾身都帶著熱氣,荊璨有些驚慌地抬頭,正撞上賀平意牢牢凝著他的視線。
賀平意拍了拍手,低著頭問:“什么老師?”
“嗯?”荊璨一時間沒反應(yīng)過來,眨著無辜的雙眼看著他。
賀平意抬起一只手,又指了指那個廣告牌,頗有點算賬的架勢:“不是說我教你嗎?”
荊璨這回退了半步,不說話了。他將身子轉(zhuǎn)了個小角度,想繞開賀平意往前走,賀平意卻不依不饒地繼續(xù)追過來用身子擋他。
“他打得好還是我打得好?”
就像剛才在球場上被賀平意防守時一樣,荊璨躲不掉,只好答:“都挺好的?!?br/>
“都好?”賀平意顯然對這個回答并不滿意,他緊緊盯著荊璨,說,“不行,我教你吧,別跟他學(xué)了,這動作明顯不如我規(guī)范?!?br/>
荊璨覺得他這話是全是邏輯漏洞,于是好心提醒:“他已經(jīng)教完了,而且你剛才還夸我‘牛逼’、‘超級好’,我還贏了你?!?br/>
“比賽是因為我走神了,”賀平意瀟灑地揮了揮手,“而且我那是夸你不是夸他,你要跟我學(xué)能打得更好。”
“荊璨!”
荊璨在這耽誤得有點久,體委在那邊整隊,發(fā)現(xiàn)少一個人,隔著半個操場大喊荊璨的名字。
“來了!”荊璨慌忙應(yīng)了一聲,推了把賀平意的胳膊,道,“等會兒再說?!?br/>
八班體育老師依舊啰嗦,臨下課,又說了許多“高三也要注意勞逸結(jié)合”、“平時課間可以來操場遛個彎”之類的話。早就提前下課的賀平意也沒走,拎著那瓶水站在八班隊伍前等著荊璨。
體育老師講話都有固定的套路,估摸著訓(xùn)話已經(jīng)接近尾聲,荊璨正要在心里和體育老師同步說出那句“下課”,體育老師卻忽然轉(zhuǎn)了話鋒。
“還有啊,以后想背單詞、想做卷子,你們就來這溜達一圈然后回教室舒舒服服地做,別在操場上苦讀了。我就是不想你們一個個年紀輕輕腰椎、頸椎都不好了,才要求你們都得過來上課,但你們要實在不想活動,我也不勉強,都不是小孩了,自己看著來就行。”說完這些,體育老師終于吹了聲哨子,“下課。”
賀平意悠哉地等在一邊,等荊璨過來,直截了當?shù)乩^續(xù)問:“到底是誰教你的???”
“也沒誰……”荊璨說得不大自然,“其實……也不太熟,就是路上碰上了,他就教了我?guī)渍?,其實我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br/>
這么聽著是真的不熟,賀平意心里稍微舒服了一點。
“行吧,以后跟我學(xué),別找別人教了?!?br/>
荊璨遲了幾秒,才應(yīng)了一聲:“好?!?br/>
“哦對了,”荊璨忽然想起晚上他們要測試,“晚上我們要文綜測試,第三節(jié)晚自習(xí)以后再去操場吧?!?br/>
賀平意和荊璨都覺得在班里坐久的很悶,所以往常都是第二節(jié)晚自習(xí)后要到操場溜一圈。
“成,”賀平意老師剛剛走馬上任,心情好得不得了。
晚上的文綜測試結(jié)束,打了鈴,交了卷,荊璨就一溜小跑出了教室,迫不及待想要跟賀平意去放風(fēng)。誰知,到了二十一班后門,卻發(fā)現(xiàn)賀平意已經(jīng)不在座位上了。
王小偉恰好回頭,看見荊璨,問:“找賀平意啊?”
荊璨點點頭:“他人呢?”
王小偉用筆指了指樓下:“幫杜微微修自行車去了?!?br/>
荊璨一愣。
無意識地點了點頭,轉(zhuǎn)過身,他才意識到,自己這是被賀平意爽約了。
而且還是為了別人。
荊璨心里忽然特別不是滋味。
理智告訴荊璨可不能這么斤斤計較,賀平意爽約一定是真的有事。但經(jīng)過樓梯,荊璨還是停住,怎么都邁不動回班的步子。他看了看下樓的方向,又看了看自己班的大門。
最終,還是情感戰(zhàn)勝了理智。趁著自己沒反悔,荊璨一口氣跑下樓,沖進了自行車棚。
這個時間,自行車棚里沒幾個人,他毫不費力地就看到了賀平意的身影——他的旁邊還站著杜薇薇,正彎著腰,幫他打著手電筒。
荊璨沒繼續(xù)往里走,也沒回教室,而是就停在車棚的入口處,靠在墻上等著。
那邊兩個人都沒說話,過了起碼五分鐘,荊璨才聽到賀平意說了一句:“好了?!?br/>
緊接著,就是杜薇薇道謝的聲音,還有賀平意匆匆的腳步聲。
“荊璨?”走到出口的賀平意被靠墻站著的人嚇了一跳,剛要再開口,卻發(fā)現(xiàn)荊璨此時臉上是自己從來沒有見過的神情。
有點委屈,又帶著些責怪。
不待他細察,荊璨已經(jīng)低下頭,看著地。
“說話不算話?!?br/>
聽到這悶悶的一聲,賀平意才非常遲鈍地意識到荊璨這是生氣了。
聽到杜薇薇走過來的腳步聲,荊璨轉(zhuǎn)身大步就走。
“哎,你別跑啊?!?br/>
荊璨越走越快,上樓梯時更是直接大跨步地跑了起來,賀平意趕緊在后面追,但也不知道荊璨哪里來的力氣,這次跑得這樣快。荊璨卡著上課鈴沖進了教室,坐到座位上,賀平意又在門口站了片刻。荊璨一直深深埋著頭,不管賀平意在門口怎么比劃,就是不抬頭看他。周哲瞧見賀平意,用筆戳了戳荊璨,小聲提醒他。荊璨卻只搖搖頭,依舊固執(zhí)地不肯抬頭。
賀平意無奈,轉(zhuǎn)頭瞧見老師已經(jīng)上了樓,只好先回了自己班。
接下來的一節(jié)課賀平意整個人就是一種心亂如麻的狀態(tài),他其實沒想明白荊璨為什么會反應(yīng)這么大,放了荊璨鴿子是他不對,但他平時也沒少放王小偉鴿子,王小偉會罵他兩句,但好像從來不會往心里去。可是荊璨……
賀平意想,他剛剛那一眼,看上去是真的很傷心的樣子。
這一回想,賀平意就更是懊惱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在想什么,圖什么???修什么自行車?什么自行車非得這個課間修?十分鐘有多短你心里沒點數(shù)嗎?
“哎?!辟R平意用胳膊肘戳了戳本來也沒在好好學(xué)習(xí)的王小偉,問他,“我平時放你鴿子,你生氣嗎?”
王小偉奇怪地看了他半天,忍住對這個問題的吐槽說:“生氣不至于吧,要真耽誤我事了就罵你,沒耽誤事就算了?!?br/>
賀平意看著王小偉的臉,忽然想起來什么,問:“對了,我剛跟你說荊璨來找我的話,你跟他說一聲。你怎么說的?”
“就說你去幫杜薇薇修自行車去了啊?!?br/>
“不是,”賀平意一聽,感覺兩眼一黑,“你沒跟他說我說讓他稍微等我一會兒???”
王小偉抬頭,認真想了想:“沒有,忘了?!?br/>
好家伙。
“你……”賀平意把筆一甩,靠到椅背上,“王小偉,我能指望你什么?”
王小偉一臉的疑惑不解:“我怎么了我?告訴他你去修自行車了,意思不是就‘你現(xiàn)在不在,讓他等一會兒再來找你’嗎?!?br/>
賀平意簡直不知道說什么了,沒好氣地回他:“那能一樣嗎?不是,你是不是買進的實驗班,傳個話你都傳不全?”
“嘿,你怎么還造謠呢?”王小偉脖子一扭,認真說,“我覺得……一樣啊?!?br/>
賀平意擺了擺手,不想搭理這個腦子里好像缺根筋的同桌了。他皺著眉盯著黑板上亂糟糟的字,一點學(xué)習(xí)的心情都沒有。好不容易熬到打了放學(xué)鈴,賀平意拽起書包就往外跑。
他沒等在平日里兩人匯合的樓梯口,而是直接跑到八班把荊璨截走。走向車棚的路上,賀平意都拽著荊璨的胳膊,以防他逃走。
“你生氣了?”
賀平意說這話時微微低著頭,貼得荊璨很近。亂糟糟的樓梯間,賀平意輕輕的話刺得耳朵都有些癢。
荊璨蜷起手指,摳了摳手心,搖頭。
賀平意繃著眉毛將身子直起來,但目光卻還是一直留在荊璨的臉上。
“那你這情緒不太對啊?!?br/>
荊璨還是不說話,只是搖了搖頭,自顧自往車棚走。
在賀平意比較有限的交友生涯里,好像還真的沒處理過這種情況。他撓了撓頭,看著那個筆挺的背影,默默嘆了聲氣。
也不說話,也不發(fā)脾氣……這怎么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