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荊璨本以為荊在行一定會打電話來質(zhì)問他,卻沒想到,隔了幾天來了電話的是宋憶南。
“我在勸你爸爸,但他還是很生氣。小璨,你放心,小惟那邊我會讓他繼續(xù)參加冬令營,但是,你開學前,我可能沒辦法過去幫你收拾一下了?!?br/>
“嗯,沒關(guān)系,我這不用收拾什么的。”
那邊,宋憶南嘆了一口氣,說:“你爸爸,太固執(zhí)了?!?br/>
荊璨沒有說話。這一點,他早就深有體會。荊在行好像很早之前就不把他當成一個小孩子看待了,他堅持自己的方法,永遠都試圖通過講道理讓荊璨去理解“更高級”的思維。
其實荊璨這幾天一想起這事,都是忐忑不安的,按照他對荊在行的了解,荊在行此刻一定是很生氣的。一方面,自己擅自打亂了他原本的安排,另一方面,讓荊在行最生氣的,怕是會覺得荊璨在帶著荊惟不務正業(yè)。
荊璨都能預料到荊在行會說什么,他一定會說,你想毀了你自己的話,我尊重你的決定,但你不要干擾你的弟弟。
七中既有住宿生又有走讀生,在之前,七中的午飯、晚飯時間都是可以出校的。學校對面就有一條小吃街,不愛吃食堂的同學都會選擇去那邊買。但這學期開學后不久,小吃街因為個別店家衛(wèi)生檢查不合格被勒令整改,學校領(lǐng)導也擔心學生老在外面買飯真的會吃出什么問題,便大刀闊斧地改了食堂,引入了不少由學校監(jiān)督的合格商家。
學校的伙食改善了,荊璨和賀平意也就不再經(jīng)常跑出去吃,他們加入了在食堂排隊的大軍,每天一下課就飛奔到食堂搶飯。哪道菜好吃、哪道菜不好吃,日子久了都能總結(jié)出來,賀平意和荊璨在不同的班,總能有人按時下課,搶到好吃的菜。但有時候也有意外,這天晚上食堂的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幾乎每個菜里都有青椒,荊璨拿著托盤在窗口看了一圈,最后也只點了個炒雞蛋。坐在餐桌對面的賀平意瞧見他這陣勢,擰著眉問:“你這是要減肥?”
荊璨拿起筷子,也苦著臉看著自己盤里那點飯。
“我不喜歡吃青椒?!?br/>
賀平意低頭,看了看自己盤里的飯,明白了。
晚飯就吃了那么點,荊璨當然沒吃飽,第一節(jié)晚自習還沒上完,肚子就已經(jīng)在咕嚕嚕叫。
荊璨想找賀平意一起去小賣部買點吃的,哪知,站到二十一班后門,荊璨剛要叫人,卻看見賀平意的桌子上,還伏著另一個人。
一個女生趴在那,手里拿著一支筆在草稿紙上寫寫畫畫,看上去像是在跟賀平意討論什么題??墒恰?br/>
荊璨凝眉看著他們兩個人,不明白怎么討論題還能有說有笑的。但轉(zhuǎn)念一想,在家里給賀平意補習的時候,他們兩個好像也是這樣。
荊璨心中有些失落,但還是克制著,沒說什么,就靜靜地站在門口等著賀平意注意到他。不知是不是拿余光瞟到,賀平意很快側(cè)過頭,看著他笑了一下,而后便起身朝他走過來。
“怎么了?”
荊璨剛要開口,視線卻越過賀平意的肩膀,看到了原本坐在賀平意桌子前的女生正朝他們看過來。
“我……”荊璨頓了頓,還是說,“想去小賣部,你要帶什么嗎?”
他本來是想找賀平意一起去,但那個女生一直坐在那里等著,荊璨便不好說出口了。
“你餓了?”
荊璨點點頭。
“那你快去,我不餓,不用給我?guī)А!?br/>
荊璨不敢再往賀平意座位那邊瞟,就垂著眼睛應了一聲。
見荊璨似乎沒有要走的意思,賀平意主動問:“怎么了?還有什么事?”
像是很多次一樣,賀平意站在荊璨面前,因為想要湊近荊璨而微微躬了身,擺出好脾氣的傾聽姿勢。這樣的姿勢,總會給荊璨一個錯覺,那就是只有他和賀平意才是屬于一個世界的。
“你們在干什么?講題么?”沉默之后,荊璨還是問了出來。
“嗯,”賀平意應了一聲,忽然有些得意地笑了一聲,“沒想到吧,也有人問我題?!?br/>
荊璨在當時也努力扯出了個笑,但心里酸,笑也跟著變了味。
他轉(zhuǎn)身往樓梯的方向走,沒走出去幾步忽然聽到身后賀平意在叫他。
荊璨停住,轉(zhuǎn)身,看見賀平意靠在門框上,跟他說:“幫我?guī)克??!?br/>
“好。”荊璨揚聲回道。
跑到小賣部,荊璨先到貨架拿了一瓶水,才開始尋找給自己充饑的食物。只不過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明明視線將貨架掃了個遍,荊璨卻又好像對那些商品毫無印象。最終隨便拿了一個視線剛好掃到的面包,就去付了款。他跑回去給賀平意送水,這次賀平意是面朝后門坐著,一眼就看到了荊璨。那個女生還沒走,荊璨把水遞給賀平意,也沒說什么。
其實同學之間問題很正常,荊璨也沒少給班上的女同學講題,但是那天回了班,他總是會想到賀平意和那個女生有說有笑的樣子。
“荊璨,你不舒服?”
晚自習,聽到周哲的聲音,荊璨才從胡思亂想中清醒過來。
“嗯?”荊璨搖搖頭,“沒有?!?br/>
周哲看了他兩秒,指了指他手里的筆:“筆帽都被你掰斷了?!?br/>
荊璨愣了愣,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里握著的那根筆。
“不至于吧?!彼卣f。
“什么?”周哲沒聽清。
“沒事?!鼻G璨有點心虛地把那根筆和斷掉的一截筆帽放進了筆筒里。
之后荊璨去找賀平意到操場散步的時候,又遇見了幾次那個女生問賀平意題,終于有一天荊璨憋不住了,問賀平意:“那個女生叫什么名字?”
賀平意朝教室里看了一眼,答:“杜薇薇?!?br/>
說完,賀平意又隨口補了一句:“籃球打得挺好的?!?br/>
荊璨愣了愣,看著賀平意,半天都沒說出話來。
那天晚上兩個人照舊在荊璨家一起做題,不同的是,賀平意發(fā)現(xiàn)荊璨這一晚上都心不在焉的,一直盯著面前的試卷發(fā)呆。賀平意詢問,荊璨便含含糊糊地說:“困了?!?br/>
“那今天早點吧,”賀平意看了看時間,“做完這道我就撤,你早點睡?!?br/>
等到賀平意走了以后,荊璨一個人坐在書桌前發(fā)呆。他用兩根手指轉(zhuǎn)著臺燈的旋鈕,控制著臺燈不停地熄滅、亮起。和光明黑暗一起循環(huán)往復的,還有賀平意那句“籃球打得挺好的?!?br/>
荊璨深深了吸了一口氣,又重重拋到空氣中,之后腦袋一垂,腦門便磕到了桌子上。
一聲不大的哼唧聲被擠出來,在房間里打了個轉(zhuǎn),又寂寞地失去了蹤跡。
寂靜中,窗外忽然響起了狗叫聲。荊璨一愣,猛地直起了身子。
聽上去是只小狗,叫聲不大,聲音也很細。荊璨起身奔到窗前,猛地拉開窗簾,想要尋找這聲音的來源。但夜晚漆黑,借著路燈的光亮,荊璨并沒有看大小狗的身影。他跑下樓,從門口的衣架上拽了件羽絨服便出了門。循著聲音到了院外,終于在路邊的一塊石頭上,看到了趴在那里的一條小狗。小狗全身都是白色,烏黑的兩只眼睛可憐巴巴地看著荊璨,在荊璨靠近時還發(fā)出了嗚咽的叫聲。
大冬天的,這么小的一只狗在路邊待著,荊璨覺得應該是只流浪狗??蛇@只小狗渾身上下又很干凈。荊璨仔細觀察了一會兒,判斷可能是因為小狗還比較小,沒有流浪多久,所以才沒有變得臟兮兮的。
荊璨第一次這么近看到這么小的狗,他站了好一會兒,才試探性地伸出手,摸了摸小狗的腦殼。小狗并沒有對他的觸摸有任何反抗,而是很乖順地閉上了眼,還用額頭去蹭荊璨的手心。
荊璨一下子被這柔軟溫暖的感覺俘虜。
“你也太可愛了……”荊璨小心地摸了摸小狗的臉,“你冷嗎?餓嗎?”
小狗不住地嗚咽,像是在尋求他的幫助。
荊璨心疼得不行,他趕緊跑回屋子,從冰箱里翻出兩根火腿腸,又用一只碗裝了水。怕小狗跑掉,荊璨兩只手捧著碗急吼吼地跑了出去,路上水都灑出來了不少。
好在那只小白狗還在,甚至像是知道荊璨會喂它一樣,很有靈性地蹲在了正對大門口的位置。
荊璨打開院門,問它:“你要進來嗎?”
小白狗歪歪頭,開始時沒動,而后又站起身,有些焦急地在原地轉(zhuǎn)圈。
“好吧,看來你還不想進來?!鼻G璨把水和吃的擺到路邊隱蔽的地方,對著跟過來的小白狗說,“那你在這吃吧?!?br/>
聞到了食物的香氣,小白狗似乎徹底放松了警惕,大口吃了起來。
荊璨蹲在一旁,看它吃得香,忍不住又伸手摸了摸它的后背。
“好吃嗎?”
小白狗也不知道是聽懂了還是怎么,竟然停下來,回頭看了他一眼。
“吃吧吃吧,”荊璨挺開心,“多吃點,吃飽了就不冷了?!?br/>
荊璨還穿著拖鞋和睡衣,雖然披上了羽絨服,還是有些冷。可他好久都沒和這種小生物接觸,一時貪心,舍不得回去。
他從旁邊撿了個石子,小白狗吃飯,他就在地上寫寫畫畫。
先畫了個小狗吃飯的圖,又畫了個自己,再往下,就畫了個帥氣的賀平意。M.
荊璨看著地上的“賀平意”,又蹲了一會兒,忽然把手縮到膝蓋上,問旁邊的小狗:“你說,賀平意為什么要夸杜薇薇?”
和小狗傾訴心事不會有什么危險,黑暗的夜色中,荊璨終于把憋在心里的話一股腦倒了出來:“哎,雖然我也不想一直想,可是不行,我控制不住。你說我是不是過于斤斤計較了?”
荊璨問完,在地上畫了個籃球,盯著看了半天。然后又忽然嘆了口氣,幽怨地說:“可是,到底為什么要突然夸她籃球打得好……我也會打籃球啊……賀平意是不是喜歡籃球打得好的人?”
這個問題如果再引申,把“籃球打得好的人”和“杜薇薇”劃個等號,那事情好像就會變得有點可怕了。
荊璨呆看著小白狗,小聲嘟囔:“應該……不會吧??墒侨绻皇?,他又為什么要專門夸一句呢?我不理解?!?br/>
好半天,荊璨就一直對著這只小白狗自說自話,不停地問著它自己心里的疑惑。小白狗是一個再合適不過的傾訴對象,它吃完了也沒走,竟然很有耐心地搖著尾巴坐著,甚至,偶爾還會抬頭哼哼兩聲,像在鼓勵荊璨繼續(xù)說下去。荊璨感動得不行,恨不得把它抱在懷里給它唱一曲《我的好朋友》。
對著這只很有耐心的小白狗剖白了半天內(nèi)心,荊璨才想起自己的好朋友還沒有名字。
“我給你起個名字吧?”
聽到荊璨這樣說,小白狗像是聽懂了似的,叫了一聲。
“叫什么好呢?”荊璨沒養(yǎng)過寵物,一時間想不到好點子,腦海里蹦出一些名字,但都是“小白”、“小不點”這樣過于大眾的寵物名。
遠處不知是誰家放了放了煙花,只零星幾朵。荊璨望著夜空中的那抹色彩,自然而然記起了新年伊始,和賀平意一起看的那場煙花秀。
“啊,”荊璨忽然靈光一閃,低頭跟小白狗商量,“你叫新年好不好?”
小白狗不理他,走到水碗邊喝水。荊璨便又點著頭進行自我肯定:“這個名字好,新年,萬象更新,充滿希望?!?br/>
就像他遇到賀平意之后那樣。
“你以后經(jīng)常來好不好?”荊璨用食指戳了戳新年的腦袋,同他的新朋友打商量,“我給你準備吃的喝的,你就聽聽我說話就行?!?br/>
新年舔了舔嘴巴,看了荊璨一眼,像是答應了這約定。荊璨想了想,又拍了拍它的頭,謹慎地叮囑:“那你給我保密啊,別跟別的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