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xué)后，兩位車神在樓梯口相遇，賀平意二話不說，先把一只手掐到了荊璨的后脖頸上。
    “往我脖子里塞飛機(jī)？”他低頭，臉湊近荊璨，凝著他的眼睛問，“還跑？”
    “哎，癢?！?br/>     后頸柔軟，如此一來，像是被人握住了命脈。
    荊璨一邊笑一邊縮著脖子往旁邊躲，試圖從賀平意的手下逃脫，結(jié)果非但沒成功，還因?yàn)椴焕蠈?shí)又被賀平意捏了幾下，更癢了。
    天生的身高劣勢使得荊璨不得不認(rèn)輸，他笑得連耳根都紅了，趕忙用一只手拽著賀平意的胳膊，求饒：“我錯了，當(dāng)時情況緊急，以后再也不了行不行?！?br/>     眼睛大就是有這點(diǎn)好處，透出的任何情緒都顯得更加豐沛，連那股可憐勁都像是被一層濕潤的霧氣捧著。賀平意和荊璨離得太近，這一眼看見，手上立馬不自覺地松了勁——其實(shí)他本來也沒用多大勁，只是剛好讓荊璨逃不脫而已。
    “那我們放假去開卡丁車么？”整理著因打鬧而七歪八扭的校服，荊璨迫不及待地跟賀平意確認(rèn)。
    “嗯?！?br/>     賀平意應(yīng)了一聲，然后同荊璨說了王小偉也想去的事，問他什么意見。荊璨第一反應(yīng)是想要拒絕，可是回頭想想，那是賀平意的朋友。
    “那就一起吧?！彼f。
    這回答，賀平意倒不意外。荊璨不是一個以自我為中心的人，他若跟他提有別人也想去，他不管愿意不愿意，一定會說好，就像之前和那兩個體育生一起回家，賀平意在留意到荊璨的沉默之后也問過他，是不是不自在，可他當(dāng)時也是笑著說：“沒事啊。”
    “荊璨?！辟R平意看了荊璨一眼，嘴唇動了動，卻幾次都沒組織好語言。最后他嘆了聲氣，揉亂了荊璨的頭發(fā)。
    他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跟荊璨描述，但每次看到荊璨顧慮很多的樣子，他都會希望荊璨在他面前不要講禮貌，不要總是考慮過后給出一個“標(biāo)準(zhǔn)答案”，他的問題不是考題，他從也不需要荊璨得到滿分。就像剛剛荊璨把紙飛機(jī)塞到自己的脖子里，雖然賀平意又是追著他跑、又是說要找他算賬，看上去似乎氣急敗壞，但他著實(shí)喜歡這樣肆意的荊璨。
    考慮很久，一直到兩個人走到車棚，把電動車推出了，賀平意才說：“如果你想我們兩個人去，就告訴我，這種事你不需要勉強(qiáng)。”
    荊璨愣住，慢慢將這句話掰開揉碎，消化掉。
    推著車，他們一起往校外走。荊璨不做回答，賀平意也沒有再繼續(xù)這個話題，而是嘻嘻笑笑講些不相關(guān)的。
    坐上已經(jīng)很熟悉的后座，電動車駛上兩個人很熟悉的道路，荊璨才在后座緩緩搖了搖頭，不知是在給自己答案，還是在給根本看不到他的賀平意答案。
    他始終認(rèn)為，這不是勉強(qiáng)，而是修正。
    他們約在周末，這天對于荊璨而言，是久違的興奮。他六點(diǎn)鐘就起了床，給自己做了豐盛的早餐，為了讓自己待會更有力氣，還特意多喝了一杯牛奶。他的冰箱里總是不斷貨地儲存著鮮牛奶，荊璨在某些事情上是偏執(zhí)的，比如，只喝保質(zhì)期只有幾天的鮮牛奶，而從不喝超市里整箱販賣、保質(zhì)期很久的純牛奶。宋憶南了解這一點(diǎn)，所以在荊璨搬過來之前，就給他訂好了每天早上送上門的牛奶。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荊璨沒干別的，他翻箱倒柜地把所有覺得還可以的衣服都試了一遍，趕在賀平意到達(dá)之前，挑了一身最酷的。
    出門時倉促又雀躍，肩膀碰到掛在門框上的風(fēng)鈴?fù)尥?，清甜的碰撞聲擁著、擠著，朝大門外的人飛去。
    盡管荊璨準(zhǔn)備充足，但見到賀平意之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還是輸了。賀平意穿了一件黑色的衛(wèi)衣，胸口刺了幾個很小的白色英文字母，大概是品牌的名字，外套同樣是黑色，下面則是一條淺卡其色長褲。其實(shí)是很普通的搭配，但偏偏賀平意今天戴了一頂長飄帶的黑色鴨舌帽。
    荊璨決定留在這個城市的那天，賀平意戴的就是這頂帽子。
    賀平意的額頭和眉骨生得好看，加上頜骨的線條和棱角都頗為清晰，戴鴨舌帽是最合適不過的了。不像荊璨，每次戴上這樣的帽子都像小學(xué)生要去春游一樣。
    摁住騷動的思緒，荊璨鎖了家里的大門，轉(zhuǎn)身間，才尷尬地發(fā)現(xiàn)剛才只顧了看衣服好不好看，完全沒注意有沒有口袋。他拿著手機(jī)和鑰匙，上上下下地摸索，確認(rèn)了自己身上真的放不了這兩樣?xùn)|西。
    “你等我一下吧，”他苦著臉說，“我得去換個外套?！?br/>     “別了，”賀平意坐在車上，朝他攤開手，“給我吧?！?br/>     荊璨把手里的東西遞過去，賀平意側(cè)了側(cè)身子，揣進(jìn)了右側(cè)的褲兜里。
    所謂的賽車場，其實(shí)就是在中心廣場里，有幾條跑道，跑道的設(shè)施不算很專業(yè)，形狀和彎曲都靠著草坪勾勒，分為初、中、高三級。初級道類似于M型，最難的部分是中間有一個發(fā)卡彎，中級道和高級道的則難度越來越大，特別是高級，基本上都是經(jīng)常玩的人拿來比賽用。
    他們到的時候王小偉已經(jīng)在廣場門口等，還帶了王小衣。昨晚王小偉特意給賀平意打電話，說是王小衣得知他們要來開卡丁車，也想跟著一起。
    隔老遠(yuǎn)看見他們走過來，王小衣就立馬蹦跶著拽了拽自家哥哥的胳膊：“你怎么不跟我說你同學(xué)這么帥？你早說我就再穿好看點(diǎn)了?！?br/>     王小偉聽了，朝并肩而行的兩人看去，倒是都很帥。但或許是在七中的時候，周圍的同學(xué)都沉迷于學(xué)業(yè)，他完全沒有看到過那種女生們看見一個帥哥就竊竊私語、興奮不已的場景，偶像劇里那種全校評選校草的橋段也根本不存在，大家都表現(xiàn)的比較平淡，頂多，在跟帥哥說話的時候，女孩子們的態(tài)度普遍都更會好一些。王小偉想了想，可能反而男生更加狂熱、直接一點(diǎn)，會議論，會在操場上互相推搡著去看某個漂亮女孩，比如溫襄贏。
    好像到了高中，特別是高三時，暗戀的情愫更多的時候會被藏進(jìn)青春的匣子里，女孩子們更早地?fù)碛辛艘恍┓€(wěn)重，早已經(jīng)不再做著公主的夢，但每個男子漢卻都還隨時準(zhǔn)備著化身成一個蓋世英雄，一怒為紅顏。筆趣閣
    王小偉在這亂七八糟地聯(lián)想，賀平意和荊璨已經(jīng)走到他面前。王小衣沒等他介紹就自己先開了口：“學(xué)長們好，我是王小偉的妹妹王小衣，叫我小衣就好。”
    賀平意點(diǎn)了下頭，說：“賀平意。”
    他說完，看向荊璨。荊璨的唇抿成了一條縫，賀平意只一瞥都能看出那上面用了多大的力氣。于是他又指指荊璨，跟王小衣說：“荊璨。”
    荊璨聞言抬頭看他，唇上的力量仍舊沒有卸去。
    卡丁車是每輛按小時計(jì)費(fèi)，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讓老板高興的日子，剛好有優(yōu)惠。但這家老板估計(jì)對各項(xiàng)優(yōu)惠手段研究得透徹，炫技一般列了十條優(yōu)惠，且有九條都標(biāo)注不可與其他優(yōu)惠同享，也不知到底是想折磨客人還是想折磨自家算賬的員工。
    站在優(yōu)惠展板前，王小偉光讀優(yōu)惠條目就快讀炸了。
    “這都是什么玩意兒？”好不容易今天不用算題還得在這一邊做閱讀理解一邊算錢，王小偉覺得這老板最近可能生活不太順利。
    賀平意也擰著眉看，雖然說是可以把各種方案算一算、比一比，可賀平意沒耐心，也不想在這兒浪費(fèi)時間，看了兩條就煩了。
    “直接按最簡單的打折來吧。”
    局是他組的，人是他約的，也早就跟王小偉說了他請客，所以賀平意撂下這么一句，就去租車交錢了。
    荊璨看了看板子上的單價(jià)，他第一次來開卡丁車，沒想到會這么貴。想了想，荊璨追上了賀平意。
    “我們要開多久？”
    賀平意看了看表：“四個小時吧，到十二點(diǎn)多去吃飯，你第一回開，太久你也受不了?！?br/>     說話間，兩個人已經(jīng)到了窗口，眼見賀平意直接要給錢，荊璨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那就兩輛車按優(yōu)惠券加只能本車使用的贈送時間來吧，都租三個小時，然后第三輛車用不贈優(yōu)惠券、贈送可以折到其他車上的時間來，時間平分到前兩輛車，租四個小時，這樣前三輛車算下來都是四個小時，第四輛車用前面兩輛車返的優(yōu)惠券?！?br/>     賀平意一邊聽他說一邊算，粗略算了算，肯定是比最簡單的打折優(yōu)惠便宜些。他挑眉，照著荊璨的腦袋揉了兩把：“聰明?！?br/>     按照荊璨說的買了入場券，賀平意拿著找回來的錢，跟荊璨說：“走，去買點(diǎn)吃的，待會兒該餓了?！?br/>     售票處的出口就連著小商店，賀平意拿了兩個籃子，給了王小偉一個，示意他給王小衣挑點(diǎn)愛吃的。女孩子直奔著高熱量食品去了，賀平意和荊璨則拿著另一個籃子，去飲料區(qū)買水。
    “你愛吃什么？”選好水和飲料，賀平意指著另一側(cè)的貨架，問荊璨，“巧克力吃不吃？”
    荊璨搖搖頭。
    “那你挑點(diǎn)喜歡的。”
    荊璨張望了兩下，奔著干果貨架去了?？粗昧藘晒尴憬陡桑R平意奇怪，拿起一袋芒果干，問：“芒果干不要？”
    要知道，荊璨第一次對他示好，可就是送了他一顆芒果。所以賀平意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卣J(rèn)為，荊璨肯定喜歡吃芒果。
    “不要，”荊璨說，“香蕉干更好吃?！?br/>     賀平意頓了頓，把芒果干重新放回貨架，然后用一條胳膊搭上荊璨的肩膀，把他攬到跟前。
    “我問你，你最喜歡的水果是什么？”
    “芒果?！?br/>     賀平意早有預(yù)料，點(diǎn)點(diǎn)頭，接著問：“最喜歡的干果呢？”
    “香蕉干。”
    那么芒果干做錯了什么？
    回答完，荊璨看見賀平意欲言又止的樣子，問：“有什么問題么？”
    賀平意打了個響指：“沒問題，很合理。”
    賬還是賀平意結(jié)的，王小偉虛情假意地感慨了一番賀平意不給他請客的機(jī)會，然后自覺地充當(dāng)苦力，拎起了那一大袋子零食。
    收銀臺旁有個賣刨冰的小攤，賀平意看見，有點(diǎn)驚奇。
    “我都好多年沒看見這個了?！?br/>     他記得以前小學(xué)門口，一到夏天就會有好幾個這種攤，那時候每個小孩子放了學(xué)都會站在校門口挪不動步，磨著爸爸媽媽給自己買一個。但大人總是會拋出“加了色素”、“太冰”等等的理由，能不買就不買。那會兒很便宜，一碗才五毛或者一塊。
    王小偉和王小衣不愧是兄妹，已經(jīng)不約而同湊上前去看，賀平意本來想走，卻發(fā)現(xiàn)荊璨的眼睛一直盯著那。
    這眼神挺熟悉，思索片刻，賀平意想起來了大雞排。
    “我們也去看看吧。”荊璨拉了拉他的袖子，主動說。
    過去了這么多年，這碗刨冰的包裝也變好了，以前是一次性的透明塑料紙杯，軟趴趴的，一不小心就會捏扁?，F(xiàn)在變成了一次性紙碗，看上去可靠了很多。賀平意探身望了一眼，發(fā)現(xiàn)加料也豐富了，不過還是沒能擺脫色素的影子。
    王小衣想吃又不敢吃，王小偉怕她吃了又肚子疼，正苦口婆心地勸。荊璨不眨眼地盯著老板的動作，終于，在老板最后把幾顆紅豆灑到已經(jīng)加了許多料的刨冰頂部時，他仰頭，看向賀平意。
    “我想買一個。”
    十一月了，今天氣溫可不高，再加上荊璨上個月剛發(fā)了燒，賀平意立即不贊同地皺起了眉。
    “別了吧，這全是冰，”賀平意說，“等會兒你要一直在外面待著，還要開車，很冷的。而且你看……”
    怕老板聽見，賀平意低頭，湊近荊璨的耳朵：“這紅果子什么的全是色素?！?br/>     王小偉剛剛規(guī)勸成功，看見賀平意竟然也開始了規(guī)勸之路，立即過來看熱鬧。
    荊璨又看了看刨冰，好像是在考慮賀平意說的話。賀平意耐心等著，心想要是荊璨真想吃就給他買一個，不過這么一大碗肯定不能讓他全吃了。
    默默地又看著老板制作了一杯，荊璨拿手指摳了摳刨冰車的櫥窗邊緣，又看向賀平意。
    “買一個嘛。”荊璨小聲說。
    聽見荊璨這話，王小偉心里一凜，同時在心里高聲咆哮：他說話加“嘛”了！不好好說話，加“嘛”了！賀平意你快點(diǎn)說他！
    看戲的心思捂都捂不住，連一旁的王小衣都看不下去她哥臉上那過于欠揍的笑了。她拿腳尖踢了踢王小偉的小腿，狠狠瞪了他一眼。
    王小偉顧不得妹妹的警告，他盯著賀平意的臉，只想聽賀平意精彩的警告。
    哪知，賀平意靜了那么幾秒，然后說：“行吧，那買一個?！?br/>     特么……
    王小偉一下不笑了，他瞪著正從兜里掏錢的賀平意，心想你特么昨天可不是這么說的！
    “我自己買吧?！币娝跺X，荊璨有點(diǎn)不好意思地?cái)r他。他沒想過讓賀平意給他買。
    “我給你買，”賀平意已經(jīng)拿出了十塊零錢，“這是用你給我省下來的錢給你買，等會兒我也吃兩口?！?br/>     荊璨于是不再說話，看著賀平意給了錢，然后開始等著老板做他那一碗。
    每碗刨冰上都會插一個小紙傘做裝飾，這也是荊璨想買的原因之一。荊璨伸著脖子往那個裝著五顏六色紙傘的塑料袋里看，然后身體的重心朝右側(cè)移了移。他偷偷跟一旁的賀平意說：“我想要綠色的傘?！?br/>     賀平意看了他一眼，轉(zhuǎn)頭把這要求給老板轉(zhuǎn)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