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 21 章
徐墨懷走了以后, 蘇燕手心紅腫,書案上放置著她寫的錯漏百出的字句。
除此以外還有一根撥弄香灰的細(xì)長銅杖,銅杖上有鏤空的紋路和雕刻上去的字, 做工十分精美。
然而再精美的東西,蘇燕看了也只會覺得心煩。
徐墨懷哪里是特意要檢查功課, 他只不過存心要折騰她,看她敢怒不敢言, 然后在她尷尬到滿臉通紅的時候發(fā)出不合時宜的笑聲。
分明是他心存不滿, 卻要在她身上尋開心。
蘇燕從前十幾年都沒活得這么憋屈過, 被人瞧不起奚落, 偏生她還得忍著。
枕月居的侍女全部都換了, 新來的一批侍女據(jù)說是從宮里來的,對待蘇燕無微不至到讓她都有些不適應(yīng)了。好在她們不會再朝她投來異樣的目光,即便蘇燕有什么不懂, 也會耐心和她解釋, 而不是面露輕蔑,更不會存心捉弄她。
其中有一個叫做碧荷的侍女待蘇燕最好, 在她官話說不好的時候幫著糾正。聽碧荷說, 她的母親就是清水郡的人, 那個鎮(zhèn)子離云塘鎮(zhèn)也不算遠(yuǎn), 蘇燕還聽說過。
蘇燕被迫離開生活十幾年的故地, 被迫來到陌生的長安城, 面對一群陌生冷漠的人, 碧荷的到來仿佛給了她一點(diǎn)安慰, 便也忍不住刻意待她親近些,倘若有了什么好東西,都想給碧荷分享。
碧荷她們都是從宮里來的, 第一次遇見蘇燕這樣大方好說話的主子,對什么都不挑剔,用膳的時候也從沒有哪一道菜不合胃口。沒過多久便和蘇燕熟稔起來了,時常圍坐一團(tuán)說閑話。
等到了盛夏,暑氣蒸騰,蘇燕在屋子里待不下去,帶著人一起去水榭消夏。
——
青環(huán)苑距離林府不算太遠(yuǎn),徐晚音見林馥帶上侍衛(wèi),免不了嘀咕道:“我還能將你賣了不成,好端端帶著侍衛(wèi)做什么?”
林馥輕咳一聲,笑著說道:“只是我習(xí)慣了讓人跟著,而且阿耶吩咐過,我要是不帶著人,必定要讓他憂心了。”
徐晚音也沒有真的和她計(jì)較,笑道:“你到哪兒都讓侍衛(wèi)跟著,總不能成親也將她帶在身邊。”
林馥垂下眼笑了笑,沒有答話。
下馬車的時候徐晚音的侍女來扶她,林馥沒有動作,一直等侍衛(wèi)伸手,她將手輕輕搭過去。
林馥鮮少出家門,更不曾來過青環(huán)苑,只管跟著徐晚音走。
日頭正盛,沒走一會兒兩人便口干舌燥,出了一身薄汗。林馥忍不住說:“公主,我們先找個地方歇息吧。”
徐晚音點(diǎn)點(diǎn)頭:“也好。”
徐晚音身邊的婢女提醒道:“公主,前方不遠(yuǎn)就有一座水榭,瞧著好像還有人在。”
“那我們過去吧。”
等走近了,她們才看到是幾個婢女,中間兩個正在打雙陸,剩余的人都圍在邊上看著。其中一個背對著她們坐在地上的女子,一身柳綠的衣裳和其他人穿著不同,不知是誰的姬妾。
徐晚音帶著人走過去,婢女們很快就注意到了她。
“此乃安樂公主,還不快行禮。”
侍女們都坐在地上呢,聞言忙不迭起身給徐晚音行禮,蘇燕下意識就要跪下去,碧荷連忙拽了一把。
這小動作顯然是被徐晚音看到了,她撲哧一笑,擺擺手,說道:“免禮吧,去搬一套桌椅,再上一壺君山銀針。”
婢女們不敢違抗公主的命令,立刻去照做。蘇燕知道眼前人是公主,渾身都不自在了起來,打算跟著婢女一起離開,卻被徐晚音突然出聲叫住。
“誒,那個綠衣裳的”,徐晚音對她勾了勾手指。“你過來,我有話問你。”
蘇燕頭皮發(fā)麻,腿都跟著僵了一下,無措地去看碧荷,碧荷正要走,此刻也猶豫地停下了腳步。
徐晚音斜睨了碧荷一眼,說道:“還傻站著做什么?”
碧荷猶豫再三,還是沒有動,畢竟安樂公主也不是省油的燈,倘若蘇燕被她折騰了,他們整個院子的人都會和之前那些婢女一個下場。
徐晚音見她真的不動,也有點(diǎn)惱火了,問道:“做什么?”
林馥看出了一些端倪,輕聲道:“你是這位娘子的婢女嗎?”
碧荷點(diǎn)了點(diǎn)頭,咬牙道:“陛下吩咐過了,奴婢不能留蘇娘子一個人,請公主見諒。”
“陛下?”徐晚音怔了一下,隨后睜大眼,猛地站起來,指著蘇燕厲聲道:“你說清楚了,她是哪兒來的?”
蘇燕被驚得退后兩步,站到了碧荷身邊。
徐晚音似乎是十分不能接受,在場所有中唯有她反應(yīng)最大,方才還和煦的面色立刻就陰沉了下去,怒瞪著蘇燕似乎要將她撕碎。
蘇燕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這樣招人恨,只好低著頭一聲不吭。她聽見徐晚音小聲地對那位容貌昳麗,面容沉靜的女子說話。
“阿馥,這件事必定是有什么內(nèi)情在,你也知道,皇兄待你最好,決計(jì)不會看上什么庸脂俗粉……”
林馥好脾氣地笑笑,似乎全然不把此事放在心上,甚至偏過頭打量蘇燕。
“不打緊的……陛下怎么做又不是你我能決定的……”
“怎么不能?”徐晚音扭頭看向蘇燕。“你給我過來。”
蘇燕瞥了碧荷一眼,碧荷無奈地別過臉,表示自己也沒辦法。
她只好硬著頭皮上前,恭敬道:“公主有何吩咐?”
“我問你話,接下來你要如實(shí)回答,倘若有半句虛假,小心你全家的命。”
蘇燕暗自腹誹,她全家就剩她一個了,什么命不命的。
“是。”
徐晚音蹙著眉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目光似乎要將她扎出一個洞來。
“你家住何處,父母又是何人,如何與我皇兄相識,又是如何勾引他,竟將你安置在此處?”
蘇燕聽了后半句,也沒什么好臉色,語氣干巴巴地:“家住馬家村,不知生父何人,母親是普通一農(nóng)婦,已病逝多年。曾有幸在陛下落難之時出手相助,不曾有過勾引。”
徐晚音聽到蘇燕說不知生父是誰,母親還是種地的,臉上掛著一副如遭雷劈的神情。直到她又說對徐墨懷出手相助,面色才總算緩和了些。
蘇燕又聽她扭頭對身側(cè)的女子說:“我就說有內(nèi)情在,皇兄對你一往情深,如何看得上一個粗鄙村婦,只怕她挾恩圖報(bào),對皇兄胡攪蠻纏,他礙于恩情才讓她住在這里……”
蘇燕只覺得這些皇帝公主真是不講道理,徐墨懷陰晴不定,他妹妹同樣也是怪人,將她的身世侮辱一番也就罷了,還硬要說她勾引人。
蘇燕聽著她的話,仿佛腦子里的火被澆了熱油,燒得更猛烈了,想也不想就再次強(qiáng)調(diào)道:“我不曾勾引過他。”
徐晚音正與林馥說著話,突然被打斷,立刻扭頭瞪著蘇燕:“你說什么?”
林馥也頗為意外地看過來,依舊沒有說什么。
蘇燕仍舊固執(zhí)地說:“我不曾勾引過誰,就算你是公主,也不能無端污蔑人。”
話一出口,所有人都齊齊看向她,有同情的有看好戲的,甚至已經(jīng)有人猶豫要不要去找主事來解圍。
徐晚音第一次被這樣的人反駁,愕然了片刻,很快勃然大怒。“你是什么東西,敢這樣與本公主說話。”
她不允許自己公主的威嚴(yán),被一個卑賤的庶人違抗。
蘇燕正愣著,一個巴掌猝不及防打下來,直接打得她腦袋偏了過去,整個面頰都火辣辣地疼,耳朵也響起微弱的嗡鳴聲。
這一耳光把所有人都嚇到了,碧荷連忙上前要攔住,徐晚音卻緊接著又抬起了一只手,林馥正要阻止,就見方才還被打到呆愣住的蘇燕爬了起來,似乎是要逃走。
徐晚音拽住蘇燕的手臂,罵道:“好你個田舍奴,竟敢公然忤逆公主!”
蘇燕又氣又委屈,也不敢還手,只想趕緊離開。在徐晚音拉住她的時候使勁甩了一把,徐晚音也沒想到她力氣這樣大,竟直接朝后栽了過去。林馥的侍衛(wèi)忙將她拉了一把,徐晚音便直直摔在地上,引起婢女們一陣驚呼。
而蘇燕就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中頭也不回地跑了。
婢女們手忙腳亂去扶起徐晚音,就聽她怒不可遏地指著蘇燕大喊:“給我把她追回來!”
這場荒唐的鬧劇,到最后還是常沛親自來收場。
畢竟青環(huán)苑是他的地方,常沛又是徐墨懷身邊的老人,即便是徐晚音也不敢在他面前造次。蘇燕滿腔委屈無處說,就被揪著出去給徐晚音磕頭認(rèn)錯,加上林馥在一邊周旋,才讓徐晚音不再追究,沒有鬧著要打她五十大板。
等事了后,常沛并未離去,而是對著沮喪的蘇燕說道:“蘇娘子還是要認(rèn)清自己的身份才好,陛下一時新鮮,并不代表你可以恃寵而驕。”
蘇燕面上指痕未消,抬頭問他:“我是什么身份?我背井離鄉(xiāng)來到長安,被拘在這里無親無友,誰都要來踩上一腳,難道我是一根草,半點(diǎn)脾性都沒有嗎?”
常沛淡淡道:“不然蘇娘子當(dāng)自己是什么,若沒有陛下恩賜,你的命甚至不及這苑中的花木珍貴。何況在公主面前,打罵也好污蔑也好,即便是將你踩進(jìn)泥里,你也不該有半點(diǎn)脾性。雷霆雨露,皆為君恩,蘇娘子若還是不懂,不如和身邊的婢女請教一番。”
等常沛離開了,蘇燕還站在原地愣愣地望著地面。
她方才就是跪在這里,給徐晚音下跪求饒,任她百般不情愿,也不得低聲下氣認(rèn)錯。
可她到底錯在哪兒了?
從來沒有人教過她,原來要享受榮華富貴,就不能把自己當(dāng)做人來看。
碧荷看出蘇燕心情低落,想安撫她兩句,就聽蘇燕問:“碧荷,你說我現(xiàn)在算是什么身份呢?”
碧荷想不明白,以蘇燕的出身,能被皇上中意,錦衣玉食無憂無慮,還有什么好不情愿的,換做是她,即便日日對人磕頭下跪也不算要緊。
她想了想,就說:“約莫是外室吧,算作陛下的外室?”
蘇燕眨了眨眼,忽然就不說話了。
——
蘇燕的事既然被徐晚音知曉了,她自然不會輕易放過,離開青環(huán)苑后就進(jìn)宮想找徐墨懷問清楚。蘇燕推她的事被添油加醋地說出來,她又將磨破皮的手掌遞到徐墨懷眼前。
“你去青環(huán)苑做什么?”
徐晚音立刻心虛了起來,小聲道:“不過是想去看看異獸,難道還去不成嗎?”
“帶上林馥一起去看?”徐墨懷似笑非笑地盯著她。
徐晚音立刻不滿了起來:“皇兄為何又開始挑我的錯了,那個蘇娘子半點(diǎn)禮數(shù)也不懂,還敢動手推搡我,皇兄若真掛念她的恩情,賞她黃金百兩,將她趕走了事,何必要留下她?若傳出去了,豈不是叫人笑話……”
“朕會和常沛說一聲,日后不許你再去青環(huán)苑,若想看什么奇珍異獸,禁苑隨你去。”
徐晚音不敢置信地看著他,氣憤道:“我可是你妹妹,你不去責(zé)罰她就罷了,還要反過來教訓(xùn)我。”
“關(guān)于她我自會責(zé)罰,反倒是你”,徐墨懷斂了笑容,語氣微沉。“你當(dāng)真以為,朕不懂你的心思嗎?就算你想討好林氏,也要記清楚,誰才是你唯一的血脈至親。”
徐晚音不想自己的心思竟被他看在眼里,被戳穿后就無措了起來,拉著徐墨懷的衣袖認(rèn)錯。
徐墨懷輕輕將衣袖從她手里扯出來,瞥了眼袖子上的折痕,喊來薛奉:“我還有公務(wù)在身,送公主回府。”
等徐晚音走了,他才頭疼地揉了揉眉心。
薛奉問道:“陛下可要出宮?”
“讓人先備著吧。”他說完,又煩躁道:“晚音到底隨了誰,美貌不出眾也就罷了,還不及皇姐半分聰慧。”
這話徐墨懷不是第一次說了,薛奉也覺得很無奈。長公主即便下場不好,也是不可否認(rèn)的才貌兼?zhèn)洌淙斯液輩枺惠斎魏我晃换首樱宰由吓c徐墨懷是如出一轍。唯獨(dú)與他同胞所出的徐晚音,被林家養(yǎng)得驕縱愚蠢。
走出殿門,徐墨懷停住腳步,煩躁道:“為何總是朕去,讓人把蘇燕帶來見朕。”
蘇燕只身上了馬車,身邊一個侍女也沒有。來迎接她的是個閹人,她還是第一次瞧見,從前都只是聽說,于是便好奇地盯著那閹人看,問他:“你是真的沒胡子嗎?”
閹人嗓音陰柔,帶著些古怪的尖刻,訕笑道:“自然是沒有了。”
蘇燕點(diǎn)點(diǎn)頭,看他笑容僵硬,估摸著著再問就要把人惹怒了,便悻悻地坐回去。
皇宮大到突破了蘇燕的想象,馬車進(jìn)了一個宮門后不知走了多遠(yuǎn),她都開始昏昏欲睡了,宮人才用那古怪的笑催促道:“剩余的路便只能走過去了,蘇娘子請下來吧。”
蘇燕邊走邊好奇地打量,皇宮之內(nèi)整齊莊嚴(yán),宮人們連走路都是靜悄悄的,沒人大聲喧嘩,連樹葉被風(fēng)拂動的聲響都清晰可聞。
蘇燕起初還有心思去欣賞各式各樣的屋檐,到最后看到那些琉璃瓦都只覺得冰冷。
蘇燕一直走到腿腳酸痛,才總算來到了徐墨懷所在的紫宸殿。
此處富麗堂皇的程度,她還以為自己來到了神仙居所,到處是琉璃白玉,連婢女們的妝飾都像個貴女似的。
徐墨懷坐在殿內(nèi)等她,一抬頭就見蘇燕正在打量殿內(nèi)的陳設(shè),若不是他還坐在這里,多半還要去摸摸地板是是什么做的。
一見徐墨懷坐在這里,蘇燕立刻拘謹(jǐn)了起來,再不敢東張西望。
他身穿白底繡龍紋的圓領(lǐng)袍,僅用一根玉簪束發(fā),端坐在書案前批閱折子,抬眼朝著蘇燕看過來,倒顯得他有幾分明朗溫潤。
徐墨懷的確是蘇燕見過最好看的男人,不怪乎她當(dāng)初會死心塌地喜歡他。
“過來。”
蘇燕乖乖走過去,在徐墨懷對面坐下。
他頭也沒抬。“你就沒什么要跟朕說的嗎?”
“陛下想聽什么?”
他終于放下了手里的東西,抬眼看她。“你打了安樂公主。”
蘇燕的滿腔委屈又在此刻漫了上來,她攥緊拳頭,直視著徐墨懷。“為何不是公主打了我?”
徐墨懷平靜道:“因?yàn)樗枪鳌!?br/>
蘇燕緊攥的手指忽然就松開了,她忽然覺得自己實(shí)在是愚蠢,竟然能問出這樣的話。如同常沛說的,她根本沒有認(rèn)清自己的身份。徐墨懷把她當(dāng)做一個逗趣的雀鳥,如今這雀鳥膽敢啄傷主子,誰又管它是不是受了欺負(fù)。
“陛下既然如此瞧不上我,為何又要帶我回長安?”她掐著掌心,強(qiáng)忍著悲憤問道。
徐墨懷目光冷然,輕嗤一聲,說道:“朕的確瞧不上你。”
蘇燕徹底被激怒了,好似有油鍋對著她兜頭潑下,燙得她猛然站起身,聲音都因?yàn)閼嵟澏丁!笆郎蠟槭裁磿心氵@種人!分明有數(shù)不清的美人,有數(shù)不盡的榮華富貴,而我已經(jīng)什么都沒有了!我就想好好過日子,不用受人欺辱,不用下跪挨打。即便我粗鄙不識禮數(shù),我也救了你,連你如廁我都扶著你去,為何你非要與我過不去……”
殿內(nèi)僅有的兩個宮人聽到這些話,都深深地埋下頭,裝作自己是聾子。
“我看你是真的不想活了。”徐墨懷陰著臉打斷了她的控訴,起身就要抓住她。
蘇燕往后一跌,毫無儀態(tài)可言地爬起來朝殿外跑,徐墨懷連追都沒追,她就被薛奉提著衣領(lǐng)給丟了進(jìn)來。
“朕上次跟你說過什么?”徐墨懷走到她面前,面上猶如覆了層寒霜。
蘇燕又想到了差點(diǎn)被他掐死的那個夜晚,嚇得立刻又要爬起來躲開他。
而她畏懼的表情猶如刺到了徐墨懷一般,他忽然在她身前停下,踩住了她的肩膀,逼著她因疼痛重新跪了下去,而后他稍稍后退一步,在她面前蹲下來。
“朕瞧著,你是真的不長記性”,徐墨懷五指虛握著她的脖頸。“再硬的骨頭,朕也能輕易碾碎,何況是你。何娘子被活活打死,切碎了喂老虎,你以為自己與她有什么不同嗎?敢跟朕這么說話?”
蘇燕睜大眼望著徐墨懷,他低笑一聲,又像是無事發(fā)生一般,拉著她起身。“你只要聽話,我們還能與從前一樣。”
根本不可能。
蘇燕顫栗地低下頭,眼前視線卻模糊了起來,她聽到自己說:“不一樣。”
徐墨懷緊抿著唇,定定地望著她,忽然一言不發(fā)轉(zhuǎn)過身。
“滾出去。”
蘇燕沒等來一頓責(zé)罵,立刻知趣地離開。
等她到了庭中,立刻催促送她來的太監(jiān),說道:“快送我回去。”
萬一徐墨懷改變主意,回頭越想越氣要打她板子就不好了。
太監(jiān)問她:“可是陛下放話?讓奴婢送娘子回去?”
蘇燕直言道:“陛下讓我滾出來。”
“這就難辦了,陛下沒明說,奴婢也不敢擅自送娘子出宮。”
蘇燕也沒法子了。“那就勞請你去問問陛下的意思。”
他立刻賠笑道:“陛下興許正在氣頭上,奴婢是不敢去打攪的,要不還是娘子親自去問吧。”
蘇燕當(dāng)然也不敢,兩人面面相覷了一會兒,誰也不想去找不痛快。
于是就這么僵持著,一直等天黑了,蘇燕還坐在庭中喂蚊子。徐墨懷不高興的時候,誰也不敢湊到他面前,而蘇燕在他那一番話后也覺得難堪,寧愿僵坐在庭中,等徐墨懷氣消了,再讓人送她走。
蘇燕坐在庭中許久,腿都要麻了,宮人們都以為是徐墨懷的意思,沒有吩咐也都不敢隨意搭理她。
她坐在臺階邊上發(fā)呆,脖頸上被蚊蟲叮咬了幾個包,不斷地用手去撓。
“你在這兒做什么?”
背后冷不丁響起一個聲音,蘇燕連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
徐墨懷煩躁道:“不是讓你走了嗎?”
“陛下讓我滾,沒說讓我滾出宮。”
他掃了眼庭中幾個宮人,咬牙笑道:“一群人都是死的不成?”
話音未落,宮人們便嘩啦啦跪下。
蘇燕也跟著要跪,他不耐煩地說:“方才不是還有脾性,現(xiàn)在倒是跪得快。”
她也不反駁,任由徐墨懷嘲諷,小聲問:“敢問陛下,我可以出宮了嗎?”
“等走出去,宮禁的時辰也到了,朕要為了你破了規(guī)矩不成。“
蘇燕身上癢得厲害,忍不住又伸手去撓,徐墨懷看下去了,說道:“進(jìn)來。”
她猶豫了一下,就聽他冷聲說:“不想進(jìn)來也好,你就在這里睡一晚上。”
蘇燕停住腳步,忽然無措了起來。
她當(dāng)然不想在地上睡,自從被迫來到長安,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睡好了。這兩日她已經(jīng)受夠了委屈,憑什么都這個時候,她一句話都沒說,還要被這樣對待。
蘇燕的脾氣一下子就上來了,當(dāng)真站在原地不動,沉默地表示自己的不滿。
徐墨懷都愣了一下,直到反應(yīng)過來她是真的要在這庭中睡,頓時眼神都變得可怕了許多,仿佛要上前掐死她。
“好啊,好……好……”
他一連說了三個“好”字,一字比一字重。
等他一甩袖子進(jìn)了殿,蘇燕才發(fā)現(xiàn)自己手心滿是冷汗。
——
紫宸殿的夜里十分寂靜,但好歹是有燈籠在,不至于黑得人心慌。蘇燕在馬家村一個人睡慣了,倒也稱不上害怕,只是蚊蟲確實(shí)是多了些。
此番惹怒了徐墨懷,宮人們當(dāng)然不敢?guī)退憧吭趬ι希еドw埋頭睡了起來,每過一會兒就要撓撓自己被蚊子叮出的包,可謂是痛苦至極。
大概過了有一個時辰,痛癢到底是抵不過睡意,她便這般將就著睡著了。
一直到夜里脖頸又癢得厲害,蘇燕才迷迷蒙蒙地醒過來,伸手就要去撓,忽然被攥住了手腕,嚇得她瞬間就清醒了過來。
一睜眼,對上一雙黑沉無光的眸子。
蘇燕猛地往后一仰,腦袋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磕到了墻上。
她心臟跳得飛快,像是急促的鼓點(diǎn)一般。
她望著眼前一身玄黑寢衣,墨發(fā)披散而下的徐墨懷,不由地有些害怕。
徐墨懷將她的手腕都握疼了,聲音壓得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語一般。“現(xiàn)在跟我認(rèn)錯,說你下次不敢了……”
蘇燕有種預(yù)感,如果不這么說,徐墨懷是真的會殺了她。雖然她偶爾脾氣硬,不代表她不是個惜命的人。
蘇燕垂下頭,乖順道:“我知道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他似乎還不滿足,一只手抬起她的下頜,又說:“說你不會騙我。”
“我不騙你。”
蘇燕話音才落,面前便跟著一暗,冰涼而柔軟的東西覆上了她的唇。
蘇燕的頭靠在墻上,下意識要別過臉去,就被徐墨懷強(qiáng)硬地桎梏住。她嗚咽著出聲抗拒,卻被他趁機(jī)撬開唇舌。她伸手想推開,結(jié)果卻被徐墨懷攥住,將雙手高舉過她的頭頂,讓她毫無還手之力。
蘇燕只能被動承受口中陌生的觸感,冰涼柔軟的東西肆意掠奪,霸占著她口中的每一寸。
她從沒有過這樣異樣的感受,此刻只覺得害怕和古怪。徐墨懷吻得兇狠,如同要逼著她服軟一般。蘇燕舌尖發(fā)麻,因?yàn)楹粑粫硨?dǎo)致胸口悶悶得疼,腦子也是混沌一片。
周圍除了微弱的蟲鳴,便是近在耳側(cè)的親吻聲響,蘇燕簡直都要瘋了,就在她實(shí)在喘不過氣的時候,徐墨懷總算稍稍后退,放過了她。
兩人面對面一言不發(fā),卻同樣呼吸紊亂,喘氣聲也跟著重了幾分。借著朦朧的光,她看到了徐墨懷唇上的潤澤。
不等她平復(fù)過來,身子突然騰空,徐墨懷將她打橫抱起,朝著寢殿走去。
蘇燕猜測徐墨懷又在發(fā)瘋,猛拍他的肩,讓他放自己下來。
徐墨懷置之不理,一直等走到距離床榻幾步的時候,才將蘇燕放下,語氣中還有幾分嫌棄。“衣裳太臟,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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