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安神湯
大選結(jié)束, 入東宮的秀女名單隨著出來了。
今日太子沐休,一大早正陽宮中皇后娘娘身側(cè)秦嬤嬤送來帖子,尋了書房卻沒瞧見人。最后輾轉(zhuǎn)一圈才知道, 殿下昨日歇在了合歡殿。
王全將帖子送上來,很快地又下去了。
昨日據(jù)說這兩位祖宗, 鬧了一晚上沒睡。今日早起便晚了些, 幸好今日殿下沐休不用去早朝。
合歡殿中, 玉笙正斜躺在軟塌上,剛王全送來的帖子如今正在她手上。
“夏良媛,元良媛……”她眼睛一個個看過去,轉(zhuǎn)了一圈后落在了下面陸承徽三個字上, 從剛剛送上來, 她已經(jīng)瞧了不下十來遍了。
眼中分明有著笑意, 卻偏生還是要問:“這……怎么成了承徽了?”
太子在她身側(cè)躺著,聽見她這明知故問的語氣,搖了搖頭,懶得搭理她。
從王全將帖子送上來, 她已經(jīng)嘚瑟了四五回了。
光是瞧著陸承徽三個字,都是一陣舒爽, 今日隨著這帖子下來, 圣旨也下去。那日陸靜姝有多么得意, 如今只怕就會有多么地傷心欲絕。
玉笙舉著帖子, 看著這上面陸承徽三個字, 都由衷地察覺一股神清氣爽。
前方的太子躺在她身側(cè), 翻著手中的折子,秋闈還未開始,陛下下令重新出題, 且這次的考官,從開考到結(jié)束吃穿住行都要在貢院之中。
那重新出題考官人選,便就要出不得一絲差錯。
太子擰著眉,再三斟酌,先是在朱遠(yuǎn)名字上圈了出來,隨即又挑了個深受父皇喜愛的官,但瞧來瞧去,最后一名人選卻是如何選不出來。
想了頗久,想不出來,他索性放了筆。
抬手捏了一把眉心,眼尾一瞥卻是瞧見她那一副樂不可支的樣子。
“這么開心?”他眉心一皺,語氣中顯然有了疑惑。但玉笙心中出了一股惡氣,正爽著呢,沒有察覺。
“開心呀。”她仰起下巴,聲音甜甜:“殿下為我報仇了,我開心。”
太子擰著眉心,越發(fā)仔細(xì)地看過去。她眼中情做不得假,是高興。
可就是因為高興,這才不對。
她除了高興之外,別的都沒有。
太子半躺著身子直起來,抬手捏了捏她的下巴。玉笙這雙眼睛一片迷茫,眨巴了兩下眼睛,疑惑道:“殿下?”
他泄了力,一雙毫無表情眼神盯著她的眼睛。
帖子從她手落到軟塌下,太子彎腰撿了起來。這次選秀本是給恒親王選王妃,恒親王拒婚不要,父皇為了臉面賞了不少到他宮里。
母后哪怕是攔著,可有品級的有六七人,更別說還有算不上名號的侍妾。
說是為了連綿子嗣,堂而皇地塞來一屋子人。
太子低頭往帖子上瞧了一眼,密密麻麻都是人名,她倒是好,只瞧見了陸承徽。
輕笑一聲,太子臉色已經(jīng)拉了下來。
漆黑陰沉,仿若能滴出水。
玉笙不傻,稍微一想就知道自己此時情緒不對。穿著羅襪腳緊緊蜷在一起,燥熱的天心一下子透心涼。
這次入東宮的人不少,不是只有陸承徽。
她如此心愛著殿下,怎么著不是高興,最起碼要吃醋才是。
玉笙瞥過眼神繼續(xù)看去,上面夏承徽就放在首位,顯然是家世最高。仔細(xì)數(shù)了一下 ,名單上面居然有六七個人。
她剛剛居然沒察覺!
咬了咬舌尖,玉笙假裝不知道殿下在瞧著自己,此時再酸溜溜顯然已經(jīng)來不及了。
“孤瞧出來你有多高興了。”
太子笑了笑,溫潤眉眼變得溫柔,抬起手在玉笙臉頰上抹了一把,誘哄般地笑問:“高興陸良媛成了陸承徽?”
“ 是高興殿下舍不得我。”玉笙搖了搖頭,像是沒聽懂他說的話。
“還有呢?”他耐著性子,手指敲著身側(cè)黃花梨木的小矮桌上,再給她一個機會。
“殿下……”她面上笑意立馬就停了,轉(zhuǎn)成了一抹期待,問出的話卻是讓人啞口無言:“日后新人入府殿下不過去么?”
那雙眼睛瞬間就變得有些狼狽來,無奈躲開她期待眼睛。
還沒說話,對面,玉笙又笑了笑,她手指著帖子上,故意裝作輕松的語氣:“殿下不用擔(dān)心,玉笙不鬧的。”
仰起頭,她又朝著他笑:“只要殿下喜歡的,玉笙都為殿下開心。”
王全走過來,抬眼便瞧見玉承徽這強顏歡笑模樣,他頓了頓,輕聲道:“殿下,太醫(yī)來了。”
太醫(yī)是一早太子便吩咐,十來日不見,整個人都瘦了一圈,他自然不放心,特意招了太醫(yī)院的劉恒過來。劉恒是太醫(yī)院院判張墨的徒弟,醫(yī)術(shù)十分了得。
抬手給玉笙把了兒脈, “大驚,心不寧。”他說的與沈太醫(yī)說差不多,玉笙點了點頭。
劉太醫(yī)又問:“這幾日小主是不是吃睡都不好?輾轉(zhuǎn)反側(cè)不能入眠?”
旁邊,太子就坐在她身側(cè),玉笙瞥了殿下一眼,道:“是有些,這幾日總是很難入睡,除昨日睡得好一些,其余幾日眠上兩個時辰左右就醒了。”
“醒了后,就很難再入睡了。”
她低著頭,面上憔悴是藏不住的,這幾日天氣太熱,她是沒睡著,臉都小了一圈。
“小主那日還是被驚到了,再加上焦慮,思緒不全。”劉恒起身,開了些安湯的方子,隨后又查看了玉笙每日喝安湯。
“敢問小主,給小主開藥方的人是誰?”
“是太醫(yī)院的內(nèi)醫(yī)正,沈清云沈太醫(yī)。”素嬤嬤在背后答道。
玉笙仰起頭,往他那兒瞧了一眼:“可是有什么問題?”
劉恒搖搖頭,眼中有一絲贊嘆:“這倒是沒有,這藥方開得足夠好了。”藥性溫和,卻藥性極好:“小主這藥應(yīng)當(dāng)吃了十來日了。”
“日后只需放寬心態(tài),當(dāng)然,最重要是多眠才是。”
太醫(yī)說完就告退了,王全趕緊送著人出去,屋子一時間無人說話,太子捧起茶盞喝了口,又原樣地放了下來。
“驚嚇過度?思慮不全?”
太子抬手敲打著桌面,沖著她那兒看過去:“孤不認(rèn)為,陸靜姝幾句話就能將你嚇成這樣。”玉笙仰起下巴,往他那兒看了一眼。
故意裝作輕松道:“沒什么,就是這幾日天氣太熱了,我熱的睡不著而已。”她笑著上前,抱著他腰哄:
“殿下,我好殿下。”她奶音拖長,面上滿是討好:“你就疼疼玉笙吧,最近真太熱了,殿下若是不弄點冰塊來,我真是要熱化了。”
然而,她說真話,殿下卻是不信。
虎口拖著她的臉,收緊逼迫:“再給你一次機會。”
玉笙仰起下巴,對上他眼睛,許久后才悠悠地道:“我怕從來不是陸靜姝一個人。”深深地嘆了口氣,隨后又落在他手邊的軟塌上:“殿下以為,大選沒結(jié)束,玉笙真睡得著嗎?”
“這日夜不眠日子,讓人忐忑難安,殿下多寵我一日,玉笙心中便放心一日……”
“若是殿下不來。”咬了咬唇,她又泄氣頓住。
太子渾身的眉眼已經(jīng)緩和了下來,瞧著她的眼神又是心疼,卻也是帶著得意。這么一個小美人,全心全意都是自己。
輾轉(zhuǎn)反側(cè)不能入眠,任憑是誰都得意高興。
太子是凡人,自然也不能免俗:“哦?孤若是不過來,你如何?”
那雙眼睛悄悄地朝著他那兒瞥了眼,紅了紅臉卻還是道:“只怕是日日喝安湯都不管用了。”
“盡說昏話。”太子輕笑起來,眼尾笑意都蘊開了,心情頗好地在她腦門上彈了彈,清脆一聲響。
王全走上來,跪在地上道:“殿下,恒王殿下來了。”
太子渾身舒爽的從軟塌上起身,眉眼全是笑意,由著王全替他穿好靴子,起身時候扭頭沖著她的臉,獎賞地拍了拍:“孤先有事走了。”
見他有事,玉笙自然不好癡纏,乖乖巧巧點頭。
“乖。”太子獎賞地摸了摸她臉:“晚上孤再來陪你。”
王全在一邊,驚訝得早就說不出話來了。只嘴巴張得大大,趕緊掩飾般的低下頭。
還是這位玉主子有本事,哪里見過殿下對待旁人這么貼心溫柔過啊。他提了提,麻溜地跟著殿下身后出去。
日后瞧見了這位玉主子,可得機靈些。
太子出了門,心情還是大好,捏著眉心想了想,隨后又問:“今年怎么還沒供冰?”
“貴妃娘娘使小脾氣呢。”王全壓低聲音小聲兒道:“娘娘不讓,底下沒法子,這不都只敢背地里埋怨。”
太子想了想,道:“你想法子去弄些來。”
太醫(yī)說她睡不好,別的給不了,別的地方自然不能委屈了她。
到底是舍不得,憐她一片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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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那兒收到了帖子,廣陽宮自然也收到了。
這幾日太子妃心情都不錯,自從知道殿下為了自己與母后抗衡后,她這幾日心情都是愉悅的。
“府中已經(jīng)接了圣旨,據(jù)說靜姝小姐哭了一遭呢。”
丁香面上滿是笑意,殿下雖是不常來廣陽宮,但心中還是惦記著她們娘娘,娘娘是太子妃,自然不用與那些人一樣爭寵。
“聽說殿下今日又去了合歡殿。”想到這兒,丁香道:“還叫了太醫(yī)院的太醫(yī)劉恒。”
太子妃染蔻丹手停住了一兒,皺了皺眉:“劉恒?”劉恒在太醫(yī)院的地位高,尋常請安把脈什么,用不到他。
“是劉恒。”
丁香點了點頭:“但主子放心,合歡殿那兒估計是真病了,藥都喝了十來日了。”
“本宮沒什么不放心。”
手中的蔻丹染著第二遍,層數(shù)越多,顏色越是鮮艷。太子妃瞧著十分喜愛,舉起來瞧了一眼。
“真是可惜了。”十根手指光禿禿,她傷雖是好了,但前養(yǎng)的那些水蔥似指甲也全都沒了,如今瞧著雖也是好看,但到底是缺了些什么。
“主子放心,再繼續(xù)養(yǎng)養(yǎng)就是了。”
丁香在一邊捧著茶過來,外面,小太監(jiān)卻是進(jìn)來稟告:“娘娘,皇后娘娘傳家書。”丁香走上前去接過,打開后舉著讓主子瞧。
太子妃瞥了一眼后,面色開始一點一點冷了下來,周遭的氣氛一下子變了。
下面,跪在地上小宮女渾身顫抖著。
丁香舉著信紙手在發(fā)顫,太子妃從宮女手中抽出手,任由剛?cè)竞棉⒌と镜檬种付技t了。她抽回信封,渾身都打著細(xì)顫。
“怎么了主子……”丁香嚇得跪在地上。
太子妃深吸一口氣才顫抖著道:“府中不滿靜姝才承徽位,讓本宮想法子讓她早日入東宮,助她奪得殿下喜歡。”
咬著牙,太子妃面無表情將信給撕成兩半,厲聲顫抖:
“為了有個陸家的血脈,如今是臉都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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