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秀女
翌日一早, 玉笙辰時便起來廣陽宮給太子妃請安,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巳時了。
等了一個多小時,太子妃卻是連面都沒露。
“太子妃既然有事, 為何不提前說一聲?”前腳出來回話的丁香剛走,后腳倒是立馬就人蹦了出來, 沖著坐在高位上的純良媛道:
“倒是叫我們姐妹們白白等了一早上, 您說是吧。”
玉笙撇過頭往前方看了一眼, 說話的位是上次笑話她不會喝茶的李昭訓。此時對著前方的純良媛,倒是笑的滿是巴結。
純良媛沒回話,只是沖著李昭訓瞥了一眼,扶著宮女的手就往下走:“既然太子妃娘娘事, 那我們就先回去了。”
李昭訓在身后, 趕緊跟了上去。
玉笙放下手中的茶盞, 轉身的時候卻見角落邊露出一截藏青色的衣角來。她垂下眼簾思索了片刻,剛剛太子妃身側的宮女丁香,好像就是穿的顏色。
她不動聲色的收回眼睛,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才不急不慢的出了廣陽宮的門
等屋子里都空了, 丁香才回去。
剛外面發(fā)生的一切,她都一五一十的稟報給了太子妃, 未了, 還狠狠地呸了一聲:“那個李昭訓, 主子還沒如何呢她就忍不住的去巴結純良媛, 活脫脫就是只哈巴狗。”
“了。”
陸靜好將手中的簪子狠狠往梳妝臺上一拍, “本宮都沒氣, 你氣什么?”
丁香張了張嘴,嘀咕:“奴婢就是為您抱不平。”純良媛憑什么?她才不過是個良媛,她們主子才是太子妃。
“昨晚殿下是歇在她那兒的?”
陸靜好仰起頭看著鏡子里的自己, 昨日姑母那一巴掌打得太狠,今日一大早起來右臉上的巴掌印還消不下去。
她面上已經(jīng)撲了不少粉了,可腫起來的臉上還是看得見那紅腫的印痕。
“不是。”眼看著太子妃還在拿粉往臉上撲,丁香低下頭不敢再看:“殿下昨日是獨自歇在長樂宮。”
陸靜好那張臉面上才算是好看了些。
銅鏡中的張臉,怎么看怎么令人生煩,她天生就是一張令人好感的臉,哪怕是不笑也溫柔。但若是這樣板著臉的樣子一樣令人害怕。
右側臉上蓋得厚厚的,那泛紅的痕跡是遮住了,可微微腫起來的地方依舊是觸目驚心。
太子妃的面上越來越難看,丁香站在身側腳步不自然地往后退了退。鞋后跟磕到了紫檀香的小矮桌腳上,‘啪’的一聲外面腳步聲響起。
“娘娘,剛正陽宮派人送來的。”
帖子送上來,梳妝臺對面太子妃放下手中的珍珠粉轉過身,芊芊細手接過那帖子打,丁香站在身側,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才剛看一眼,太子妃的面色就變了。
袖子碰到梳妝臺上,珍珠粉掉了一地,宮女立馬跪下來,膝蓋幾乎是砸在地上。
太子妃手舉著帖子,手腕止不住地顫抖。
丁香大著膽子過去瞟了一眼,嚇得立馬重新低下頭,那上面寫的是這屆秀女的名單,皇后娘娘是要來真的了。
“東宮多少年沒進新人?”
陛下年選秀一次,除了偶爾塞兩個人進來之外,近的一次也不過是殿下從揚州回來帶了兩個,除此之外每年選秀,秀女想入東宮殿下都給推了。
“姑母往年都是幫的我,今年倒是迫不及待人往殿下床榻上送了。”陸靜好將手中的帖子一合,面無表情的往梳妝臺上一扔。
“去乾清宮堵著,看殿下什么時候下朝,請殿下過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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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下了朝,就被太子妃叫去了。
玉笙點了點頭,讓前來稟話的小元子回去。小元子轉身的時候,還沖著角落里的七擠眉弄眼了好一會兒:“主子叫你給我做的夏衣,你可別忘了啊!”
七坐在一側的繡墩正在繡衣裳,瞧著那嘚瑟的背影,氣得可謂是牙癢癢:“主子做錯的事,倒是讓奴婢來給你收尾。”
一大早就被拉起來去太子妃那請安,玉笙如今還犯困,玉手托著下巴有些搖搖欲墜,聽了七的話立馬將桌面上的糕點往她那兒推了推。
“都是你的。”
七瞧了一眼,又饞又害怕,想了想,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不……不吃了……”上次貪嘴,她硬生生在床榻上多躺了一個月。
到現(xiàn)在還在喝藥呢。
她低下頭,又始縫起手中的衣服來,面上卻是紅了紅:“沈太醫(yī)今日怎么還不來?”那少女懷春的一句話,驚得玉笙眼睛都睜了。
她瞇著眼睛看著七,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垂眼看著七的手上的衣裳,小元子還太小,仔細一看大小,不像是小元子能夠穿的。
但那可是男款!
還沒想明白呢,冬青就帶著人進來了。她身后跟著個人,寬大的衣袍蜷在他身上,身姿挺拔清秀:“沈太醫(yī)不知道我們新搬了屋子,找到了長信宮去了。”
上次玉笙責罰劉奉儀下跪,每日午時跪上兩個時辰,冬青天天都過去看著。才瞧見了在門口打轉的沈太醫(yī)。
反應過來今日是沈太醫(yī)過來給七診脈的日子,便將人帶了回來。
沈清云與以往一樣,磕頭行禮之后給七診脈。七的身體已經(jīng)好得差不多了,自從她上次被周承徽打了板子之后,四個月來都是沈青云在給她看病。
以往玉笙從未注意過兩人,今日卻是不放心,仔仔細細的位沈太醫(yī)打量個清楚。
沈清云生的很是不錯,是玉笙之前就知道的。
給人的感覺,第一是白,第二是瘦。是那種沒有血色的白,身形也是修長消瘦,但卻不為瘦弱而難看,也絲毫沒減少那張臉上五官的清雋俊朗。
天生的一張好相貌。
可……那摩挲起毛的衣擺,與穿磨破了的靴子。
玉笙垂下眼睛,再一次感受到這位沈太醫(yī)過得似乎不是很好。
“姑娘已經(jīng)沒事了。”沈清云收回藥箱,又坐下來寫著藥方,字跡很是好看,筆墨縱橫,入目三分。
“按照這藥方最后喝上幾貼,毒便能全清了。”玉笙接過藥方后,點了點頭。
字如其人,位沈太醫(yī)別的不說,一手字是寫得真的好!
她收回手中的藥方,往身側撇了撇,七那個死丫頭一張臉正盯著沈清云 ,眼也不眨。
‘咳’玉笙故意咳嗽了一聲,七回過神來,立馬低下頭,像是受驚的兔子,面都紅了。
“多謝太醫(yī)了。”藥方交給身后的冬青,讓人去抓藥,玉笙垂下眼看著前方的身影,她猶豫琢磨著想要口。
一抬眼,卻見那人身上藏藍色的太醫(yī)服又大了些。
寬大的衣裳罩著身形,腰間像是起碼大了一掌寬,此時那人正低頭背藥箱,袖擺撩起來露出了一只手腕。
那白皙的手腕上,露出了一截青紫的痕跡。
像是……男人的指痕。
玉笙余下來話頓住了,眼睛死死地盯著沈清云那手,原本側對著她的人忽而轉過身,許是感覺到她的眼神,那袖口往后藏了藏。
“若是無事,屬下就告退了。”
玉笙點頭,收回眼神才察覺自己太過于冒昧,面前的人眼神落在她頭頂片刻,隨后又不動聲色地收回了目光。
與來時一樣,那有些消瘦的身形就背著藥箱出去了。
玉笙在背后看著,才剛走兩步,身后的七就趕緊將人喊住了:“沈太醫(yī),您等等。”七臉色有些紅,卻還是捧著剛做好的衣裳追了上去。
玉笙在背后瞧著,想開口阻止。可看著七那雙羞紅的耳朵,到底還是瞥過頭當作沒看見。
她借勢捧起桌面上的茶盞,看著門口垂花門后,七捧著手中的東西往前送。兩人不知說了什么,七又原樣捧著東西回來了。
玉笙瞧見她的東西,心知肚明:“沒送出去?”
七捂著臉哇哇地哭:“說他自己家世清貧,一介布衣,配不上么好的料子。”
“好歹是個太醫(yī),我不過是個宮女,該說不配的人是我才是。”七哭得撕心裂肺,卻也沒忘了小心翼翼衣裳拿開,生怕染到了衣裳上。
“就是拐著彎兒地暗示我,說我配不上。”
玉笙被哭嚎得一腦門的煩躁,趕緊讓冬青帶著人下去了。七被拉著回去,邊走邊還不忘記打哭嗝。
“什么事啊都是。”玉笙狠狠捏了捏眉心:“下次換個太醫(yī)來。”
“可不。”素嬤嬤在一邊努了努嘴, “七正上著心呢,小主您這樣她只怕更難過。”玉笙見人走遠了,才招手讓素嬤嬤過來。
素嬤嬤低下頭,她湊在她耳側輕聲說了幾句。
“小主您看清了?”素嬤嬤也嚇得不輕,撇過臉,面上的神情都不對了。什么叫做男人的身上,男人的痕跡?
“我……我瞧得一清二楚。”
她眼神閃躲著,她不是個多事的人,只是瞧著七喜歡,她自然是要上心一些。
“事,倒是不好辦了。”素嬤嬤琢磨了一會兒,出主意:“要不再等等,若再過一段時日三七姑娘要是還惦記著,我們再去查一查。”
玉笙捧著茶,低頭抿了一口:“也只能這樣了。”
太子一回來就去了太子妃的廣陽宮,出來的時候,面上倒是瞧不出情緒。
人上了轎攆,便一直擺弄著手中的帖子,掀之后又合上,來回反復了許多次。王全站在一旁,瞧著些忐忑。
旁人不知道里面寫的是什么,可是知曉。
帖子是今年選秀的名單,一屆的秀女今日一早就接入了宮。皇后娘娘此時送秀女名單來,為的什么自然是不言而喻。
“是皇后娘娘的吩咐,太子妃若是生氣,也無可厚非。”
太子執(zhí)著折子的手轉了轉,面上卻是笑了:“她倒是半點都不生氣。”話說得坦蕩,王全卻也沒膽子接,太子妃再如何也都是太子妃。
不是他們這些做奴才的能夠議論的。
想到這兒,閉了嘴。
轎攆中,太子忽然問:“昨日恒王是什么時候回去的?”王全站在身側,小心道:“奴才一個時辰后過后去尋,人已經(jīng)不在書房了。”
今日一早,恒親王便請了假,說是身體不適,舊疾復發(fā)。
陛下倒是沒什么,朝臣們卻有了意見,恒親王才剛回來就早朝都不上,未免太猖狂了些。
兵權還在恒王手上,沈家的巡防營只怕也要落入他的囊中。
太子摩挲了一下手中的帖子,上面的秀女個個家世鼎盛,手搖了搖,又‘啪’的一聲將帖子扔回了面前的紫檀云紋小矮桌上。
兩指捏著眉心,一臉的煩躁:“去合歡殿。”
好在這整個東宮,還個讓清凈些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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