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了斷
蘇又清接完電話,有三秒鐘心是空白,莫名忐忑,跟經(jīng)理請了半小時的假,來到約定的地方,江軟西坐在角落位置,見她進來,招了招手。
點了東西,她看著江軟西握著玻璃杯,手指交纏局促不安。微微低頭,眼睛一直盯著桌子。欲言又止,大概就是形容現(xiàn)在的場景。
"軟西?"
這份沉默太壓抑,喝了幾口水,終于忍不住打破氣氛。
她抬起了頭,眼神飄忽,輕輕說:"許佑和我,已經(jīng)在一起半年了。"
窗外人來人往,一片黃葉從梧桐樹上飄下來,打著轉(zhuǎn)兒,蘇又清看著這個過程,葉子落地,這句話也傳進了耳里。維持著這個姿勢,半晌沒有動。
"又清,我懷了他的孩子,過完年我們就回德國訂婚"
長久的沉默,她回過頭,手輕撫杯子的花紋,蝴蝶翅膀艷麗的花紋,這一刻像刺著了自己的眼睛,緩緩起身,沒有再看一眼對面的女人。
蘇又清覺得自己此時很鎮(zhèn)定,就像游離在真空,周圍嘈雜與她無關(guān),小朋友從她身邊跑過時被絆倒,趴在地上大哭,她把她扶起,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手指微微顫抖,擦去小孩臉上的淚珠,突然,心里像是什么東西沉了下去。
小孩拽著大人的衣服,望著她遠走的背影,不解道:"媽媽,那個姐姐為什么看到我就哭了啊,她又沒有摔跤跤"
回到辦公室,袁仁圍上去說春節(jié)公司放假的事,消息一股腦的說完,見她沒反應,費解的側(cè)目。
"哎呀,小清清你怎么了"
蘇又清咧開嘴沖他笑,眼淚趟過的皮膚,干干的疼。
袁仁皺了眉,"你扮兔子啊,丑死了,小心男朋友嫌棄"
嫌棄。
袁仁你知道嗎,我好像,是被人放棄了。
……
r市的冬天干冷,風刮在臉上只覺皮膚的水分都被帶走,嘴唇上也是澀澀的,蘇又清走在街上,一步一步,是家的方向。下班高峰期,人頭攢動,看到路邊一個女孩子對著晚到的男人使小性子。
那年二十歲生日,他跟著教授出國做項目,航班晚點,她在機場等了三個小時,許佑急急地跑到她面前,額頭上冒出了細細的汗,眼里凈是愧疚。從袋子里摸出精致的盒子,swarovski定制的手鏈,刻了一個"su"。她氣急了等待,禮物沒要轉(zhuǎn)身就走。
他丟了行李追上來,萬般花樣哄著自己。
仗著喜歡,一點小事也能大動干戈,蘇又清推搡著,攔了出租車就走,丟了一句話:"誰要你的禮物,到處都買得到。"
晚上在宿舍,手機關(guān)了,電話線也扯了,委屈著生日他沒有陪還要她等待。后來小佳跑了過來,晃了晃手里的一個小盒子,"喏,我是搬運工,許佑給你的"
打開,只有一張普通的賬單,每樣東西的名字上都用彩筆圈出了一個字,每個字連起來:寶貝,生日快樂,我愛你。
看完,她的眼淚"啪"的就掉了下來。撥了他的電話,接通后一直哭。
"許佑你怎么這么煽情"
"我錯了"
"你干嘛買了噓噓樂"
"因為只有那上面才有個[寶]字"
"你明天早上接我去上課"
"……"
"清清,你現(xiàn)在能不能下來,我等了一晚上好冷"
"……"
"你下來,抱抱我"
跑過去開了窗戶,看著他在樹下雙手捂進口袋,凍得哆嗦。
她的眼淚抑制不住泛濫。
就像夢一場,江軟西的話在腦袋里不停重復,半年、孩子、訂婚。每個字都很陌生,每句話都很清晰,她抓著手里的包,自己呢,三年、寵愛、未來,這些都是信任,卻被兩句話傷得體無完膚。
在門口從包里找了很久的鑰匙,開門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一直是抖的,房間里,肖小佳正蹲在地上翻箱倒柜,床上、桌子上被丟滿了東西,蘇又清皺了眉,一向不喜歡她這個壞習慣。
"清清,你有沒有看到一個藍色文件夾"
"左邊第二個抽屜,你看看"
墨跡了半天,終于興奮地大叫:"找到了找到了,不用扣獎金了。"
肖小佳賊快地往外跑,蘇又清看著滿屋的狼籍,更覺煩躁。挽了衣袖開始收拾。衣服、書、散落的稿紙。突然,一個信封引起了她的注意,信封右下角,露出江軟西三個字。
……
肖小佳嚇了一跳,摁了開關(guān),房間燈火通明,蘇又清坐在地上。
"蘇又清你傻啊,干嘛不開燈"
沉默良久,她一直維持著那個姿勢,肖小佳覺得不對勁,走過去慢慢蹲下,瞥見旁邊的信封,心一下子涼了。
"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她抬起頭,滿臉的淚痕,燈光也彌補不了眼底的空洞,輕飄飄的語氣,找不到存在感。
旁邊散落的照片,江軟西依偎在許佑懷里,巧笑嫣然,一張又一張,訴說著這個她的幸福,她的絕望。
看到這些照片時,她只覺得一股氣往胸口沖,腦袋被什么東西撞擊得一片空白。臉色蒼白,整個人就像被吸走了力氣,軟軟地坐在地上。
肖小佳哭了出來,抓著她的手,"清清,對不起,對不起,我怕你難過,我怕你看到這些照片會受傷,我騙了你,我瞞了你,我以為過段時間你就會和他分手,也不用再為這些傷心了"
血往上涌,心臟生疼,原來,他早就想和她分手,如果不是小佳隱藏,也不用拖這么久。
三年的感情,到最后,厭倦、嫌棄、放棄,不自知的只是自己。
夜的黑,像一張沉悶的網(wǎng),壓在心上,是不能言語的傷。
……
撥了四個電話,都是關(guān)機,許佑皺了眉,不是說晚上一起吃晚飯嗎,自己把衣服都換好了。
江軟西走了進來,看到他一副不安的樣子,冷冷開口:"找她嗎?"
看了一眼她,沒再說話,在窗前踱步,繼續(xù)打著電話。
"不用打了,許佑,你不敢說的話我已經(jīng)替你說了"
心猛然一跳,就像是有什么微小的東西不知不覺中斷裂,盯著眼前的女人,眼神變得可怕,"你跟她說什么了"
"我說,你和我早已上過床"
"我說,年后我們就回德國訂婚"
"我說,蘇又清,你不要再打擾我們了"
喉嚨突然劇痛,轉(zhuǎn)眼間,一雙手掐上了自己的脖子,許佑白了一張臉,緊緊咬著嘴唇,嘴角抽搐,眼里是滔天怒意。
"江軟西,你還是不是人"
她輕蔑的笑,眼里是再也隱藏不住的薄涼。
"許佑,你這樣的反應只能說明你還愛她,可是,為什么,半年前突然跟我說要在一起呢。
許佑,這輩子,我沒打算被你放過。
你呢,這輩子,也沒打算被蘇又清放過吧。
從第一次見到你,在禮堂里意氣風發(fā)的演講,到現(xiàn)在,我愛你三年,你不聞不問,我卻依然
為了你一心一意。半年前,你喝得大醉,抓著我的手說在一起,明知你是沖動,我卻還是滿
心歡喜,覺得你給了我機會,來日方長,你一定會愛上我,哪怕沒有愛她那么多。
一個女人,犧牲到這步,如此卑微,如果不是深愛,怎會如此縱容你對我感情的踐踏。"
聽完這段話,面前的男人早已潰不成軍,呆呆地站在原地,只有不停顫抖地右手泄露了他的情緒。
江軟西走上前,慢慢抱住他,眼睛濕潤,祈求道:"我不知道你為什么要跟她分手,但是既然決定了,就放了她吧……"
既然決定了,就放了她吧。
……
蘇又清躺床上,看著五個未接來電,心里翻涌,考慮了許久,發(fā)了條短信過去,"明天下午老地方等你,我們談?wù)?
不久,短信回來,一個字,好。
不管什么,該來的,總要去面對,就算是從別人口中得知真相,感情的當事人,總要聽你親口說出結(jié)果。
小香居是k大附近的一家奶茶店,以前和許佑倒是常來,問及原因,說自己喜歡這個店名,他點著自己的鼻子,笑著說:"物以類聚,我家清清就是一只小香豬。"
她掐著他的手臂不服,鬧的厲害,一把被他抱在懷里,熱熱的氣息在耳邊縈繞,"可我就是想和這只小香豬過一輩子"
聞言軟語,猶在耳邊,物是人非,溜走的又豈止是時間。
今天溫度極低,寒流南下,風刮得格外猛,割在臉上,生疼,呼吸都覺得干燥。她來回不停踱步,雙手放入口袋,卻還是冰涼,不想進去等,怕他看不到她,風實在大,扯了扯圍巾,捂著鼻子稍顯暖和。
一分一秒,受煎熬的不止身體,心被打磨得無知無覺。過了一個小時,她忍不住打電話,占線。來回踢著小碎步,抿著唇,看不出情緒。
兩個小時,電話沒人接,"嘟嘟"聲在心房寂寞回蕩,她癟了癟嘴,放手機時被尖銳的角刮到手背,生疼。
三個小時,收到短信,我公司有事,來不了了。
就像鞭子抽上來,卻早已沒有力氣計較,紅著的眼眶,她覺得是沙子飛進了眼睛。周圍人不停打量在這站了一個下午的漂亮女孩,無法掩藏的難過。
下了決心,蘇又清攔了計程車,報了許佑家的地址。
如果許佑是自己人生一道無法磨滅的傷,那么,就讓自己再為他執(zhí)念一次。
高級別墅區(qū),都是有權(quán)有身份的人,沒有門卡,她只能在大門外等。肖小佳擔心地打來電話,蘇又清平靜地說沒事。
就在這時,她看到江軟西從車上下來,滿臉笑意,卷發(fā)輕揚,甚是嫵媚。駕駛室走出的許佑,手上拎著兩大袋食材,溫柔的表情,似曾相識,卻錯了對象。
一對璧人,和諧的氣場,終于徹底碾碎了蘇又清的心。手機那頭肖小佳還在說話,她打斷:"小佳,我要回家……"
他們從她身邊過,沒有注意到她,兩個人有說有笑,江軟西挽著他的手,他略略側(cè)身幫她擋著風,微笑的弧度還是一如從前,眼里寫著寵溺。
細節(jié)刺傷了眼,她轉(zhuǎn)身不再回眸,冬天流下的眼淚,也瞬間冰冷。
背影消失,許佑手上的東西"砰"的掉地上,慢慢掰開了挽在手臂上的手,臉上是再也不能偽裝的傷痛。沒有理會旁邊的江軟西,像木偶一樣往前走。
清清,我知道你最討厭等人,對不起,最后一次讓你等我,以后不會了。
不對,是再也沒有以后了。
……
美國洛杉磯。
華燈初上,宋氏總部六十二層辦公室,男人臨窗而站,俯瞰眾生,黑色襯衫包裹著身體,透出誘惑。
"宋子休,我已經(jīng)和她分手……"
一句話,對方便把電話掛斷。
男人緩緩走向桌子,把手機擱上面,眼睛狹而長,按了內(nèi)線。
"ansson,資金注入許氏,明天返航r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