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8章 搶班奪權(quán)?
佛郎機人狂悖無禮,國書言語驕橫妄自尊大,封鎖海路令南洋諸藩屬無以朝覲天子,中華天朝雷霆震怒。
錦衣都督秦林自請南下督師討伐不臣,萬歷皇帝平臺召對,秦林答對盡顯忠勇之本色,謂南洋、印度諸番本我中華封臣,前者西夷侵占馬六甲,三十余國絕貢,今又隔絕海路,令南洋諸番不得朝覲天顏,是可忍孰不可忍,愿督帥水陸二師以伸征誅,若天威不能遠(yuǎn)布,則絕不還朝。
帝大喜,手書皇祖嘉靖帝所作毛伯溫南征詩以資勉勵:大將南征膽氣豪,腰橫秋水雁翎刀。風(fēng)吹鼉鼓山河動,電閃旌旗日月高。天上麒麟原有種,穴中螻蟻豈能逃。太平待詔歸來日,朕與先生解戰(zhàn)袍。
翌日,會集閣臣、九卿廷推,圣旨下:欽差錦衣都督少傅武昌伯秦林督師征伐,頒王命旗牌、尚方寶劍,特許先斬后奏之權(quán),建虎帳牙旗、豎六纛,節(jié)制浙閩兩廣水師陸師,四品以下文武官員悉聽調(diào)遣。
在局外人看來,這番圣眷不可謂不優(yōu)隆,授權(quán)不可謂不專斷,為國朝二百年罕見之殊遇,實為君臣相得的一段佳話。
可身在十丈京華煙云中的袞袞諸公,聽到消息之后便各有一番滋味在心頭,倒是不看好的占了絕大多數(shù),外則清流勢大,內(nèi)則鄭貴妃專寵,國本之爭方興未艾,如何能須臾離開京師的權(quán)力中心?又兼秦林自廠調(diào)衛(wèi),駱?biāo)脊抡茤|廠,正該施展拳腳以鞏固權(quán)位,卻拋棄實權(quán)以邀虛名……現(xiàn)在威風(fēng)凜凜督師南征,將來凱旋回朝時,不知京師這邊已變成什么光景?
就連萬歷皇帝朱翊鈞,于秦林陛辭離京之時,站在皇極門高高的漢白玉丹陛上,遙視秦林遠(yuǎn)去的背影,心頭所思所想也相差無幾:
這個秦林倒是知情識趣。眼見圣眷已衰,又被清流攻訐,便明哲保身離京南下督師,避開京師這風(fēng)口浪尖……看在他幾番辛勞又懂得抽身退步,朕也不計較他昔日種種了,賜尚方寶劍、建虎帳牙旗、豎六纛。皆國朝罕有之殊遇……秦林?jǐn)[明了退避三舍。駱?biāo)脊б镁o東廠自是輕而易舉,就連錦衣衛(wèi)一起吃下也不算過分……待秦林將來還朝,掌實權(quán)是不必了,給他一個侯爵,總算朕不曾虧負(fù)功臣!——
秦林在京師時,新任東廠督主駱?biāo)脊U伏不起,除了搬到東輯事廠的衙署里頭辦公,又招引了幾個親信之外別無動靜。
等秦林剛剛南下督師離開京城,駱?biāo)脊мD(zhuǎn)身就開始大刀闊斧的整頓東輯事廠。
前段時間通過觀察和派遣心腹私下打探。駱?biāo)脊вX得把秦林在東廠的根兒挖個干干凈凈,要么收服過來為己所用,要么再換上自己的人,其實并不難——因為秦林留下的老人對他這位新督主并沒有表現(xiàn)出多大的抵觸,心腹私底下去拉攏,人家的口風(fēng)也挺松動。口口聲聲把駱督主叫得震天響。
萬沒想到,真的開始動手,竟然阻力重重,不論掌刑百戶霍重樓、子科管事劉三刀,還是丑科管事曹少欽、寅科管事雨化田,乃至史文博、石益格、唐瑋之類的掌班領(lǐng)班,全都是虛與委蛇。當(dāng)面笑呵呵的叫駱督主,就是不來半點實在的。
哼,秦林給了你們什么好處?罷罷罷,你們得他的好處多了。但東廠的人不止你們幾個,且看別人是不是都對秦林像這樣忠心!
駱都督再次傻眼,底下的檔頭、番役就更不消說了,他派去威逼利誘的心腹剛剛說上幾句,人家就把腦袋搖得像撥浪鼓,甚至離席而起,忙不迭的會了東就告辭,竟是避之不及的架勢。
駱?biāo)脊莻€郁悶啊,不過他也頗有手段,自信還能鎮(zhèn)得住場面。
哼,你秦林也不是三頭六臂,老子就不信收拾不了你留在東廠的班底!
何況你已離京南下,京中這群飛鷹走犬已然沒了主心骨!
這天東輯事廠衙門的氣氛與平日大不相同,掛著精忠報國四個大字的照壁兩邊,站滿了駱督主帶過來的親衛(wèi)番役,人人全裝摜帶殺氣騰騰。
大堂正中間掛的岳飛像底下,擺著駕貼和火簽的公案收拾得整整齊齊,后面退光漆的公座擦得一塵不染,兩邊密密匝匝排著駱?biāo)脊腻\衣衛(wèi)帶過來的檔頭。
點卯時到,東廠眾人走入大堂,見狀神色各異,唯霍重樓面無表情,劉三刀眼皮子微微跳了跳。
曹少欽就笑:“喲呵,這是鴻門宴?”
雨化田臉上肌肉牽扯,咬牙切齒的道:“只怕駱督主不是鴻門宴上楚霸王,倒是設(shè)單刀會的魯肅!”
眾人莞爾。
“駱督主到!”一名檔頭拖著長聲喝道。
駱?biāo)脊泶┙{紅色公服,頭戴展翅烏紗,腰系玉帶而出,穿著粉底皂靴的雙腿,步伐不徐不疾,盡顯從容不迫,目光有意無意的往下一掃,官威十足。
四名新提拔的科管事前呼后擁,熊天猛、屈震雷手按腰刀為前驅(qū),舒成義捧黃綾包裹的印盒、紀(jì)效忠懷抱金牌緊隨其后。
好大的官威!
霍重樓、劉三刀、曹少欽、雨化田四人互相交換著眼神,卻頗有些不屑一顧的味道。
駱?biāo)脊б娺@幾位的舉動,還自以為得計,大模大樣的坐上公座,先不急著開口,而是極為威嚴(yán)的掃視著堂下各位屬官,良久才緩緩啟口:“本督主奉皇命提督東輯事廠,正所謂辭舊迎新,前任有一套章程,本督主也有一套章程……”
話還沒說完,底下曹少欽就嘿嘿笑起來了:“秦督主神目如電洞徹幽冥,在本廠督主任上屢立奇功,弟兄們跟著也多有分潤,如今駱督主新到任,只好蕭規(guī)曹隨罷了,談什么新章程?”
哈哈哈哈……霍重樓、劉三刀和雨化田全都抱著膀子直樂,底下的領(lǐng)班、掌班、司房、檔頭都把舌頭一吐,想笑又不敢笑,忍得辛苦。
你!駱?biāo)脊樕冏麒F青,萬沒想到這曹少欽竟然一上來就硬碰硬,他氣得猛的一拍桌子:“大膽,你敢藐視本督主?來人,將這狂徒拿下!”
底下沒人動,倒是領(lǐng)班、檔頭們盡皆露出為難之色:這位曹少欽曹管事還有那位雨化田雨管事,兩位的來頭極不尋常,隱約傳言他倆就是從前的徐爵和陳應(yīng)鳳——開玩笑,那是十年前就兇名赫赫,令小兒不敢夜啼的狠人,誰敢動他?
人家進東廠時,你駱督主還在哪兒玩泥巴呢!
熊天猛、屈震雷互相看看,一起點點頭,將腰刀掣出半截明晃晃的刀身,領(lǐng)著親信番役就朝曹少欽左右逼了過去。
憑你們兩個?曹少欽陰毒的笑了起來,身形一晃就從斜刺里竄了出去,如鬼魅般繞到熊天猛身側(cè),附耳似乎說了什么,卻見那鐵塔般的漢子頓時僵在當(dāng)場,鼻翼劇烈的翕張,額角汗珠子大顆大顆往下掉,看著曹少欽的眼神兒,就如同見了活鬼。
那件隱秘之事,知道的人不會超過五個,應(yīng)該都不在東廠里頭……如果是當(dāng)年,東廠中倒是有位徐爵徐掌刑曉得,可他早已身死……怎么這曹少欽……難道……
熊天猛亡齤魂大冒,朝著曹少欽拱拱手,退下站在一邊,低垂著腦袋,竟是不敢再看他一眼。
屈震雷是少林俗家弟子,金鐘罩已有了**分的火候,虎吼一聲就待往曹少欽招呼。
“我來會會你!”雨化田眼中精光四射,雙臂一振就迎了上去。
兩人都是橫練功夫,一接上就是硬橋硬馬,拳掌腿腳砰砰砰相撞,發(fā)出令人牙酸的肢體撞擊聲。
雨化田混若無事,屈震雷就叫苦不迭,一拳一腳都像踢到了鐵板上,反震之力震得他全身骨頭都快松了。
“你的火候還沒到!”雨化田臉上肌肉抽搐,獰笑聲中欺身直搶,一記黑虎掏心重重?fù)粼谇鹄仔乜冢虻盟仙碇憋w出去,撞在柱子上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登時面如金紙,嘴角鮮血溢出。
嘶~~東廠番役們齊齊倒抽一口涼氣兒,投向雨化田的眼神兒里,敬畏越加三分。
駱?biāo)脊@得目瞪口呆,這兩個已是他非常得力的手下,沒想到一個被唬得不敢出手,另一個才十余招就被打趴下,當(dāng)真始料未及。
殊不知,駱?biāo)脊Ч倘粎柡Γ窒乱卜巧祁悾刹苌贇J和雨化田這兩位,乃是兇名昭彰的狠人,心狠手辣、武功高強又心性歹毒殘忍,在整個東廠里頭都數(shù)一數(shù)二,唯獨當(dāng)年因馮保案牽連才倒了大霉,被秦林以改頭換面之術(shù)徹底收服。
單論陰狠兇殘,這兩位猶在霍重樓、劉三刀之上,莫說什么熊天猛屈震雷,就算駱?biāo)脊ё约海s人家都還差三分火候!
駱?biāo)脊ь拷Y(jié)舌之余,簡直欲哭無淚:秦林運氣也太好了,從哪兒找出來這倆狠人?
“陛下有旨……”尚寶監(jiān)太監(jiān)張小陽率三五隨從昂然直入,對東廠衙門里的詭異局勢視若無睹,鼻孔沖著天,陰陽怪氣的道:“陛下急招提督東廠駱?biāo)脊雽m覲見!”
說罷,他朝霍重樓等人點點頭,卻不等駱?biāo)脊嗨停渥右凰D(zhuǎn)身就走。
眾人心頭一凜:駱?biāo)脊щm掌東廠,和當(dāng)初秦林面臨的局面也差不多,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明顯不是他一黨……可當(dāng)初秦林能收服曹少欽、雨化田兩大助力以控制東廠,駱?biāo)脊КF(xiàn)在就沒有相同的機會了。
時也命也。
只不知,萬歷招他入宮所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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