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不作死就不會死下
,有暗香盈袖 !
面前敵人兇惡,身后隊友掉線,孤立無援的西參娘娘生平頭一回萌生了舉白旗投降的奇怪念頭。努力迫使自己冷靜下來,周圍一切嘈雜似乎都與她無關(guān)。姻姒垂著眼思索著全身而退的方法,幾近能聽見心跳和呼吸。
一副倜儻樣的公子哥已然沒了耐心,搖了搖扇子笑瞇瞇撥開她頭頂迷霧與陰霾,“不與姑娘說笑了,這花樓,可不是你們女人家隨便來玩的地方。”
哈?這算是……握手言和嗎?
“公子怎知道我是女人?”低頭打量自己的一身行頭,墊了身高,描了粗眉,壓了聲音,甚至連胸都有好好束過——她向來心思縝密,實在不知那里露出了破綻。
黑衣公子合上扇子,看著她笑而不語。
“玄蒼你騙人。”終于是將火燒去那方凈土,姻姒故意板著臉數(shù)落,“你說書上的那些姑娘家女扮男裝出來玩耍,從來就不會被人識破,我怎么就被人毫不留情地拆穿了?”
隔岸觀火的異族男子終于舍得放下茶杯,半真半假地哄著自家主子,“那是因為小姐天生麗質(zhì),艷冠群芳,即便換上男裝,也根本無法掩飾眉眼間的萬千風(fēng)情啊。”小心駛得萬年船,出門在外見得生人,他是絕口不會喚“娘娘”二字。
姻姒被他逗樂,不禁調(diào)笑,“蒼蒼知道么,我就喜歡你的誠實。”
“蒼蒼知道么。”似乎是很滿意被主仆二人注視,那公子哥又學(xué)著她的語調(diào)接口,沖玄蒼笑道,“……我就喜歡你的幽默。”
聽出話語中譏諷,姻姒只覺得面前男子腦袋靈活,牙尖嘴利,比素日里對她唯命是從的家伙們有趣得多,心下有意撩著他說話打趣,“蒼蒼也是你叫的?”
他一愣,又打量黑袍罩身的玄蒼片刻:雖壓低了帽兜看不清五官,隱約卻能瞥見長及雙肩的雪白發(fā)梢。他琢磨著該是位上了年紀的老者,便后退了小步,恭恭敬敬欠身拱手行了一禮,“蒼老師,晚輩方才冒犯了。”
玄蒼一口茶幾乎是噴出來,苦著臉想了半天,才幽幽道一句,“……公子還是叫蒼蒼罷。”
而從未看過玄蒼吃癟模樣的姻姒則是笑彎了腰。
有趣有趣,這個男人著實有趣。
浮臺神魔皆言,塵世是個總能有意外收獲的地方,你會遇上各種各樣的人,他們脆弱不堪,他們喜形于色,他們能把有限的陽壽活成各種形狀,各種色澤,他們的一生明明如此短暫,卻往往比神魔更加刻骨銘心,豐富多彩。
姻姒生于浮臺,長于浮臺,入仙籍,與不老不死的神魔打交道,鮮有與凡人接觸。眼下看著身旁春風(fēng)得意的小少爺,不知怎的,忽然就有點羨慕:正因為能嗅到死亡的味道,所以才格外貪婪地享受著身邊的榮華與富貴罷?如若有一日,錢財散盡,這般好看的男人會不會成為一個蓬頭垢面隱沒市井的佝僂老者?
對他而言,未來有諸多可能,而她,卻永遠只能是浮臺王座之上的西參娘娘。
姻姒收回目光,聽得耳邊一身喚,“喂,你叫什么?”
她張口,卻報不出自己的名字。美眸輕轉(zhuǎn)落到桌邊舞姬遺落的一只輕羅團扇上,侍女圖旁繪著一行小字,正是塵世傳頌的一句妙語,于是她應(yīng)了話,“香盈袖。”
東籬把酒黃昏后,有暗香盈袖。
是了,她便叫這個好了。
塵世凡人自當(dāng)知曉神明的存在,也祈求扶桑勾陳大帝的庇佑與福澤。不過與一個熱衷于尋花問柳的富家少爺說自己是西參娘娘,估計人家也不會相信。不僅不信,說不定還會報之以看著腦部有殘疾的病人般同情目光。
“唔,香香姑娘,不錯的名字……還真是巧了,你叫香盈袖,我叫周自橫。”推開折扇,自報家門的男人伸出根手指比劃,“野渡無人舟自橫。”
他倒也不拘謹。
“周?當(dāng)朝天子之姓,公子難道是皇親國戚?”那家伙的手指白皙修長,骨節(jié)分明,握起筆來寫字一定很好看——啊,如果這位渾身透著無知氣息的風(fēng)流公子會寫字的話。姻姒暗忖。
遲疑片刻,周自橫微微點了下頭,坦然承認,“算是罷。”
怪不得如此囂張。她露出了然模樣,欠身行了一禮,“多有冒犯。”
“好說好說,怎么,知道我的身份了,還要與我搶人?”
姻姒隔著竹簾往庭院望去,兩人交談已有好一會兒,花娘媽媽已經(jīng)在焦急地等著收錢放人了——小游最終是被周自橫花十萬兩白銀要下,十萬兩買回只道行淺薄的小妖精,身為神明的她一時間也不知究竟是福是禍:如是福,待那周姓公子六旬之后家中仍有如花嬌妾,如是禍,那便是命犯災(zāi)星,怪不得她沒替他擋下。
“你會對那個女人好的,是嗎?”她不忍告訴他,陽壽不足百年的人類男子在妖物眼中,不過是朝生暮死的卑微生靈。
“誰知道呢?”周自橫的回答模棱兩可,目光卻一直停在姻姒身上,“我若說不會對她好,盈盈姑娘難不成還要與我爭?”
“未嘗不可,我們香家世代從商,別的沒有,多的便是錢。”姻姒這話說的不假,天底下有多少白紙,她就能變出多少銀票——這種種族天賦,說出來就是叫人羨慕嫉妒恨的。
“哈哈哈……讓給你,讓給你,袖袖姑娘既然喜歡,今兒我來買下小游,送給你便是。”他語罷,轉(zhuǎn)身挑開竹簾便要去領(lǐng)人,姻姒拉住他,小心翼翼解釋道,“在下并非是想奪周公子心頭之物,我只是覺得,公子該去找個門當(dāng)戶對的女子才是,小游她……實在不適合。”
“香香姑娘的意思是,我們兩個比較適合?順便一提,這個建議,我不反對。”周自橫扭頭沖她挑眉,滿臉都是欣喜,眼睛亮晶晶,模樣著實輕佻。
“周公子多慮了,方才的話你就當(dāng)我沒有講。”觸了燒紅木炭一般縮回手,姻姒想了想,又想了想,終于找到渾身不自在的源頭,“話說,周公子到底打算叫我什么?能固定一下稱呼嗎?我需要時間適應(yīng)。”
“我還沒想好。唔,總覺得,一個都不適合你。”他云淡風(fēng)輕地繞開問題,擱下竹簾,搖著扇子晃了出去,好似猝不及防出現(xiàn)時一般,只余得聲音在她耳邊縈繞,“姑娘與我萍水相逢,一個稱呼而已,過耳即忘,不必上心。”
萍水相逢,所以不必上心……么。
于是他頭也不回地離開。
喉中仿佛堵著什么,連心也悶得難受。姻姒轉(zhuǎn)過身去,將那個墨點從心頭徹底抹凈。
“結(jié)束了?”沉默了許久的仆從喚了她。
“結(jié)束了。”她在桌邊坐下,為自己倒茶。
“開心了?”
“開心了。”嘴角上揚,姻姒順著竹簾的縫隙去望庭院中與花娘媽媽談笑風(fēng)生的黑衣男子,頓了片刻與玄蒼調(diào)笑,“你不覺得,那男人說話很有趣嗎?唔,樣貌身段也是我喜歡的類型……怎么樣玄蒼,我們把他帶回浮臺養(yǎng)著玩兒罷?”
養(yǎng)著玩兒?聽罷女子所言,玄蒼的眉頭就沒舒展開,半勸誡半警告道,“這周公子是個凡人,還是皇親國戚,娘娘要拐騙他去浮臺與神魔為伍,莫不是想害死他?”
“什么叫拐騙?我只是開個玩笑而已,玄蒼總是當(dāng)真,真沒意思。”一杯茶下肚,方才的嬉笑勁兒已經(jīng)退去大半,“還坐著干什么?”
玄蒼眨眨眼。
“跑路啊,都決定不插手了,難不成還等著那姓周的贖了妖女回來送給我?”
“難得遇上投緣的凡人,娘娘不多聊幾句?”
“再聊下去恐怕就真的要十萬兩一晚了。姓周的小少爺既喜歡那妖物,便隨他去,是生是死是福是禍都與我們無關(guān)——此人命中該有此劫,西參娘娘無力回天。”姻姒垂著眉眼,低低笑出聲,撩開竹簾徑直走了出去,末了又沉聲一句,宛若自語,“……萍水相逢,不必上心。”
*
覺察到什么,男子轉(zhuǎn)過身來。
方才與香盈袖交談的小間已經(jīng)人去樓空,撩開的竹簾昭然。周自橫蹙眉,四下張望,正巧看見兩抹身影沿著回廊走出渡風(fēng)閣——結(jié)果是連招呼都沒有打,更不要說向他討人。他聳聳肩,甩了疊銀票在花娘懷中,又小聲囑咐兩名壯年男子幾句,喚作小游的妖女還未來得及看清將來要侍奉的爺究竟是什么模樣,便被拽了下去。
他眼中淀著失落二字,然在看見一名身材高挑纖細的碧衣女子走近后,又重新漾開笑容。
“爺,可算找到你了。”此人生的嫵媚,妝容精致妥貼,一身深淺交融的翠色薄紗衣更是襯得肌膚雪白,妖嬈萬千,見得他張口便是嗔怪,“我可是找了十幾處花樓才尋著呢。”
“青青,這話我聽著不舒服,什么叫找了十幾處花樓才尋著?你主子我平日里的娛樂活動難道就只有如此不堪的一項?”周自橫搖了搖頭,故作嚴肅道,“除了花樓,像是賭坊,煙館,馬場這些地方,也是可以適當(dāng)去找一下的好嗎?”
青青掩口失笑,眼波流轉(zhuǎn),“爺又耍貧嘴了……咦,你在看什么?”
“沒什么,出門遇奇葩,遇上個喜歡女人的富家小姐,著實有點意思。”他輕描淡寫,折扇在掌心一敲,又問,“怎么了?”
提及正事,青青示意男子隨她走到無人處,才俯身行了一禮,沉聲道,“浮臺那邊傳了消息來,說西參娘娘愿意求和。”
一語道破天機,周身空氣仿佛凝結(jié)。
“一千多條命在我手里,她除了求和,還能有什么辦法?別說是一個詔德泉,就是整個扶桑我也能……”他鼻中冷哼一聲,并沒有將話說完,只是扭頭囑咐侍從,“吶,我只是與她玩玩,并非想壞了海澤與浮臺兩地關(guān)系。你傳話下去,好生安頓著那些戰(zhàn)俘,好吃好喝伺候著,收到那女人的書信便統(tǒng)統(tǒng)放回去,海澤不養(yǎng)閑人。”
“那是自然。”青青連連應(yīng)允,“誰讓咱們爺是堂堂東商君呢。”
男子唇邊浮著笑,將目光投向遠處。
作者有話要說: 嘛,其實吧大家應(yīng)該能猜到周自橫就是東商君吧,總之一句話概括就是,男主說話很好玩,性格很糟糕,很【放心我是不會劇透的】
殷肆是和楚四歌,陸逆穹都不一樣的男人,如果一定要說個參照物,大概還得是云爹_(:3」∠)_或許除了癡情以外一無是處……啥?看不出什么癡情?那是因為他現(xiàn)在還沒有喜歡的人嘛。
再簡單說下女主吧,姻姒的女王氣場都是因為肩頭責(zé)任太重而逞強顯露出來的,事實上內(nèi)心也有柔情可愛的一面,大概面對玄蒼和周自橫的時候就自然而然流露出來了,至于知道周自橫的真實身份以后,面對東商君殷肆,就【麻麻說真的不可以劇透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