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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家，你好啊。”陳梟走過去笑著打招呼道。老者循聲看去，看見了一個器宇不凡的年輕人，又看見了跟在年輕人身后的十幾個隨從，登時不敢怠慢，趕緊站起來鞠躬道：“公子也好！”話語中充滿了濃重的川音，在近千年前的宋代，四川人的口音竟然和現(xiàn)代四川人幾乎是一樣的！
    陳梟在大青石上坐了下來，見老者還畢恭畢敬地站著，便笑道：“老人家不必緊張，坐下說話。”老者應(yīng)了一聲，半邊屁股挨著大青石坐了下來，旱煙也不敢抽了，趕緊收到背后去了。
    陳梟問道：“老人家是本地人吧？”老者忍不住笑道：“小老兒生在成都，長在成都，這一輩子都是在成都過得！”打量了陳梟一眼，說道：“公子卻不像是咱們成都人！”陳梟道：“我是外面來的客商。”老者的眼中流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陳梟指了指繁忙的碼頭，問道：“這里的碼頭一直都這么忙碌嗎？”
    老者順著陳梟手指的方向看了看碼頭上，搖頭道：“過去可沒有這么忙乎！也就這幾年才變得這樣忙乎！”“哦？就是這幾年嗎？是什么原因呢？”老者道：“還不是因為打仗的原因啊！自打金人南侵那會兒開始，就不斷有難民逃往咱們四川。咱們四川人杰地靈，乃是天府之國，那是不必說了，最重要的是，周圍有險峻大山保護(hù)，就是再厲害的人也打不進(jìn)來，咱們這安全啊！當(dāng)年，三國那會兒，那鄧艾若不是找到了一條小路偷襲，憑硬本事就是一百年也打不下四川啊！”
    陳梟笑道：“老人家還知道鄧艾？”
    老者揚(yáng)了揚(yáng)眉毛，“當(dāng)然知道！小老兒雖然沒讀過書，可是卻經(jīng)常看評書，小老兒不僅知道三國的那些事情，還知道隋唐的英雄呢，像隋唐第一條好漢李元霸，還有那些瓦崗寨的英雄！……”老者說得眉飛色舞。陳梟自然不是想要聽這些，卻并沒有打斷他。老者說了好一陣子，突然意識到自己跑題跑遠(yuǎn)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小老兒最喜歡聽隋唐英雄的評書，不知不覺就說到那上面去了！公子見諒啊！”
    陳梟笑道：“老人家喜歡隋唐英雄，也喜歡三國英雄？”老者點了點頭。陳梟又問道：“難道老人家不喜歡房玄齡、杜如晦這些人嗎？”老者一臉茫然地道：“他兩個是干啥子的？”陳梟哈哈大笑，老者被笑得很不好意思，訕訕道：“小老兒沒讀過書，讓公子見笑了！”陳梟擺了擺手，問道：“不知老人家知道包拯嗎？”老者眼睛一亮，“當(dāng)然知道，包青天嘛！”陳梟問道：“老人家覺得，這樣的官好，還是李元霸、秦叔寶那樣的英雄好？”
    老者流露出為難之色，摳了摳腦袋，道：“這個，這個，都好！老包青天，雖然可以為咱們老百姓做主，可是也就只能抓幾個貪官罷了，要是皇帝干壞事亂加賦稅，我想老包青天是管不了的，他若硬要管，皇帝一生氣，弄不好他自己的腦袋都保不住；而且像金人打進(jìn)來了這種事情，老包青天就更加管不了了，他那幾口鍘刀，鍘得了小貪官，鍘得了地痞惡霸，可是在金人面前真沒用處！所以，小老兒認(rèn)為還是李元霸、秦叔寶這樣的英雄最好！有他們在，外面的壞人打不進(jìn)來，要是皇帝干壞事，他們就……”說到這里，猛然驚覺，趕緊閉上嘴巴不說了，有些擔(dān)憂地看著陳梟，暗自后悔不該一是激動之下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陳梟笑問道：“要是皇帝干壞事，這些英雄就可以將皇帝掀下來？”
    老者面色一白，連忙擺手道：“小老兒可絕對沒有那個意思！”
    陳梟笑道：“這種話也不是不可以說的！天下并非是皇帝一家人的，干了壞事，自然任何人都可以把他們拉下來！”老者見陳梟如此說，心里十分認(rèn)同，嘴巴上卻半聲都不敢吭，隨即一臉緊張地提醒道：“公子啊，這些話可不好隨便亂說！要是讓官府聽見了，那可是抄家滅門的大罪啊！”
    陳梟笑了笑，對老者道：“老人家，你說從金人南下那會兒便不斷有難民逃入四川？”老者見陳梟沒再說造反的事情了，松了一口氣，點頭道：“是的，這幾年，別的地方小老兒是不知道，不過咱這成都的人口可是增加的太多了！城里都住不下了，所以城外也搭起了許多柴草窩棚，大街小巷都是乞丐，哎，一天到晚總是發(fā)生搶劫殺人的事情，真是叫人不安生啊！這人一多了，須要的各種貨物自然就多了，所以這幾年碼頭上越來越忙，那些商家可是賺得盆滿缽滿了！”說最后一句話時，老人家的眼睛中，流露出了十分艷羨的神情來，然而對于他來說，也只能夠羨慕一下了。
    “老人家，就你估計，現(xiàn)在的貨運(yùn)，是當(dāng)初沒有難民時候的多少倍？”陳梟這么問是有原因的，他可以根據(jù)貨運(yùn)的增加量，大字估算成都乃至整個四川人口增加的程度，這個增加量加上四川原有的人口，便可大致得出四川的人口總量，這個數(shù)據(jù)對于陳梟這個燕王來說，自然是很有用處的。
    老者想了想，道：“大概增加了兩倍的樣子。”
    陳梟當(dāng)即在心中估算：‘根據(jù)情報，四川戰(zhàn)前人口是五百萬，貨運(yùn)量增加兩倍，簡單來計算的話，便是五百萬乘以三，那就是一千五百萬，不過考慮到成都這個中心城市的匯聚效應(yīng)，因此乘以三是不準(zhǔn)確的，整個四川的人口應(yīng)該到不了一千五百萬，不過一千萬人口是肯定有的。’得到這個數(shù)據(jù)，陳梟十分驚訝，要知道如今華夏地區(qū)的總?cè)丝谝膊贿^六千五百萬，四川就有超過一千萬，那就是華夏人口總數(shù)的六分之一啊！
    陳梟的思緒一下子又轉(zhuǎn)到了糧食上，如果四川本地沒有足夠的糧食，那么拿下四川之后，首先要做的就是運(yùn)糧入川，否則的話，社會必然。可是先前通過商貿(mào)渠道從江南收購的糧食已經(jīng)在之前的大戰(zhàn)中消耗了一半，剩下的這一半，一部分運(yùn)往燕云十六州賑災(zāi)，另外一部分則用來調(diào)動和部署針對朝廷的幾支大軍，庫房中已經(jīng)沒有多余的糧食了。若四川本身也糧食不足，拿下四川之后，恐怕問題會非常嚴(yán)重。
    陳梟一念至此，便問老者道：“老人家，四川增加了這么多難民，糧食夠吃嗎？”
    老者氣憤地道：“公子不說這些還好，一說這些小老兒就氣憤得了不得！”“怎么了？”老者恨恨地道：“咱們四川自古都是天府之國，那是不假，每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五谷豐登，別說養(yǎng)四川的人，就是養(yǎng)整個江南的人，那也是做得到的！可是現(xiàn)在卻有很多人沒得吃沒得穿，不是去乞討做乞丐，就是落草為寇，好好一個地方被弄得烏煙瘴氣！”陳梟問道：“這是為什么呢？難道最近遭遇了天災(zāi)，以致收成不好？”
    老者搖了搖頭，道：“咱們這就算有天災(zāi)也影響不大，照樣豐收，這都要感謝李太守！”陳梟知道他說的李太守就是當(dāng)年戰(zhàn)國時代，奉命在西川治水的李冰，他修起了都江堰等水利工程，從此四川才成為了風(fēng)調(diào)雨順五谷豐登的天府之國。別說宋朝的百姓，就是現(xiàn)代社會的四川百姓對于這位李冰也是無比崇敬的，當(dāng)?shù)赜幸怀鰞畱蚓褪菍ｉT歌頌李冰治水的功績的。
    老者繼續(xù)道：“去年、今年都是大豐收，咱們四川的糧食多的連倉庫都裝不下了！哎，可是這些糧食都在官府和員外地主的手中，他們?yōu)榱速嶅X，把好糧都囤積了起來，只拿出陳糧高價售賣！家境不是很寬裕的，撐不了多久就垮了，就是家境很好的家庭，也變得十分艱難！這些還算是好的，至少還能買得起糧食度日，很多家境本身就十分困難的百姓，吃不起糧食，要么淪為乞丐乞討度日，要么就落草為寇了！”
    陳梟皺眉道：“四川有一位宣撫使，還有一位鎮(zhèn)撫使，難道這兩位大人都不管百姓的死活嗎？”老者忍不住罵道：“我把他兩個狗官！他們只顧著爭權(quán)奪利，哪管我們這些小老百姓的死活啊！真希望降一道天雷劈死這些狗娘養(yǎng)的！”
    陳梟道：“也許臉上都在士紳豪門的手中，官府手中并沒有多少糧食。”
    老者急忙道：“公子你不知道，小老兒曾經(jīng)幫助東家往宣撫使衙門的官倉運(yùn)過貨物，親眼看見官倉里的糧食堆積如山，都快裝不下了！”
    陳梟皺眉道：“那自己家里有田的老百姓日子應(yīng)該不難過吧？”
    老者大搖其頭，“錯了！日子更難過！官府征糧，征稅，幾乎都是沖著他們！那些士族員外，多數(shù)有功名在身，是可以免租免稅的，而商家，手里有的是錢，只要給當(dāng)官的喂飽了，當(dāng)官的會幫助他們逃稅！因此賦稅的負(fù)擔(dān)都落到了普通老百姓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