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二章 臨清
崇禎和被罵的狗血淋頭的陳新甲積累起了雙重的怒火,這些怒火形成一道措詞異常嚴厲,并且有明確限時的旨意,限定劉澤清在三月二十四之前全軍至陽谷,務(wù)必咬住在東昌府城一帶的響馬,然后一路往北打過去,一直到把在魏家灣一帶嘯聚的響馬擊跨打敗為止。
同時因為擔心臨清可能有失,兵部下令給臨清參將,令其聚集民壯,多備守城器械,在援兵趕至臨清之前,務(wù)要嚴加守備,不能因為無兵就推諉于人,城若有失,則該城參將與守備、都司、千、把武官,并州官、同、判,皆當重罰!
在崇禎十二年楊嗣昌主持對東虜入境后文武官員的處罰后,三十多名巡撫和總兵級的官員被處死,這個懲罰力度不可謂不嚴厲,時隔不久,嚴厲的旨意當然有其用處,朝廷的打算是明顯的,一邊嚴厲督促劉澤清往東昌府這邊過來,一邊則是指望臨清能夠進行最大力度的自救。
幾個月前開始折騰的一個響馬頭子,半個月前不怎么被人放在心上的一次軍事上的冒進,結(jié)果到現(xiàn)在卻成了真真正正的威脅,光是從這些詔旨和兵部的公文上來看,就足以看的出來朝廷中樞的慌亂和緊張。
臨清的地位,實在是太重要了!
“萬沒有想到的事情啊……”
現(xiàn)任的臨清參將周洪漠原本是威海那邊的游擊,兩年前升為臨清參將,送禮的銀子就花了好幾千,原本是打算慢慢撈回來,臨清這樣的城池商旅多,雖遭遇兵災(zāi),但恢復(fù)也快。過往商隊多,贄敬就多,本城的商鋪也有常例,加上吃空額和占役,賣閑,一年千把銀子總能到手,而且除了清兵再次南下之外,一時半會也不可能再有兵災(zāi)上門……一切打算,在朝廷的幾道嚴旨面前,都是撞了個粉碎。
現(xiàn)在周參將就是愁眉苦臉,坐在自己的衙門二堂,身邊是一個穿綢袍的師爺,相貌平凡,氣質(zhì)庸俗,但偏是自視不凡的模樣,見東主惶恐模樣,便大包大攬道:“東主放心,料想一些響馬前來,根本不是陜寇那樣的巨賊,又有何可怕?昔日張巡守睢陽,城中亦無多少兵馬,還不是守的如銅墻鐵壁一般?”
“那我們?nèi)绾问兀俊?br/>
“我臨清城池已經(jīng)重修過了,攔馬墻與護城池俱全,各門緊閉,大人的兵丁把守垛口和馬面,再挨家曉諭百姓上城助守,下牌票給州尊大人,他守土亦有責,什么擂木石塊之類,總得叫他們預(yù)備著……東翁,不是在下說,反正上頭的意思是明擺著的,咱們守個幾天,劉大帥的兵馬總該到了,若是守上幾天他的兵不來,咱們守不住,也怪不得咱們了。”
“這話見的很是!”
周洪謨聞言大喜,對著師爺拱手道:“寫給州府的公文,還要仰先生的大筆。”
“當仁不讓!”
師爺運筆如飛,督促州衙門準備人丁和守城器械,待一篇文字寫過,自己看上幾遍,頗覺滿意,心道:“張大將軍成名不過就是守備濟南,東虜才幾千人,現(xiàn)在響馬聽說好幾萬,若是于眼前危局中守住臨清這樣比濟南還要緊的地方,唔,東翁固然有厚賞,但我黃某人也是要飛黃騰達,聞名于賢達了呀。”
“唔,就是這樣,趕緊派人送過去吧。”黃師爺把文書拿去給周參將用印,然后著人立刻送到州官衙門,估計那邊也接到旨意,兩個衙門一起合力,非要把守備大事漂漂亮亮的辦好不可。
“就是不知,響馬現(xiàn)在到了何處啊……”做完能做的,周參將摸了摸腦袋,很惆悵的道:“李青山一直也是知情識趣的人,怎么現(xiàn)在變成如此模樣,嗯,要是在城上見了他,我可非要痛斥他一番不可,是的,一定要如此做,才能泄我心中的怒氣啊!”
……
……
使得東昌府東南一隅所有官員士紳惴惴不安,朝廷中樞急的跳腳之際,“響馬”也已經(jīng)切實掌握了魏家灣這個樞紐地方,開始以精騎切斷四方聯(lián)絡(luò),屏障臨清各處,在事實上,切斷臨清與北方朝廷之外的任何聯(lián)絡(luò)。
主持全部大隊人馬的是來自浮山的崔余,參將官銜,是萊州陸巡營的主辦,是一個很沉穩(wěn)的將官,除了年輕資歷淺外,尚且沒有太多的缺陷。
負責指揮輕騎,遮斷臨清各方聯(lián)絡(luò)的是李勇新麾下的一個隊官,姓馬,是特務(wù)處幫辦馬三標的族弟,人很精明干練,要緊的是騎兵戰(zhàn)術(shù)運用的很好。
情報收集與放出謠言等各種特務(wù)手段,是由馬三標親自坐鎮(zhèn)指揮,現(xiàn)在王云峰在湖廣,馬三標在特務(wù)處也算是一號人物,有他在這里,事情辦的很順當。
最要緊的責任,則是落在朱王禮身上。
在場諸將最高的是參將,這一場大事沒有真正浮山系統(tǒng)的核心人物來指揮,一切都是按事前擬定的計劃來行事,張守仁甚至連派鐘榮前來主持的打算都沒有……一切物資調(diào)撥,人員分流,莊丁集中等等,如此的大手筆,居然就是這么一群參將軍官按事先準備好的計劃,以條例規(guī)定來進行,事情還進展的不壞……對大明的官員來說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因為整個大明向來是模糊化的管理方式,一切以道德為核心,很少有按計劃,條例,細則進行精細化操作的時候,而對這些浮山軍官和文吏們來說,這一切早就習以為常了。
“本部七千三百名兵丁,分為十六個隊,每隊五十盾牌手,五十鐵戟手,二百長槍手,一百五十火銃手,是從濟南府和東昌府一共三百四十六個莊園中調(diào)集選拔而來,每個莊丁都經(jīng)過最少半年以上的訓練,雖然九成沒有實戰(zhàn)經(jīng)驗,不過以我的感覺,這些兵不要說打臨清,就算揮戈一擊,一路殺到京師也不是什么難事啊……”
“崔參將,你的幽默感又過剩了。”
崔余算是曲瑞一手帶出來的人,和他的主官相比,似乎是有點幽默感過剩的感覺,最少在眼前的這些人們沒有一個發(fā)笑的。
經(jīng)過一年半的經(jīng)營,特別是張守仁砸銀子在前,優(yōu)越的生活和條件在后,光是在濟南和東昌兩府就有三百多個莊園,掌握了近三百萬畝的田地,北方的土地向來不大值錢,萬歷年間最富裕的時候,江南一畝地值十幾兩銀子,北直隸和河南、山東等地的均價也就是四五兩,最多不到六兩銀子。
到戰(zhàn)亂之后,臨清和濟南出現(xiàn)不少無主的土地,當時的清兵總算在山東一省俘虜了三十萬左右的青壯年,光是被俘者就有這么多,試想一下被殺害的人有多少?城池空虛,田地荒蕪,村莊被焚毀一空,可以說,張守仁選擇進入東昌的時機是太好了,因為這樣的地方是南北要沖,商業(yè)在幾年內(nèi)就會恢復(fù),隨著大道會帶來大量的遷居的人群,幾年之后,想重新獲得這么多大塊的土地做為莊園是完全不可能的事了。
現(xiàn)在的結(jié)果當然令人滿意,每個莊園都聚集了最低兩三千人,多則五六千人的人群,耕耘著幾千到過萬畝不等的土地,經(jīng)過兩次收成后,各個農(nóng)莊已經(jīng)穩(wěn)固下來,負責莊園軍訓的軍官欣喜的發(fā)現(xiàn)愿意保衛(wèi)莊園的青壯年男子越來越多……按原本的計劃,他們就該接受訓練,成為浮山軍隊的最佳替補人員,他們平時種地,讀書識字,抓緊時間訓練,在農(nóng)閑的大塊時間里,戳刺,格擋,隊列展開,收束,沖擊等訓練一刻不停,此外要學習金鼓,旗語、制造攻城器械等等,長久的訓練使得這些莊丁體格健壯,教授文字使得他們能接受復(fù)雜的隊列訓練和接受旗語指揮,至于實戰(zhàn)訓練有多少效果,就要看眼前的結(jié)果了。
這些莊丁們按伍、什、排、哨、隊的建制聚集著,每一桿哨旗下就是一百多躍躍欲試的臉孔,此次借響馬之名打臨清,事前當然做了不少的解釋工作,在浮山,雖然命令必須執(zhí)行,但也允許任何人在接命令之前提問和質(zhì)疑,在知道此事是為了對付李青山和劉澤清兩個人之后,很多人就十分滿意,至于細節(jié)問題,由上頭操心就是了。
不是真造反,又能打擊那些想對付大將軍的人,這些淳樸的莊戶子弟還是愿意做一些事情的。最簡單來說,他們捧的是張守仁給的飯碗,就算真造反也只能去了。
步隊的外圍則是騎隊,九百余人,正好分成兩隊。
東昌這里的騎兵全部是輕騎,只穿軍服,不著鎧甲。
訓練也是以斥候術(shù)為主,隱藏和偵察等等,現(xiàn)在每個騎兵都在做著準備工作,他們一般是一柄馬槊或鐵矛,可以斜放在馬身上的插袋里頭,然后是短斧標槍等投擲兵器,放在另外一側(cè),除此之外,會射箭的會帶一到兩柄弓箭,也放在插袋之中,再有幾束箭矢,分輕箭和重箭,然后就是水葫蘆,干糧袋,上頭發(fā)下的火石機和被褥等,依靠這些,他們將在馬隊官的帶領(lǐng)下,遮蔽所有企圖進入東昌府境的敵人。
“兒郎們,出發(fā)吧!”
馬隊官雄健的聲音響起,接著是崔余下令吹響軍號,步隊們也開始整隊出發(fā)了,這里距離臨清一百三十里距離,步隊預(yù)計抵達城下的時間是在兩天半之后,而攻克城池的時間是定在抵達的一天之后……時間緊任務(wù)重,所有的軍官們都是在馬上遙遙拱手,然后便督促著自己的部下出發(fā)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