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御史不知楚姒竟會過來，他正翻著典籍想找找推翻祭天儀式的依據(jù)呢。
    馬夫人引了她們進(jìn)府，但馬家跟楚姒并無交情，跟小公主更是如此，所以也就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帶著他們?nèi)肓丝蛷d，奉了茶，便局促的不知說什么好了。
    “馬夫人，我們就是過來坐坐，小公主在宮里無人陪伴悶得緊，我也是聽說馬御史有個與小公主同歲的孫女，所以才帶小公主過來的。”楚姒笑道。
    馬夫人忙應(yīng)了聲，使人去叫自己的小孫女。
    楚姒簡單打量了一下馬府，身為一品御史，居所卻十分簡陋，不似其他府邸，都是五進(jìn)的大院子，馬府就是個普通的三進(jìn)院子，里里里外外都沒什么貴重的物件，更不用說雕梁畫棟了，亭臺樓榭了。
    “世子妃娘娘，烏龜王八池呢？”瑤兒怯怯的扯著楚姒的衣袖小聲問道。
    跟來的嬤嬤面色又差了些，卻聞楚姒道：“馬夫人，聽聞馬大人有養(yǎng)龜?shù)膼酆茫恢滥懿荒茏屝」魅デ魄颇驱敚俊?br/>     “哦，當(dāng)然可以。”馬夫人連聲說著，旁的嬤嬤倒是瞪大了眼睛，敢情馬御史還真養(yǎng)了烏龜，但她不能讓楚姒就這樣一直在這兒呆著：“公主，您忘了出宮前，皇上交代的話么？”
    瑤兒還未高興的去玩兒呢，聽到嬤嬤的話頓時停下腳步，扁著嘴，眼里含著淚，略帶祈求的看著楚姒，楚姒掃了那婆子一眼，柔聲問道：“你父皇讓你做什么？”
    “父皇說，讓瑤兒一定要去一趟舊太子府，還說……”
    “公主！”不等瑤兒說完，嬤嬤忙攔住她：“皇上的話，豈能在外人面前說的？公主，嬤嬤不是教過你，要端莊知禮嗎？”
    嬤嬤意圖把話扯開，瑤兒卻似乎被她嚇住了，垂下臉不敢再多說。
    馬夫人在一旁看著，也是不知說什么，剛巧馬御史這會兒已經(jīng)提著長袍匆匆過來了。
    “老臣見過小公主。”馬御史忙行禮，那嬤嬤卻拉著瑤兒的手站在一邊，往下垂著眼睛看著他道：“馬御史不必多禮，小公主就是過來看看，現(xiàn)在已經(jīng)來了，這會兒也該走了。”
    瑤兒回頭祈求的看著楚姒，楚姒自不想傷瑤兒的心，抬眼卻笑看著馬御史：“馬大人。”
    “林夫人也來了。”馬御史又上前一步，他對林清愚林竹隱父子都是服氣的，見到楚姒自然也多了幾分尊重。
    楚姒起了身，笑道：“我如今不過是一介草民，小公主想去舊太子府，我怕也是陪同不得的，若是馬御史和馬夫人有時間的話，不知道……”
    瑤兒不解的看著楚姒，咬著嘴唇，以為是楚姒不喜歡她了，抽搭了一下鼻子，大大的淚珠還是滾落下來。
    楚姒見此，上前蹲下身子，柔和替她擦去眼淚：“怎么了？”
    “世子妃娘娘是不是不喜歡瑤兒了？”瑤兒聲音微微顫抖著，楚姒瞧著她，才不過五歲，沒有娘親照拂，趙煊逸也一天到晚忙于朝政，偏生她身邊的這個婆子還是個厲害的。
    “自然不是。”楚姒解釋道。
    瑤兒擦了擦眼淚，抽噎了幾聲，才道：“那你為何不陪瑤兒去，要讓別人陪瑤兒，瑤兒怕……”
    “不怕，你不會有事的。”楚姒捏著她的手安慰道。
    馬御史瞧著，也是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那嬤嬤卻是瞧著著急，準(zhǔn)備上前悄悄捏一把瑤兒，讓她哭起來，可手才放到瑤兒身后便被媚娘一把握住：“嬤嬤要做什么？”
    見被察覺，嬤嬤面色不變，反而有幾分不屑的撥開媚娘的手：“奴婢自然是要扶著公主，公主傷心，萬一身子受不住摔倒了，奴婢可不就是護(hù)主不利？”
    “那你可千萬小心些，別弄疼的公主。粗手粗腳的，還不如換了呢。”媚娘說罷便站起了身，楚姒便是知道也無能為力，她管不了趙煊逸的后宮，只能盡力幫瑤兒找些靠山，馬御史就是一個心思正且敢發(fā)聲的。
    瑤兒仿佛知道那嬤嬤的想法，垂下小腦袋不說話，完全不似之前在楚姒院里活潑好動的樣子。
    “馬大人。”楚姒朝馬御史道。
    馬御史忙看過來：“林夫人請說。”
    楚姒瞧瞧瑤兒，再瞧瞧一旁的嬤嬤，道：“瑤兒公主生母亡故，外祖家也……聽聞蔣家祖上跟馬家也算是有些親緣關(guān)系，瑤兒公主如今無人照拂，馬大人若是得閑，還請多關(guān)照一二。”
    “一定。”馬御史嫉惡如仇，看著這嬤嬤便知她心黑，心里都已經(jīng)開始盤算上折子跟皇帝說了。
    見馬御史答應(yīng)了，楚姒才冷冷看著那嬤嬤：“現(xiàn)在能好生帶著公主去舊太子府了？”
    嬤嬤哪里不知這個馬御史的名號，在他面前自然也不敢再耍心思，只得讓人抱起瑤兒，這才轉(zhuǎn)頭離開了，馬御史也讓人備了馬車，一道往太子府而去。
    他們才走，馬夫人只輕嘆一聲，勉強擠出笑意：“林夫人，茶涼了，要不我去給你換一杯吧。”
    “馬夫人……”楚姒知道她不愿意馬大人惹上麻煩，心中略有愧疚：“這天兒也開始寒了，今日出去，馬大人還指不定要受風(fēng)寒，馬夫人若是有心，一定要照看好，病了就不能上朝，不能上折子，馬夫人可要千萬注意。”
    媚娘明白楚姒的意思，也跟著道：“之前聽聞有一種藥草，名為花葉萬年青，全株有毒，用其葉子煮湯服用少量，可讓人舌頭發(fā)麻暫時不能發(fā)聲，馬夫人可千萬注意。”
    聽到這里，馬夫人哪里還不明白他們兩的意思。她緊張的攥緊手帕，面色微白的張著嘴，就是一個字也說不出，半晌才道：“林夫人，可還要坐坐？”
    “不了，今日多謝了。”楚姒直接起了身，方才的法子馬夫人若是膽大肯試，怎么也有法子把馬大人拘在家里，但她若是不肯試，便要看趙煊逸對馬御史的容忍度到底有多高了。
    這頭馬御史冒著雨下了馬車，瞧著那嬤嬤急匆匆的抱著瑤兒就往前頭跑，提著袍子小跑著才追上，等穿過長廊到了曾經(jīng)的太子書房，才怔了一下：“來書房做什么？”
    瑤兒不敢說話，那嬤嬤將瑤兒放在一邊，不肯去牽她的手，看著緊閉的房門，怯怯道：“是馬大人來了。”
    她的話才說，便聽到里面?zhèn)鱽肀曜颖淮蛩榈穆曇簦忝@恐的跪了下來。
    馬御史瞧見這般，嚴(yán)肅著臉上前：“里面難道是皇上不成？”若是皇上，那他就理解為何楚姒想方設(shè)法都不肯過來了，但皇上竟真如坊間那般傳聞，肖想臣妻么。
    里面半晌也沒聲音，不多時，房門拉開，只有一個面生的宮女，那宮女眸光極冷的掃了一眼怯怯站在馬御史身后的瑤兒，寒聲道：“圣上不在，今兒瑤兒公主回來，特命奴婢過來收拾清掃。”
    一聽，馬御史便知趙煊逸是絕對不會出來見他的了，他也沒有直接證據(jù)證明什么，但看看躲在自己身后同自己小孫女一般大的瑤兒，到底于心不忍，轉(zhuǎn)頭安慰：“瑤兒公主請放心，老臣這就回去寫折子上奏皇上，讓他撤換掉您身邊的刁奴！”
    里間的人聽到這話，頭更疼了。
    此時的楚姒，兀自撐著一柄青花紙傘慢慢往前走，現(xiàn)在的雨比之前溫柔多了，細(xì)雨如絲，伴著微風(fēng)吹到人身上，讓人感受著初秋的涼意。
    空曠的大街上依舊沒有什么行人，楚姒走著走著，便到了曾經(jīng)的如意坊門前。昔日輝煌熱鬧的如意坊，千金難求的珠寶首飾，現(xiàn)在都不復(fù)存在，只剩下緊閉的大門和冷落的門廳。
    “夫人可要進(jìn)去看看？”媚娘走在一側(cè)問道。
    楚姒微微搖頭，她看著，也不過是覺得感慨罷了，物是人非，斗轉(zhuǎn)星移，日子竟過的這樣快。
    “你是……世子妃？”
    一道稚嫩的童聲傳來，楚姒轉(zhuǎn)頭一看，躲在如意樓旁巷子里探著頭的，不是當(dāng)初的玉娘么。既然玉娘在此，那么紅姨也在么？
    果不其然，玉娘的話音才落，她身后便走出個身穿青灰色衣衫的婦人來，她衣著簡練利落，風(fēng)韻猶存，讓她眼角的皺紋看起來都不那么顯眼了，這人便正是紅姨。
    紅姨上前，竟跟楚姒行了禮。
    “在等我？”楚姒問道。
    紅姨微微搖頭：“本打算去鄭府尋您，卻不知在這里遇上了。”
    “何事？”楚姒帶著警惕，紅姨到底是南疆的人。
    紅姨知她懷疑自己，也不多解釋，只道：“我這次過來，是想告訴你，檀兒公主出事了。”
    “嗯。”楚姒已經(jīng)知道，但有林傅在，也一直未傳出兩人的死訊，應(yīng)當(dāng)暫時無大事，不過南疆人卻不知道林傅還跟在綠檀身邊。
    紅姨見她這樣冷漠，眸中帶著驚訝，而后卻冷了臉：“看來您不想管，那我就不在此耽誤您時間了。”說罷，轉(zhuǎn)頭要走，媚娘卻一步上前將她攔住：“急什么。”
    紅姨面色微沉，轉(zhuǎn)頭看著楚姒：“想攔著我么？”
    楚姒莞爾，反而是俯身瞧著玉娘，往如意坊門口指了指：“去那兒玩一會兒，我與紅姨有話要說。”
    玉娘懂事的點點頭，小跑著便過去了。
    紅姨看著楚姒，不解：“你想說什么？”
    “我想知道，你聽命于南疆王，還是綠檀。”楚姒道，若是對南疆王忠心耿耿，她便沒什么好說的，但若不是……
    紅姨微微皺眉，似乎有些猶豫，半晌，才終于開口：“我以前得過皇后娘娘大恩，這次也是皇后娘娘傳信給我，讓我尋你幫忙。但山高皇帝遠(yuǎn)，他們遠(yuǎn)在番邦，你也不一定有辦法。”
    楚姒淺淺笑道：“你怎么知道綠檀身邊沒有我的人呢？”
    紅姨皺眉：“那你的意思是……”
    “他們暫時沒事。”
    “當(dāng)真？”
    “不過只是暫時，聽聞她翻車的山崖已經(jīng)有人在崖底搜尋過了，沒有發(fā)現(xiàn)尸體，那應(yīng)該應(yīng)該就有一半的希望他們還活著。”楚姒道，看著紅姨已經(jīng)朝向外面的腳尖，繼續(xù)道；“但是，皇后娘娘希望綠檀嫁去番邦嗎？聽聞這次番邦跟南疆起了沖突，這時候把綠檀嫁過去，番邦也不一定買賬吧。”
    “這是皇帝陛下的決定，我左右不了。”紅姨皺眉，她知道楚姒的心思彎彎繞繞多的很，所以極小心防備著。
    “既如此，那你來問她安危做什么？左右現(xiàn)在不死，嫁過去番邦，也一樣不會好過。”楚姒轉(zhuǎn)頭欲走，紅姨卻為難的將她攔住了：“我現(xiàn)在管不了這么多，而且就算是皇后娘娘，也不一定會做出別的選擇。”
    “既如此，那你便回稟皇后娘娘，她不會死便是了。”楚姒笑道。
    紅姨抬眼看著她，眼神復(fù)雜：“或許，皇后娘娘讓我找你，是想讓你幫著公主想想法子。”
    “可是我現(xiàn)在也自身難保。”楚姒淡淡道，她現(xiàn)在也可謂前有狼后有虎了，清愚在宮里，趙煊逸依舊虎視眈眈，她又擔(dān)心趙訓(xùn)炎出事。
    紅姨微微咬牙：“我可以幫你一段時間。”
    “一段時間是多久？”
    “你要多久？”
    “不長。”楚姒彎起眼睛來，在媚娘看來，跟林清愚的樣子真是像極了：“也就三個月而已。”
    “三個月就行？”
    “沒錯。”楚姒頷首，三個月已經(jīng)很長了，豫親王半個月內(nèi)就會回來，等他一到，這京城的風(fēng)云又要變一變了，屆時再趁機脫身，她也就可以好好歇一歇了。
    楚姒知道紅姨的能力，特別是在知道她居然是南疆王的人以后，就更加知道她的能耐了。
    “首先第一件事。”楚姒笑道。
    紅姨嘴角微微抽了抽，自己就算不去找她，她也會來找自己的吧。
    楚姒笑得眉眼彎彎：“我要跟以前一樣，隨時知道京城里的動向，特別要幫我盯住來往京城的人，一旦發(fā)現(xiàn)趙訓(xùn)炎的蹤跡，一定要馬上告訴我！”趙訓(xùn)炎對自己和清愚仍有執(zhí)念，他不會隨便找個地方了此余生的，若是他能逃出南疆然后回來，一定會來京城。
    “好！”
    “而且……”楚姒繼續(xù)道：“南疆那邊，你的人馬也要幫我盯著趙訓(xùn)炎，一定不能讓他被南疆王抓住或殺死！”
    “我是南疆王的人……”紅姨寒聲道，讓她做背叛南疆王的事，她做不出來。
    楚姒眼里閃過一絲狡黠：“你做不做得出來，那就得看看皇后娘娘對你的恩情到底有多大了。”楚姒淡漠說完，直接越過她提步離開了。
    紅姨定定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到底是笑著揚起了嘴角，當(dāng)初一個朗月邱一個楚黛兒都沒能殺了她，她真有這樣厲害的本事么？
    回到鄭府，楚姒看著侯在門口的小廝，微微皺眉，媚娘道：“夫人，我們遲些回去吧。”
    “京城就這么大，躲無可躲啊。”楚姒感慨，若是對方只是跟她現(xiàn)在一樣的庶民那也就罷了，可偏偏，都是手握重權(quán)的大人。
    楚姒提步進(jìn)去，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廳堂里喝茶的青衣男子，心中微微嘆了口氣。
    李瀟本來還在喝茶，可看到出現(xiàn)在門口楚姒時，手微微顫了顫。她一身青色長衫，外面罩著一件輕紗外袍，長發(fā)隨意用玉簪挽在腦后，青絲垂落，手指紙傘行走間，微風(fēng)吹拂起她的衣裳，讓她沾染上幾分出塵之氣，可偏生，那雙明眸卻淡漠極了。
    楚姒幾步上前，小福兒忙接過了她手里的傘，小聲道：“鄭大人和云小姐都被京兆尹叫走了，說是因為云康的事。”
    楚姒淡淡頷首，轉(zhuǎn)頭看著李瀟：“不知李大人過來，有何指教？”
    “你非要同我這樣說話么？”李瀟看了看一旁的座位：“坐下說話吧。”他依舊記得當(dāng)初在逐錦閣時，她總喜歡捧著茶杯，便細(xì)細(xì)品茶便慢慢說話。
    楚姒現(xiàn)在卻沒有這樣的心情，定定站著：“李大人有話直接說罷，若是敘舊，楚姒就不奉陪了。”
    李瀟聽著她的話，微惱，卻將惱怒全部掩飾了起來，轉(zhuǎn)頭看著她冷漠的臉，笑道：“我這次過來，就是以你表哥的身份，并無其他意思。而且清愚在宮里，傳不出消息來，我也要替他來跟你報個平安。”
    聽到林清愚的消息，楚姒的面色終于動了動，在一旁坐下：“他，還好嗎？”
    見她終于肯好好說話了，李瀟嘴角揚起：“皇上沒有對他怎么樣，只是留在宮里每日閑茶敘話罷了。”
    “嗯。”楚姒的心放下了，轉(zhuǎn)頭看著他：“可還有其他事？”
    李瀟見她又是這樣，氣惱的將茶盞用力的放在桌上，語氣也變得冷漠：“姒兒！”
    “李大人若是沒有吩咐，楚姒便先退下了。”跟李瀟，她實在不知道說什么。她極心疼綠芽，又恨自己到底沒能改變李瀟的一生，讓他還是成為了這樣的人。
    她起身要走，李瀟也跟著騰地一下站起來了，嚇得小福兒和媚娘趕忙護(hù)在楚姒跟前。
    李瀟睨了一眼媚娘：“如意坊的二當(dāng)家，你不開如意坊，現(xiàn)在來做人丫環(huán)了么！”
    “不可以么？”媚娘淡淡道，早沒了以前做二掌柜時對誰都能表現(xiàn)出的媚眼如絲。
    李瀟冷冷揚起嘴角：“聽聞大牢里現(xiàn)在還有一個曾在如意坊當(dāng)伙計的小廝呢，他可說如意樓私底下專門做消息買賣的營生……”
    “李大人是來查案子的？”楚姒看著已經(jīng)開始習(xí)慣用明里暗里的威脅來操縱人的李瀟，寒聲道。
    李瀟猛地回過神來，狠狠擰了下眉頭：“姒兒，你怎么就不能聽我好好說一句話。”
    楚姒看著他：“除了敘舊的話，李大人盡可以說。”
    “你——！”
    “李大人無事，楚姒便告退了。”楚姒恭敬的朝他行了一禮，轉(zhuǎn)頭便離開了。
    李瀟身旁的人忙上來問道：“大人，可要攔下？”
    “不必了。”李瀟猶豫一番，看著楚姒離開的背影，卻笑了起來：“罷了，慢慢來。現(xiàn)在她一無所有，總有她要求我的時候。你去京兆府交代一下，若是有證人能證明云康的腿是鄭雲(yún)打斷的，可一定要秉公處置！”
    “他的腿好似沒有打斷，只是打傷……”
    “那你們就去讓他真的斷了便是。”李瀟冷聲說罷，一甩袖袍，提步便離開了。
    小福兒偷偷躲在門后，看著李瀟提步離開，這才忙回去匯報了。
    楚姒坐在房間中，頭疼不已：“云夫人可還好？”
    “沒事，就是有些擔(dān)心。”小福兒道。
    楚姒微微頷首，看著外面天色已經(jīng)不早了，才道：“先等會兒吧，這次是鄭雲(yún)有錯在先，京兆衙門我們又沒有人在……”
    “有的。”媚娘眨眨眼：“夫人忘了我以前是做什么的了。”
    “既如此，你一定要想辦法讓京兆尹看到李瀟的人動手。”楚姒道。
    媚娘頷首，一旁小福兒卻有些擔(dān)心：“小姐，他們官官相護(hù)，萬一來個死不認(rèn)賬……”
    “官官相護(hù)倒不至于。”楚姒微微搖頭：“既然李瀟要偷偷去做這件事，就表示這個京兆尹并沒有跟他沆瀣一氣，而且除了京兆尹，想來云康和那位能鬧事的王小姐，怕也不知道李瀟竟會下此狠手的。”
    楚姒說罷，媚娘已經(jīng)明白她的意思了，往外看了看：“那我現(xiàn)在出去安排。”
    “好。”媚娘走之前楚姒還是叮囑道：“一定要注意安全！”
    “是！”
    看著媚娘離開了，楚姒才慢慢琢磨起綠檀的事來，現(xiàn)在她的生死也關(guān)于兩國命運，要盡快想辦法聯(lián)系上林傅才好，不過清愚那里一定有更好的安排。
    “小福兒。”
    “哎。”小福兒應(yīng)了聲過來，瞧著停在窗戶邊得到鴿子，不解道：“這是。”
    “信鴿。”楚姒莞爾，媚娘他們傳消息大多用訓(xùn)練有素的信鴿：“你出去買菜的時候幫我放了，一定要注意不能叫人發(fā)現(xiàn)。”她在鄭府放出信鴿一定會被人發(fā)現(xiàn)的。
    小福兒點點頭，上前抓著那看似呆呆的信鴿踹在自己隨身帶著的布袋子里，這才忙扭頭跑出去了。
    小福兒這一走，楚姒的房間便變得格外的安靜起來，連一根針落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到。
    楚姒倚在床邊看著還未停下的雨，心思沉沉，不知這時候豫親王一行怎么樣了。
    此時的豫親王，回京之途似乎格外困難。他們從南疆邊境過來走了好些天，卻還沒走出五十里地。
    “王爺，馬車壞了，需要修一修。”又有侍從來報，這馬車已經(jīng)沿途壞了好幾次了，似乎就是不要趙恪回京一般。
    馬車?yán)锏娜说瓚?yīng)了一聲，也不多說，似乎絲毫不在意一般，外頭的人原本瞧著還奇怪，前幾****也是這樣不說話，根本連客棧也不肯下榻，只有入夜以后才肯去客棧小憩一會兒，白天幾乎都坐在馬車上昏睡，到現(xiàn)在他再這般，便也不覺得奇怪了。只是無人知道，此時的馬車?yán)镒模呀?jīng)不是真正的趙恪了。
    他現(xiàn)在一身輕便黑衣，騎著千里馬直接往邊境而去，那里還有林竹隱夫婦和他們領(lǐng)著的十萬精兵。
    番邦現(xiàn)在也亂了套，番邦的王聽著底下人的匯報，同樣暴跳如雷：“還沒查出來到底是不是南疆人做的？”
    “就是南疆人無疑了，除了他們，誰還會對我們的人下毒？”下面的人回稟道。
    番邦王輕哼一聲：“不可能，他們正要跟我們借兵呢，除非他們發(fā)現(xiàn)了我們的計劃，中途還把要來和親的公主也給劫走了。”
    “那我們怎么辦，我們跟中原還有合作……”
    “中原那幫人也是蠢貨，你回信給那位李瀟大人，讓他務(wù)必解決好這件事，否則番邦與他們的合作將會終止！”番邦王沒耐心道。
    “那位南疆公主呢，我們可還要繼續(xù)搜尋？”旁人問道。
    “還沒找到尸體嗎？”番邦王看了看倚在懷里的美人，豪氣的將杯中的酒飲盡，道：“繼續(xù)找，找到以后，直接帶到本王宮里來！”
    “是。”
    那人瞧著滿屋的酒肉和衣著暴露的美人，轉(zhuǎn)頭便退下了。
    出了宮門，看著侯在一旁的人，小聲道：“馬上回稟主子，番邦王可能會跟中原鬧翻！”
    “是！”
    說罷，他這才緩緩走了出去。
    此時的綠檀依舊還在山洞中，紅著臉掐著林傅的脖子，可一動，身上裹著的衣裳便散落開了，她又忙收回手去攏著衣裳，林傅也紅了一張臉偏過頭去：“我會對你負(fù)責(zé)的。”
    “誰讓你負(fù)責(zé)！”綠檀氣得要哭出來，手忙腳亂的怎么也穿不好衣服，干脆轉(zhuǎn)過了身去輕聲抽泣起來：“你一個侍衛(wèi)，你要是敢說對我負(fù)責(zé)，你知道會有多少人要殺你嗎！”
    “我?guī)е闳ヌ煅暮＝恰?br/>     “我才不去天涯海角，我有我的子民要負(fù)責(zé)！”綠檀氣得哭出聲來。
    林傅看著她微微抽動的肩膀，替她整理好衣裳給她披上：“是我混賬，但是你這樣回去，一定會受委屈的。你放心，我就是拼死……”
    “誰要你拼死了！”綠檀又急又氣，扯著衣服把自己包裹好站起身來，紅著一雙像兔子樣的眼睛盯著他：“你個大木頭，大冰塊！早不動手晚不動手，偏偏挑這個時候！”
    林傅聽著這話，總覺得哪里好像不太對勁，她這是責(zé)怪自己下手遲了？
    綠檀抽抽搭搭的抹了把眼淚，盯著他已經(jīng)恢復(fù)了些許血色的臉，讓自己冷靜下來，道：“你趕緊回去吧，我沒事，等我嫁給番邦王，想點法子也就是了，左右他娶我，是要跟我父皇聯(lián)手，就算發(fā)現(xiàn)了，也不會怎么樣。”
    林傅皺眉，若真讓那粗莽的番邦王知道了，綠檀哪里還能有好日子過：“不行，你必須跟我走！”
    “跟你走？”綠檀抬眼，眼里帶著些笑意：“我們?nèi)ツ膬海磕阕屛覓佅挛业淖用窳夹牟话惨惠呑訂幔孔屛业母富屎湍负笤馐芮瑁屓煜露贾浪麄冇羞@樣一個不檢點的女兒嗎？”朗月邱的事她從小聽到大，跟相愛之人私奔，可是最后落得一個什么下場呢？這是她親眼目睹的，她絕不會重蹈覆轍。
    “你回去吧。”綠檀冷靜下來，開始彎腰撿起地上的衣裳，一件一件穿了起來，待穿好了，才走到洞口。這會兒雨已經(jīng)停了，這附近有一條小路，直通山外的小村莊，等她出去，自然就能聯(lián)系上番邦和南疆的人了。
    林傅跟在她背后，心里第一次覺得絕望：“跟我走吧。”
    綠檀腳步微微頓住，看著灰暗天色下似乎一切都失了顏色的景物，第一次覺得心中凄涼：“我是南疆公主，你是侯府侍衛(wèi)，我們永遠(yuǎn)不可能的！”說罷，挺直了背，端端提步而去，再沒回頭，任憑自己泣不成聲，心里叫囂著停下、回頭、撲到他懷里跟他長相廝守一輩子，可她還是不能停下，從她答應(yīng)嫁給番邦王開始，她就不能停下了！
    林清愚接到來信時，淡淡站在宮門前，負(fù)手看著漫天煙雨，極緩的眨眨眼，人世間嗔癡恨，愛別離，總是最難熬的關(guān)卡。不過番邦王打算跟中原反目，對豫親王而言，是最好不過了。
    楚姒的來信他也看了，但綠檀和林傅牽扯的事情到底太過復(fù)雜，一時半會怕也解釋不清，看樣子他要見一見姒兒才好，不然她總是被各方裹挾，怕也撐不住。
    “皇上有請。”
    他身后走過來個公公，轉(zhuǎn)過身，林清愚點點頭：“好。”說罷，提步往里面而去。
    趙煊逸今天心情很不好，他不曾想自己紆尊降貴去見楚姒，她竟還使了手段讓馬御史去相見，如今看著馬御史遞上來的折子，氣得恨不得掀翻桌子。
    瞧見林清愚過來，他才斂下些情緒，道：“西南霍亂連連，朕使你去賑災(zāi)，你可愿意？”
    林清愚抬眼看他：“臣現(xiàn)在是罪臣，不敢擔(dān)要職。”
    “朕可以赦免你的罪，你一心為百姓，為天下，只要你解決了西南霍亂之災(zāi)，朕可以下令，重新將安平侯的封號賜還給你。”趙煊逸道，現(xiàn)在西南賑災(zāi)的那些大臣，不是中飽私囊就是愚蠢的不會辦事，他能用的人屈指可數(shù)，但若是派心腹過去，南疆和那三千‘毒手’之事未解決，京城事物也沒解決，他根本不可能一個人全部搞定。既然林清愚在宮里，以他的能力去西南辦好差事，絕對不難。
    不過林清愚似下了決心一般：“安平侯府既然皇上已經(jīng)削掉了，臣便不敢奢求再要回來。至于西南之地，還請皇上恕罪，臣實在無力處置，但李大人一定可以處置好。”
    “李大人要幫朕處理別的事情。”趙煊逸見他拒絕，面色開始冷沉。
    林清愚卻絲毫不懼，只抬眼淡淡看著他，笑道：“朝中大小事務(wù)，皇上年輕力壯，不存在處理不了的情況，更何況朝中上下還有這么多得力的大臣。況且李大人為人聰慧，又是出自西南之地，對西南百姓肯定更有感情，也更加熟悉那邊的情況，這樣一個合適的人不用，皇上偏生要派遣臣這樣一個有罪在身，又對西南不熟之人過去，豈不是對百姓的耽誤？”
    趙煊逸聞言，轉(zhuǎn)過去背對著他，卻是因為他知道林清愚說的有道理。但林清愚屢次點破他的私心，他就更恨他一成！
    “朕命令你……”
    “若是皇上想以抗旨的罪名捉拿臣，臣毫無怨言。”林清愚拱手恭敬道。
    趙煊逸氣得猛地轉(zhuǎn)過身喝道：“林清愚，你不要逼朕！”
    “臣不敢……”
    “你明知道朕不會殺了你，你明知道朕現(xiàn)在不能讓李瀟離開，你明知道朕……”他沖到林清愚面前，可看著他冷漠的眼神，到底沒有繼續(xù)說下去，只深深嘆了口氣：“你本是朕最得力的助手。”
    “臣有罪……”罪在不該露出鋒芒幫他，罪在不該不早些離開，被皇帝牽制住，成了他最后的磨礪之石。
    趙煊逸沉沉盯著他半晌，而后才擺手：“罷了，你既然不想去，那就不去吧。”
    “皇上可還有其他吩咐？”林清愚道。
    趙煊逸面色微冷：“明日蒙古公主和蒙古使團(tuán)會到京，秋山獵場也已經(jīng)布置好了，后天朕會辦一場秋獵會，到時候你跟楚姒一起來參加。”說罷，便抬了抬手，讓他退下。
    林清愚看著他冷峻的背影，目光復(fù)雜。八皇子曾是多么單純賢能的皇子，可先帝卻把他這幾個兒子全部揉在血肉和權(quán)欲里，讓他變成了今天這般模樣。
    他走出這寬闊的大殿，看著高高的門檻，提步跨出，初秋微涼的風(fēng)夾雜些細(xì)雨吹在臉上，讓人冷靜許多，也清醒許多，這深深宮墻里圍著的東西，他真是一點也不想碰啊。
    楚姒接到林清愚回信，得知即將相見，這才稍稍安了心，這會兒媚娘也已經(jīng)回來了，身邊還有一個眉頭就沒松開過的云頌伊。
    楚姒讓她坐下，給她倒了茶：“怎么樣了？”
    “云康那個王八蛋，一口咬定了是鄭雲(yún)打斷了他的腿。”云頌伊怒道。
    楚姒扭頭看看媚娘，媚娘微微頷首：“我們的人遲了一步，不過好在想辦法讓京兆尹察覺出了些東西。只是那云康似吃了鐵一般，死都不肯改口。”
    “那位王小姐呢？”
    “王小姐今年三十，雖然讓云康入贅，但姘頭不少，根本不在乎云康是不是被打斷了腿。加之之前云康跟小寡婦勾勾搭搭的事兒，現(xiàn)在斷了腿的云康對她來說，還不如她的姘頭呢。”媚娘看著不斷低聲默念著‘世風(fēng)日下’的小福兒輕笑道。
    楚姒微微皺眉：“這樣子說來，那李瀟就是早有準(zhǔn)備了。”他就這般想讓自己去求他么。
    “這事兒本來鄭雲(yún)也有錯，早就不是那勞什子威風(fēng)的大將軍了，還偏生要出頭，這下好了……”云頌伊是又急又氣，更氣自己沒用，護(hù)不住家人。
    楚姒瞧她這般，伸出手拉著她：“人還在呢，你急什么，就算真打斷了腿，梁大人看在你的面子上，也會秉公處理，罪不至死。”只要人不死，就還有法子。
    “可是我擔(dān)心……”云頌伊看著楚姒：“他雖然糙慣了，而私下里卻講究的很，哪肯睡那滿是蟑螂老鼠的牢房，吃那牢飯的。我去給他送牢飯倒也樂意，但是，但是……”她泣不成聲，手卻摸向了肚子。
    楚姒訝異的看著她；“你懷上孩子了！”
    云頌伊這才點點頭，楚姒看了看媚娘，又看看她：“這件事他知道嗎？”
    “才查出來的，還沒來得及告訴他。”云頌伊抓著楚姒的手，焦急起來：“姒兒姐姐，我該怎么辦。”
    “我會想辦法的，但是前提是，這件事一定要保密，你可以告訴云夫人，但是云夫人以外的人，你目前一定要小心些。”楚姒道，若是知道云頌伊懷有身孕，她一定會被當(dāng)做要挾目標(biāo)。
    瞧見云頌伊連連頷首，楚姒這才轉(zhuǎn)頭看著媚娘：“你晚上悄悄去問黃大夫抓些安胎藥回來。”
    “好。”
    楚姒又囑咐小福兒：“這段時間所有燉的補品均拿到我屋子里來，若有人打探，你便說是我覺得身子不爽利便是。”
    小福兒忙點頭：“奴婢明白，這個叫禍水東引。”
    “有文化。”媚娘點點小福兒的頭，云頌伊卻擔(dān)憂看著她：“那你……”
    “我沒事。”反正李瀟也只是想動些小手腳威脅自己罷了，這次不若借李瀟的手，把鄭雲(yún)和伊兒全部送出京城去邊境。
    楚姒想到這兒，眼中一亮，打發(fā)了小福兒送云頌伊回去休息，這才起身跟媚娘道：“你去趟李府，請李夫人過來一趟。”
    媚娘聞言，微微搖頭：“夫人，你想做什么。”
    “我要送走伊兒，她現(xiàn)在身懷有孕，我不能讓她留下跟我一起冒險。”楚姒道。
    “可是他們走了，誰來保護(hù)你？”媚娘還是不同意，楚姒輕笑：“我自己就可以保護(hù)好我自己，而且清愚不是說了，蒙古公主馬上要到了么。”
    “您的意思是……”
    “蒙古公主一到，豫親王很快也會到的。”楚姒道，蒙古這樣強大的勢力，若是真成了趙煊逸的，她們真的就回天乏術(sh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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