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前去林府的陣容是十分豪華的,長公主府里的大管事以及謝云昭身邊最得力的管事一道隨著張媽媽去了林府。徐氏見著這一般人馬,心中不由狐疑。聽得青梅病了,更是驚得有些坐不住:“好端端的怎么突然病了呢?”
張媽媽沒好意思對徐氏說,小姐這一病大半原因是因為她自己騎馬被風(fēng)吹得,只好將衛(wèi)太醫(yī)那套含糊不清的說辭又照搬了一遍。徐氏還是不太放心,她第一反應(yīng)就是聯(lián)想當(dāng)東來寺主持給她斷得八字,心道,不會是又犯煞了吧。想及此處,立刻要與張媽媽一道再去公主府一趟,又命人帶了青梅的一些衣裳,用具。畢竟如果真是要暈上一天一夜,還得在公主府住上一天。萬一將用了公主府的器皿,將病氣過給了貴人們,那可是擔(dān)待不起啊。
管事的見尚書夫人聽聞女兒傷寒后如此擔(dān)憂,想的又這般心細(xì),心底皆贊嘆徐氏賢良。
就這樣,徐氏帶著人隨管事再次來到公主府。拜見了公主后便直奔了東廂房,青梅依舊緊密雙目躺在床上,因為發(fā)燒,蒼白的臉上染著病態(tài)的紅色,整個人眉頭緊蹙,看起來睡得并不安穩(wěn)。涼風(fēng)一直守在她身邊,替她換著冷帕子,也是急得不行。
青梅剛穿來那陣子,所接手的這具身子骨特別弱,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而且之前的小青梅因為被父母扔在別院,心情抑郁,喝的藥再多,也不見好。病人不配合,哪怕是有著文大夫這樣的妙手醫(yī)師也只無計可施。但青梅不一樣,穿來后對健康十分看重,對文大夫的藥以及醫(yī)囑都嚴(yán)格的執(zhí)行。好不容易調(diào)養(yǎng)了這么多年,總算是將以前虧損的底子給補回來了,到了最近這一兩年,幾乎就不曾病過。可俗話說的好,不常生病的人,一旦病了,哪怕是個頭疼腦熱,都會十分嚴(yán)重。如今青梅這一病,硬是將前幾年打的底子全虧了進(jìn)去。一只生龍活虎的小老虎,硬是變成了一只病貓?zhí)稍诖采稀?br/>
徐氏看了一會兒,又向衛(wèi)太醫(yī)詳細(xì)詢問了。主要是要確定青梅如今的狀況是否能夠接回林府去。得到的答案自然是否定的,到如今青梅的高燒都沒有退下,實在不能將她抬進(jìn)抬出。
“那只能繼續(xù)叨擾了公主了。”徐氏面帶愧疚。
長公主也很愧疚,天知道那個不靠譜皇帝到底做了什么,“談什么叨擾,以后的日子長這呢,大家還要常常來往才是。”
徐氏心頭一動,長公主這話的意思是……
長公主微微笑道:“有些話現(xiàn)在還不好說,不過青梅這丫頭我也看著喜歡,你們要早作準(zhǔn)備啊。”
話至此,大家都聽出弦外之音了!
徐氏按下心中的喜悅,畢竟閨女還病在那不是。囑咐了張媽媽要盡心照顧青梅,若是醒了,一定要回府通知。張媽媽一一記下,長公主也道,青梅一旦有什么情況一定第一時間通知林府,徐氏這才帶著這顆定心丸離去。
第二日一早,一整個早朝,眾臣工皆能感受到謝王爺那張冷臉比往常又冷了好幾個等級,而皇帝則笑的令人發(fā)毛,著實讓人猜不著這對謝氏兄弟到底有在玩什么花樣。只有柳相冷眼看著這一切,心底不免嘆口氣,是該要重新審視審視茹云的婚事了。聽門人回報,林尚書四女昨日進(jìn)了長公主后再沒出來,如今剛一下早朝,謝云昭便直奔長公主府,這期間緣由怕是……
走出大興宮,冷冽的秋風(fēng)獵獵吹過。柳顏深深吸了一口氣,皇帝要消減各地藩王王叔的權(quán)利,之前動作太狠,如今各地似乎蠢蠢欲動,已經(jīng)有好幾個藩王上了奏折要皇帝將他這個動搖朝綱佞臣驅(qū)出朝廷,皆被皇帝強硬地壓下。皇帝能夠保他一時,保不了一世。如果真的到了棄卒保帥的地步,他至少要將自己女兒摘出去!得到皇帝賜婚,是最好的選擇。是時候要考慮身后事了,柳顏心思沉重的朝著御書房走去。
謝云昭馬不停蹄地趕到公主府,長公主見他這幅模樣不由一樂,“還沒過門呢就這么緊張了?”
謝氏優(yōu)良基因有兩個:一,裝x;二,臉皮厚。
無論是皇帝謝云昊,還是謝云昭,還是長公主,三人就本質(zhì)來說都將這兩點完美的融合了。
“嗯,我來看看。”說罷,謝云昭就光明正大的往東廂走。
青梅晚上迷迷糊糊醒了一次,如今睡得正香。涼風(fēng)見王爺進(jìn)來,連忙喚了四旁的婢子將屏風(fēng)撐起來。
“王爺,小姐還睡著呢。”您是不是應(yīng)該避個嫌啊?
謝云昭絲毫沒有理會小丫鬟的眼神,只管問道:“她可好些了?”
“昨半夜燒退后醒了一會兒,到早晨時喂了藥,現(xiàn)在又睡了。再過一會兒,衛(wèi)太醫(yī)就要再來請一次脈。”涼風(fēng)如是答著,突然聽得屏風(fēng)后的青梅猛地咳嗽的起來,連忙又跑到了床邊。謝云昭也是一驚,太腳就要往里走,一旁的婢女們急得要命,一個膽大的干脆也重重咳嗽一聲,謝云昭這才回過神,定下了腳步,隔著屏風(fēng)道:“現(xiàn)在怎么了?”又對著婢女催促道,“趕緊去請衛(wèi)太醫(yī)過來!”
涼風(fēng)沒有回應(yīng),青梅咳的厲害,拿了枕頭讓她靠坐起來。拍著她的背幫她順氣,好半響,青梅終于睜開了眼,嗓子啞的厲害:“你……”
聲音雖低,但屏風(fēng)外的謝云昭還是聽到了,連忙問:“醒了?”
涼風(fēng)正欲答,就看見青梅突然瞪大了眼,扯著嗓子似乎拼盡了力氣道:“謝云昭?!”
聽到了里面人叫自己,謝云昭再不沖進(jìn)去他就真對得起公主府的那張屏風(fēng),于是涼風(fēng)目瞪口呆地看著謝王爺就這么直闖闖的進(jìn)來了,嚇得她立刻從床沿上跳了起來,硬著頭皮道:“王爺,您暫時出去吧,小姐她沒事了,沒事了!”我家小姐現(xiàn)在就穿著一件中衣躺在被子里,頭發(fā)也沒梳,臉白的跟個死人一樣,嘴唇干澀無比,您就別添亂了行嗎?!沒有一個女的愿意被人看到這幅病怏怏的模樣!
此時長公主已經(jīng)到了,剛進(jìn)了里屋,就看見她弟,以及她未來的弟媳,兩個人正深深凝望的對方,就是中間隔著一個小丫鬟太礙事了。雖然于理不合,但長公主的胳膊肘絕對是朝內(nèi)拐的,病中關(guān)懷,絕對是促進(jìn)小兩口感情的利器!二話不說,當(dāng)即道:“你也守了一夜了,去休息吧。免得你家小姐病好了,你又病了。”另外安排自己府里的婢女在一旁伺候。
涼風(fēng)直道自己勢單力薄,加之又不是主場作戰(zhàn),只好默默離去了。
長公主四下打量一眼,屋里的婢女都一幅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的模樣,對謝王爺與青梅二人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長公主放了心:“我去看看衛(wèi)太醫(yī)何時來,你們且盡心照看著。”說罷,立刻走了。
屋里頓時安靜下來,青梅一直沒有注意到方才的動靜,只是一個勁地盯著謝云昭,似乎現(xiàn)在只有這樣狠狠地盯著,就能用眼神殺死他!奈何小老虎如今病著,銳利的牙齒和爪子都不太利索,往日犀利的小眼神,如今一瞪,只瞪出一絲傲嬌之氣。“咳!”謝云昭咳嗽了一聲,青梅這小眼神瞪的他……饒是他臉皮再厚,也有點不好意思。
“你可好些了?”
青梅重重哼了聲,別過頭,不說話。
謝云昭有點無奈,是不是生病的人性格都會有些別扭。只好又走近了幾步,干脆拖了一張椅子過來,坐著:“太醫(yī)說你是一冷一熱,所以傷寒了。不過太醫(yī)已經(jīng)給你扎了針,又喂了些藥,想來在躺幾天就會好。嗯……你現(xiàn)在覺得好些了嗎?”
事實證明,讓一個從小被別人哄著供著的人來安慰一個病人,簡直就是抓瞎。
“為什么?”
“你口渴不渴,我……啊?”謝云昭正絞盡的腦汁地回想如何對待一個病人,猛然被青梅這沒頭沒腦的一問給弄蒙了,“什么為什么?”
青梅咬牙切齒:“為!什!么?!”
謝云昭一腦袋的問號:“啊?”
“你——”青梅終于忍不住了,直接抬手指著謝云昭:“你為什么要娶我啊?!”
“這個……”謝云昭真沒想到林姑娘會如此的大膽直接,正常情況不應(yīng)該是那女子紅著臉頰,羞澀地小聲道:“這是真的么……”
不等他組織好語言,青梅已經(jīng)悲憤地用著那沙啞的嗓音說道:“你太狠了!”她想象過無數(shù)謝云昭報復(fù)她的手段,獨獨沒有想到這一條,“你怎么能這樣子!我又沒有得罪過你!不對,我是得罪過你,說了你很多壞話,但是一件壞事也沒有做啊!”
謝云昭:……
不可否認(rèn),某只王爺那顆驕傲了近二十年的心,有點小受傷。他并不指望青梅聽到他要娶她的消息時會有多么高興,但著實也沒有想到她會如此的悲憤!仿佛娶她比要凌遲她還要痛苦!嫁給他謝云昭就這么糟糕嗎?!
“騰”的一聲,謝云昭站起身。他能說什么,幸好這門婚事還沒有告訴太皇太后,否則就真的不能反悔了!
青梅沒有察覺到某人心境的變化,依舊是一個勁地說道:“去年的時候,你去宿州在山上迷路,還是我給你指的路,此后讓別莊給你免費提供食宿就算了,我也不多說;長公主府里進(jìn)了細(xì)作,還是我故意絆住的,否則看你怎么從廂房里走出來!好吧,這些你都可以不算。那九月圍獵的時候,我為了自保明明可以一腳把你給踹下去,最后還是拉了你一把!這些事足夠抵消了那天我對你的評價了吧!”
“你……”
謝云昭覺得自己那顆受傷的心好像又被某人給慢慢治愈了,雖然劃口子的和敷藥的都是同一個人。
青梅說的太急,又惹了一陣猛咳,眼眶都咳紅了,眼淚止不住的流了出來。嚇得謝云昭沒空生氣了,連忙走了過來,坐在床沿,輕輕拍著她的后背:“不氣了不氣了,你做的都是對的,我錯了行不?”
事后許多年,謝老王爺?shù)靡獾貙χヅ缘膶O兒說:“當(dāng)年你們祖母聽說要嫁給本王時,激動的眼淚就流出來了。”
一旁的老王妃鄙夷地看著身旁之人,嘆口氣,歪曲事實的本領(lǐng)她這一輩子都是趕不上謝云昭了。她那是激動的淚嗎,那明明就是悔恨的淚,悲傷地淚,想要一把掐死身邊這個男人的淚!
這都已是后話,如今謝云昭正手忙腳亂地安慰著莫名其妙就哭得如此傷心的青梅。原來上次花宴,她是知道了那個人是細(xì)作,所以故意做出那種蠻橫刁蠻的樣子?!
一切的偏見,都是源自于那次花宴。
謝云昭自嘲地笑了笑,幸好,他明白的不算太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