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青梅毫不避諱地打量著對面的謝云昊,縱使謝云昊后宮佳麗無數(shù),大街上被一個不太熟的小姑娘如此赤果果的盯著看也有點別扭。
青梅沒有見過皇帝,但柳茹云曾經(jīng)見過幾次,心下大吃一驚——皇帝出現(xiàn)在玄武大街上絕對不是偶然。又想到青梅剛才那般粗魯?shù)呐e止,只覺得真是老天也都在幫她,當即腳步虛浮,兩眼一閉,裝暈過去。
謝云昭沒有料到柳千金竟然嬌弱到如此地步了,可人在他手里,此刻是推開也不是,松手也不是。
張媽媽與涼風二人恨得牙癢癢,涼風更是直接低聲吼道:“這叫什么事兒!怕人不知道她嬌貴么,至于在王爺面前就裝暈嗎?全天下就她一個人會暈吶!”
謝云昊見青梅的注意力從自己的身上轉移了,當即松一口氣。
青梅看著柳茹云,歪歪腦袋,似乎在想些什么。少頃,她抬起手,用馬鞭指著旁人道:“你主子暈了還不過去扶,都傻站著做什么,一點眼力勁都沒有么?!”
柳茹云的丫鬟心底將這個傲慢的林府小姐罵了千百遍,到底是誰沒有眼力勁啊,小姐現(xiàn)在明明就是和王爺……
謝云昭也回過了神,立刻將柳茹云交到了一旁的丫鬟手里,對上青梅那直來直往的眼神,突然生出一絲詭異的心虛之感。
青梅見柳茹云被妥善的接過,此時京兆尹帶著捕快們也來了,見著臉色都不太好的謝氏兄弟,嚇得差點就直接跪下。幸虧李榮發(fā)眼疾手快地將他扶著,否則這街上還要更加熱鬧。
謝云昊一天的好心情被這場意外給弄得糟透了,壓根就不想聽京兆尹的解釋,留下李榮發(fā)善后,自己便朝著長公主府的方向走去。謝云昭的心情也不爽——他媽的這個京兆尹是他舉薦的,又好死不死的在他皇兄出宮時遇著意外,簡直就是衰神附體了!
青梅騎著馬,第一個沖到了長公主府。正準備進門,卻被小廝攔住。
“這是長公主府,請問你有名帖么?”
她微微愣主,帖子一直是放在張媽媽身上。
小廝見她這幅模樣便曉得拿不出來,冷色頓時冷了冷,“沒帖子瞎湊什么熱鬧,一邊呆著去。”
青梅只好退了出去,靠著門口的石獅子旁等張媽媽她們。剛才運動量過大,身上出了些細汗,現(xiàn)在被涼涼的秋風一吹,倒覺得清爽一些。
許是長公主在府里也等的有點久了,便干脆讓陶駙馬去門口看看。陶駙馬剛走到門口就見著一個綠衫小姑娘牽著一匹白色駿馬在公主府門前晃來晃去。九月時他也去了暮春山,見過青梅與五公主賽馬時的身姿,當即認出那匹駿馬就是當日拔得頭名的那匹!不得不說,對于陌生人來講,青梅的存在感實在是太低。
小廝一見那小姑娘竟然被駙馬爺親自帶進來,仿如被一盆冷水澆了滿頭,“林……林姑娘,小的剛才實在是有眼無珠……您大人不計小人過。”
陶駙馬早就對這個狗眼看人低小廝看不順眼了,偏這小廝的遠房姨媽是長公主的奶媽。如今借著青梅的事情,剛好撤了他!
“你……林姑娘是騎馬來的?”陶駙馬將她引到府內,實在是有些好奇。
“嗯,差不多吧。”青梅隨口回道,眼睛卻左看看右看看。如今已是深秋,可公主府內的花竟然依舊開的如此熱烈,太神奇了!在這個沒有大棚,沒有人工智能調溫的時代,她到底是怎么做到得?
陶駙馬見她這般神情,心下了然,任誰在秋冬兩季來到公主府,無論他來了多少次都會露出這般驚訝的神情,是以對青梅心不在焉地回答也不甚在意。
此時五公主正與長公主在花廳閑聊,聽的門外的婢子來報駙馬爺已經(jīng)將林府小姐引了過來。
“可算是把人給盼來了,想來今日皇姐這里定是非常熱鬧啦!”五公主最近閑的骨頭都生霉了,兩日前一接到長公主的帖子就立刻來了精神。
長公主卻笑的有點僵,怎么是林姑娘先來了,另外兩個姓謝的混蛋跑哪里去啊?!
陶駙馬帶著青梅進了花廳,與長公主五公主閑聊的兩句后便出去了。他還得繼續(xù)著他的迎賓工作,雖說臉上依舊是笑意濃濃,可心底也跟老婆一樣咆哮——那對謝氏兄弟在搞毛啊,竟然比個小姑娘還要慢!
青梅微微福禮后落座一旁,五公主見她發(fā)鬢凌亂,不由道:“你今兒是跑來的?”這才發(fā)現(xiàn)青梅身后并沒有跟著丫鬟,有些納悶,“你該不會是一個人來的吧。”
青梅喝了口熱茶,暖了暖,這才接過話:“我騎馬來的,他們還在后面。”
“騎馬?”五公主立刻道,“是玉獅子么?”
“嗯。”青梅點點頭。
被無視的長公主已經(jīng)默默地當背景板了,但還是不得不在心底嘀咕道——五妹,難道你就不好奇為什么一府千金竟會是騎馬出游嗎?還是說,你壓根就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過段時間我府里會來一匹大宛駒,到時候一定要和你再比一次!我就不信了,找不出比玉獅子更快的馬!”
青梅道:“玉獅子不算最快,謝云昭的照夜比它要快,此外我府里還有匹叫奔霄的也比它要快。只是奔霄性子太烈,不好馴,玉獅子只是勝在性格溫順。”
五公主想了想覺得是這個理,但還是補充道:“反正明年開春后,你我再比一場就這么定了!”
青梅無所謂。有五公主這塊大招牌,徐氏也不好說什么,況且她也樂的跟她一起去瘋,便當即點頭同意了。
聊了會兒,青梅便對長公主道:“聽聞長公主府上的君子蘭開花了,趁著時候較早,不如現(xiàn)在就擺好紙墨,畫下來吧。”
“麻煩你了。以前我也讓宮里的畫師來畫,可都畫的不慎理想。剛巧前幾日入宮時聽得皇祖母說起你那一手丹青讓畫師們慚愧不已,便自作主張給林府下了帖子。”長公主微微抬手,身后的婢女們立刻出去準備了。
“不礙事。”青梅倒沒怎么在意,只是有一點,“是只畫一幅吧。”
長公主見她這幅如臨大敵的模樣不由笑了: “是啊,我可沒有那么貪心。能得了你的一幅丹青便是造化了。”
五公主也笑道:“瞧你這幅緊張的樣,莫不是以為我皇姐讓你把府上的蘭花全部畫完?那可真是要畫到明年了。”
青梅摸摸鼻子,有點不好意思——她的確有這么一絲擔憂,畢竟姓謝的大腦回路都不太正常不是么。
過了會兒張媽媽與涼風總算是趕到了,被公主府的婢女們帶著見了青梅一面后,便請著去廂房小坐,與府里的丫鬟媽媽們一起閑聊。
畢竟今日長公主有心要讓謝云昭與青梅好好處處,后面跟著兩個特大電燈泡算怎么回事呢。
又在花廳小坐了一刻,婢女們將案臺筆墨在花房暖室擺好回來通稟,長公主便引著青梅去了。
“我瞧著府上許多在秋冬不易栽活的花都開的這么好,到底有什么法子呢?”青梅好奇地看著這一室春、意,不由問道。
長公主面帶得意,“我這是可是引了上云山的溫泉來將這些花養(yǎng)著。”
“青梅,我皇姐府上四時花開,不過最美的還當是夏天。待府中湖上蓮花盛開之日,滿湖的錦云爛漫,香氣襲人。到黃昏時,偶有螢火點點,在那層層花間錯落難辨。”
長公主不由吃驚地看著她:“欣陽今日出口成章啊。”
五公主被她皇姐騷了個臉紅,小聲道:“我自然說不出這種迂腐話來,還不是那個書呆子……”
過了半響,本在研磨的青梅突然長長的“哦”了一聲。五公主臉上好不容易退下去的紅暈又升了回來——喂,今天到底是給誰牽線啊,你們不要搞錯對象!
長公主見自己這風風火火的妹子竟然也會害羞,本想著機會難得好好臊她一把,不過轉念一想今日這場花宴的主角還在一旁畫著呢,便生生將這念頭壓下了,并暗自決定尋個機會捅到太皇太后那里,哦呵呵,今年的秋冬注定不會太寂寞啊。
青梅開始專心作畫,五公主是個閑不住的,呆了一會兒覺得無趣便退出了花房。長公主也要去看看那對謝氏兄弟到底去哪了,囑咐了一旁得力的婢女好好照看青梅,便也跟著出去了。誰料便是這一走,與謝云昊打了個時間差。
原來工作上勤勤懇懇的謝云昭在目送青梅去公主府后,覺得反正暫時有自家皇姐看著也出不了大事,便先與京兆伊一起去了衙門,將今日玄武大街上的交通事故進行了仔細的調查。
而謝云昊則是本著心系天下黎民的皇朝第一奶爸之心,去看了一下適才被瘋馬嚇得不清的一個五歲左右小丫頭,又塞了她一錠銀子后與小丫頭的家人進行了親切的慰問,這才繞了個小道去了長公主府。剛進門走了幾步,便見著以前宮里的老人,謝云昊當即樂了,直接就將人召過來帶他去花房湊個熱鬧。此時長公主與五公主正往正門走,誰都沒有想到皇帝已經(jīng)拿著帖子從公主府的側門進來了。
青梅正一心一意地描著,雖是察覺到有人進來,卻也沒怎么在意。謝云昊見著剛才那么漢子的一個姑娘現(xiàn)在竟然能如此安靜地描著丹青,前后強烈的反差讓他很是好奇,走進了幾步發(fā)現(xiàn)這小姑娘的筆法,竟然很有幾分當年天下第一丹青國手黃陵遠的風骨!
“這里用筆輕佻一點。”謝云昊終究是忍不住地指著畫上的君子蘭說道。
青梅駐筆,微微直起身子縱觀了全局,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是:“嗯,方才這里畫快了。”說罷,便將桌上的宣紙撕掉,又鋪了一張。正準備下筆,似乎注意到了什么,猛地抬起頭:“是你?!”
謝云昊得意地搖著扇子,自己的這張臉果然是帥的讓人過目不忘啊!青梅看了他一會兒,問道:“你和謝云昭是親戚?”
“嗯……算吧,遠房的。”想了想補充道,“今日長公主擺宴,正巧我在京城便過來看看。”
話至此,青梅那顆生銹已久的腦袋終于開始轉了一下,有些好奇道:“長公主今日到底請了多少人?”怎么就目前看來除了自己來的都是她家親戚?
謝云昊道:“不算多,也就是四五個吧。畢竟長公主愛花如癡,秋冬的花又嬌貴,人多了萬一把花磕著碰著怎么好。”
青梅懷疑地朝著這個人瞟了一眼,“請的還都是自家親戚?”
謝云昊心底頓時警覺起來,臉上卻露出萬分吃驚的模樣,“啊!莫非你就是,你就是……”
“是什么?”青梅的覺得這個人話老說一半啊,急死個人啊!這花房里太暖了,急的讓人有點胸悶。
謝云昊搖搖扇子,“聽聞長公主說今日特地請了一位丹青大師,莫非就是姑娘你?”
所以,她被純粹請來當畫師的?
青梅心底的疑云散去,“應該就是我了。”一邊說著,一邊放心研磨。
謝云昊卻神神秘秘地往她身邊湊,低聲道:“我還聽說今日這個花宴不簡單吶。”青梅沒回話,謝云昊只當她是默默鼓勵自己往下說了:“今日說是長公主擺花宴,可真正的主人卻是謝三王爺。就是剛才在玄武街上的那位,看樣子你也認識他吧。”
青梅點頭,繼續(xù)研磨。
謝云昊十足的八婆模樣,接著說道:“雖然我常年不在京城,但也知道這位謝王爺已快到雙十年紀卻至今未娶。其實謝王爺早就中意了一姑娘,奈何他臉皮太薄不好意思跟那姑娘說,便請了公主擺出現(xiàn)在這么一場花宴,又邀了親友來幫他壯膽。”
“他臉皮薄?”青梅終于忍不住出聲了,“沒覺得啊……”今日玄武大街上看他跟柳茹云關系挺好的,不覺得他有什么不好意思對她說的啊。
“哎,那是你不了解他!”謝云昊沒忘替自家兄弟辯白一句。
青梅笑道:“我自然是不了解的。我只是一個丹青畫師,哪里能夠猜到王爺在想什么呢。”
謝云昊聽得這句,心底突然對謝云昭的未來感到一絲渺然,這丫頭完全不上道啊!他不死心,繼續(xù)道:“你可是謝王爺喜歡的那姑娘是哪府的么,今日長公主也邀了她來。”
青梅想了想,柳茹云這種大家閨秀平日里不輕易上街,今日卻遇著了。心里頓時清明一片,當即道:“自然是剛才在玄武街上遇著的柳小姐了。柳小姐是宰相之女,與王爺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唔,當初張媽媽就是這么說的,她應該沒有說錯吧。
謝云昊:……
這小姑娘說的是反話吧。
猶記得皇后有時候也喜歡正話反說,明明嫉妒的要命卻還要裝出一副大度的模樣,惹得他哭笑不得。
四顧一下,見謝云昭還沒來,謝云昊當即心一橫,道:“這你可猜錯了。我聽長公主說今日請的是林府小姐。姓林,名青梅。你來的時候可曾見過她了?聽說林小姐是個安靜的,不知道到底是不是這樣呢?”
“啪!”
手中墨筆跌落,宣紙上染就一片墨色。
花房,寂靜,無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