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脾氣
前來當(dāng)私塾的夫子是文大夫給介紹的,姓黃。是一個遠(yuǎn)近聞名的大師,很多人直接將黃金堆在他面前請他去教書,黃夫子都不為所動。但青梅對黃夫子沒有任何感覺,她才穿來一年左右,古代沒有網(wǎng)絡(luò)能夠讓她沖個浪,如果不是這次請的人是他,說不定她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注意到這世上有一位姓黃的大師。
黃夫子如何出名青梅是感受不到了,但有一點她可以肯定的是這位大師非常古怪!且不說黃夫子的一日三餐必定有兩餐一定要吃大餅包雞肉,喝水只喝白水從不喝茶葉,穿衣只穿青,灰兩色等等,僅僅是他的教學(xué)方法就讓青梅覺得……很神奇!
第一堂課,黃夫子帶來了一個驚堂木。
錢嬌坐在青梅旁邊,忍了又忍,終究還是移動了一點兒,小聲道:“青梅,黃夫子這是要做什么?”
青梅眼皮子抬都沒抬,說:“……戒尺?”
“啊!”錢嬌驚呼。剛巧黃夫子正冷冷地看著她,“咳!”
一聲咳嗽錢驕嚇得小臉頓時白了。輕輕咬著下唇,欲言又止地看著青梅,一雙大眼淚汪汪。
“啪!”黃夫子猛拍驚堂木,錢嬌嚇得全身打了個一個激靈,脊梁骨一陣麻意。
只見黃夫子搖頭晃腦一番,喝口水潤了嗓子,道:“逆賊進(jìn)犯中原,勢如虎暴狼貪。神州大地起云煙,豪杰爭相涌現(xiàn)。巾幗效仿奇男,女兒操戈征戰(zhàn)。靈玉衛(wèi)國保家園,英名萬古流傳!”
錢嬌:“……”
青梅:“……”
這是什么狀況?
二人皆好奇地看著不遠(yuǎn)處的黃夫子。一首西江月念罷,黃夫子道:“提起單寶,沒人知道。提起他的上一輩,那可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聽過《隋唐》的人都知道,瓦崗山四十六友中有位赫赫有名的赤發(fā)靈官五爺單通單雄信。這單雄信就是單寶單天興的父親……”
錢嬌已經(jīng)徹底傻眼了,青梅倒是托著腮幫子饒有興致聽下去。黃夫子說的是一段巾幗英雄的書,從隋唐英雄做引子,講卻的是大唐女子俠骨柔情,女子亦英雄的故事。
黃夫子時急時緩,時而高昂時而低沉。漸漸的,錢嬌也終于從最初的震撼中緩過神,被這段故事所吸引。
這第一堂課便是在一段說書中度過。黃夫子清了清嗓子:“今天就說到這里。”起身,走了。
崔管家在門外站了半響,見著黃夫子不由走去,客氣說道:“黃老,您講的這些對小姐來說,是不是太過深奧了?”
黃夫子一愣,鼻子朝天,重重哼了聲:“連故事都聽不懂的話,那就別請先生了,找個養(yǎng)豬的來教就成了!”
說罷,拂袖而去,留下目瞪口呆的崔管家和一眾丫鬟家丁。
“這么說,黃老已經(jīng)三天都沒有去別莊了?”
小院里,文大夫正將一些草藥碾成粉末,青梅撿了一個小木凳坐在一旁,將自己認(rèn)識的草藥分出來。身后的兩個丫鬟安靜地站在樹下不敢打擾,手里端著一個木盤,上面放著烏梅汁和茶水。
青梅拿起一顆黃蓮,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點頭:“嗯。”算是回應(yīng)了文大夫的問話。
“呵呵,那個老家伙,年紀(jì)越大脾氣越古怪!”文大夫笑呵呵地說著,“他只按自己的喜好來教書,從來都不會管其他人是否能聽懂。我本以為這廝年紀(jì)大了,脾氣也會跟著改一點。呵,真是一點都沒變啊!”
大師嘛,自然是不允許別人質(zhì)疑他的學(xué)術(shù)地位。青梅猜想,其實這位黃夫子并不是自愿來教她,只是因為承過文大夫的救命之恩,所以才不情不愿地來教她這樣一個女娃娃。崔管家那句話就是個導(dǎo)火線,一不小心就把黃夫子給點爆了。就算沒有崔管家的那句話,他也教不長,除非讓他自己自愿來教。
不過話說回來,活了兩輩子,她這還是第一次聽這么正統(tǒng)的評書,那位黃夫子的思想倒是挺開明的。他來教授的這第一課的含義應(yīng)該是要對她們說,縱使你們是女子,縱使你們的日子是家族后院那一方小天空,但你們的心應(yīng)該同男兒一樣。只有心胸開闊了,人的一輩子才會活的快樂,才不會對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斤斤計較。瞧,這么說多好,可黃夫子偏偏要繞一個大圈子,說一段書,讓聽的人自己去理會其中用意,真是一個怪人啊。
文大夫放下手里的活,丫鬟們很有眼色地將茶水端來。
休息了一會兒,文大夫走近屋,拿出兩個蒲扇。丫鬟們都知道文大夫這人不太喜歡別人伺候,也不喜歡看人別伺候。她們能夠端茶送水已經(jīng)是崔管家求了好久,說不能壞規(guī)矩,文大夫才勉強(qiáng)同意的。如今他將一個蒲扇遞給青梅,丫鬟們無奈地對視一眼——只能讓小姐自己給自己打扇了。
“不過這人倒是個有學(xué)問的。”文大夫搖著蒲扇,躺在大槐樹下的搖椅,慢悠悠說道。
有學(xué)問有本事的都會有些不被常人理解的怪脾氣。
古代教學(xué)讀書不像現(xiàn)代有系統(tǒng)的體系和課本。在印刷術(shù)不發(fā)達(dá)的古代,許多典籍都是手抄,流傳不廣,甚至許多書都只有在一些有名的讀書人家中才有,旁人連看都不曾看過。在市民經(jīng)濟(jì)最發(fā)達(dá)的宋朝,書籍也都是奢侈品,普通人家讀書通常都是借出來讀。
青梅就曾聽崔靖說,他們書院的先生在這里頗有些名氣,鎮(zhèn)中的學(xué)子甚至愿意出一篇十兩的酬資請先生單獨替他講解《莊子》。
十兩銀子一篇,是個什么概念呢?
一兩黃金=十兩白銀=3千rmb
《莊子》全文一共五十二篇,若是請先生全部講完,至少得花五百二十兩白銀,折合毛爺爺十五萬九千元。花十五萬就為了讀懂一本《莊子》,這個朝代對讀書人,對學(xué)問的追求還真是——
用一個字來表達(dá):嘖;
兩個字:嘖嘖;
再加深一點感情:嘖嘖嘖嘖嘖嘖……
連崔靖書院的先生都是這么個價碼,這位頗有名聲黃夫子豈不是哪里一站然后一張嘴就是大把大把的白銀往兜里流!青梅那顆熄滅已久的仇富之心,頓時又燃燒起來了。想當(dāng)初,她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干雇傭兵時,錢也沒有這教書來得快啊!
此時丫鬟端來了兩碗綠豆湯,青梅捧著一只碗,慢悠悠喝著。文大夫看著她,笑呵呵地問道,“丫頭,你還想不想讓黃夫子繼續(xù)教你?”
青梅想了會兒,點點頭。
文大夫又道:“哎,那廝脾氣怪的很。當(dāng)初若不是他病得要死我救了他一命,他還不愿意來這里。崔管家把人給氣走,你這個當(dāng)主子小姐的得給人賠禮去。”
賠禮?
這要怎么賠!
青梅看著文大夫,一頭霧水。文大夫道:“這人最喜歡的就是看書,你去問問崔管家,看你們那里有沒有什么孤本典籍之類的,帶上幾本送他便是。他這人最好面子,承了情自然也就會繼續(xù)來教你了。”
這個主意不錯,可別莊有孤本典籍這玩意兒嗎?青梅蹙著眉頭靜靜回想著。此刻天色也不早了,青梅告別了文大夫,帶著丫鬟往別莊走去。
路上,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在黃夫子來之前,她好像挺排斥請先生的,為此還特地找了錢嬌做掩飾。
唔,有學(xué)問的果然不一樣,才一堂課就將她給洗腦了。話說黃夫子的書她還沒聽完呢,那位大唐俠女后面的故事是怎樣來著?
回到別莊用過晚膳后,青梅便去找崔管家要那孤本典籍了。果然——
“小姐這可是為難老朽了,別莊里照看的就是田里果園以及一些商戶的收成租子,這里讀書人少哪有那些書。”
青梅嘆口氣,失望的走了。回到房里,她開始發(fā)愁——她要上哪給黃夫子尋摸一本孤本典籍來,難不成自己編啊!
自己編?!
青梅腦中一個念頭一閃而過。連忙爬起來,坐在書桌旁,開始回想——
她是個亞裔的雇傭兵沒錯,沒多少文化內(nèi)涵也沒錯,但是帶她入行的師父對中華文化挺感興趣!而且她處的時代正旋起一股追逐東方神秘文化的熱潮,她曾經(jīng)接過一筆暗中保護(hù)文物的任務(wù),對傳統(tǒng)文化多少接觸到了一點。
可是,就憑這一點她就能編出一本書來?
青梅吹滅蠟燭,爬回床上,還是睡覺比較適合她。
屋外的丫鬟不解的對視一眼,小聲道:
——小姐這起來又躺下是做什么呢?
——誰知道呢,反正她一直都這么怪,天知道她整天想什么!
“咳咳!”
從外屋走進(jìn)的秋菊咳嗽了一聲,屋內(nèi)的丫鬟頓時安靜了。
第二日一早,青梅照例起床后散了會兒步,便朝著文大夫住的地方走去。卻沒有在他那里多留,從文大夫那打聽了黃夫子現(xiàn)在住在何處后便告辭了。
“小姐,您這是要去哪里?”秋菊見今日青梅并不是像往常一樣回別莊,不免有些擔(dān)憂。
“看看黃夫子。”
“這……”秋菊有些為難,“小姐,您若是要去見黃夫子不如我們先回別莊,您換乘轎子后帶上家丁再去吧。”
青梅往身旁看了看,平常她出門的時候就會有秋菊以及兩個丫鬟一個家丁,一共四個隨從跟著。去黃夫子家的路上也不用走什么小路,都是別莊名下的田地,不會有任何危險。而且這里離黃夫子住的位置要走小半時辰吶!
這可是難得的運(yùn)動機(jī)會,所以她當(dāng)即道:“不要!”
秋菊哀求:“小姐,咱們還是回去吧。”
青梅指著前方,“大路,沒事!”說罷,便頭也不回地往前走了。
秋菊拗不過她,只好先譴了身旁的小丫鬟,讓她快速回到莊子里,讓家丁帶著轎子趕來。
黃夫子正在自己的竹屋里誦讀。
“所謂齊其家在修其身者,人之其所親愛而辟焉,之其所賤惡而辟焉,之其所敬畏而辟焉,之其所哀矜而辟焉,之其所敖惰而辟焉。故好而知其所惡……”
青梅聽得眼暈?zāi)垦!@念得是什么玩意?!剛欲抬腳進(jìn)屋,只聽得屋內(nèi)人道:“豎子無禮,為何不請自來?”
青梅:“……”
怎么辦,黃夫子跟她掰文言文,她要上哪兒去百度百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