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上卷:淺嗅青梅,酸甜可知
喉嚨處的疼痛令青梅十分痛苦,她拼盡全力想要睜開眼,奈何總有一種無形的壓力逼迫著她。耳旁的狂風(fēng)聲呼嘯不斷,但這并不是自然的風(fēng)聲。青梅知道自己的頸動脈被一顆過期的榴彈碎片給割破,那風(fēng)聲實(shí)際是自己的血液從脖子里泵出的聲音。似乎有一股力量將她抽離體內(nèi),那風(fēng)聲漸漸小了,血快流完了吧,可耳旁的嘈雜聲卻如潮水般涌入腦內(nèi)。
全身上下的疼痛鋪天蓋地的襲來,喉嚨里腫痛的說不出話。青梅用力沖破了那道束縛,“啊——”的一聲輕呼,之后便陷入了沉沉的昏迷中。
黑暗中,她依稀能夠感受到自己喉嚨處傳來的疼痛,但又不像是頸動脈被割裂的痛楚。
一個蒼老的聲音問:“大夫,您看小姐她這是?”
“溺水導(dǎo)致喉嚨受損,好在腹部的淤積的水都按壓出來,好好養(yǎng)一段時間也就差不多了。但恐怕會落下一些病根,可能這輩子也都會怕水。暫時……暫時還是不要刺激她為好。”
“怎么會這樣,這該如何是好。老爺夫人問起來的話……”那個老人似乎很悲痛。
有個年輕一點(diǎn)的女聲:“呵,自從小姐送來別莊后老爺和夫人都三年沒過問了,咱們不說誰知道小姐落水了啊。再說了,大中午的小姐不好好在房里待著午睡,往水邊跑作甚,哪里像是一個大家閨秀的模樣!”
又一個人說:“咱們小姐自己的溺水還連累了錢家小姐,要不是錢小姐找人來救她,別人錢小姐可是正宗的千金小姐,身子精貴著呢。平日里也就是她發(fā)些善心與小姐作伴,沒想到小姐這次竟然……哎,萬一別人出了個好歹,咱們該怎么向錢夫人交代!”
四周冷嘲熱諷,讓青梅莫名的覺得心頭一陣悸痛。那是她不曾有過的感受,源自于這具身體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的絕望與無奈。
在床上躺了三四天,青梅總算能睜開眼下床了。此時,她已經(jīng)知道自己來到了一個陌生的時空。夫人、小姐、老爺、大夫……這樣的詞語已經(jīng)告訴她,她到了一個古色古香的朝代。
屋內(nèi)空空蕩蕩的,地上只是鋪著一條普通的薄毯子。按理說不能留著一個六歲的小孩子單獨(dú)待在屋里,但這孩子身邊的人沒有幾個愿意來照看他。
青梅扶著床,小心翼翼地走動。她現(xiàn)在有些渴,想要倒些水喝。努力伸手依舊夠不到桌子,青梅搬來板凳,給自己倒了杯茶。聞了一下——隔夜的水。她也不管,咕嚕嚕地就往喉嚨里灌。有些刺痛,卻讓她覺得很精神。
突然一陣腳步聲傳來,青梅一愣,手里依舊拿著茶杯和茶壺。
來人是別莊的劉媽媽還有兩個丫鬟。三人說說笑笑,直到看見青梅站在桌旁的椅子上時,突然叫了一聲。
劉媽媽呵斥:“作死啊你!”
也不知是吼得那怪叫的丫鬟還是青梅。
劉媽媽漫不經(jīng)心地走過來,連請安福禮都省了,直接道:“小姐,您要喝水喊一聲就成了,丫鬟們都在屋外候著您呢。您這樣子,我們又要被崔管家訓(xùn)斥不懂規(guī)矩了。”
青梅心中無奈搖搖頭——這孩子的身體因?yàn)槟缢涂戎聦?dǎo)致喉嚨受損,她怎么可能會叫的出來。
“小姐,您站在凳子上是作甚呢?秋月,秋菊,還不快將小姐扶下來。要是又摔著磕著,你們擔(dān)待得起嗎?”劉媽媽假意教訓(xùn)了幾句。秋菊不情不愿地朝著青梅走去。
青梅伸出一只手扶著她們緩緩從凳子上下來,自己的另一只手卻碰到了桌上的茶杯茶壺。
“啪嚓——”
茶具,在秋菊她們腳邊摔得粉碎!
“啊——”
一聲尖叫后,青梅臉上突然多出一些充滿腥味紅色液體,順著她的劉海滴滴落下。
是血!
青梅猛地反應(yīng)過來,但又不是人血。
她朝著對面的那個女人手中看去,那女人又是一聲尖叫,將手里的小木碗扔到一旁,發(fā)瘋似得跑出去,邊跑邊嚷:“小姐瘋啦……瘋啦!”
“秋月你瞎叫什么!”一個底氣十足的男聲在院子里響起。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進(jìn)來一個年過半百身子骨卻很健朗的老管家。
看見被潑了一頭狗血的青梅,頓時驚得合不攏嘴。連訓(xùn)人都忘了,連忙將青梅抱起:“你們這些婦人是要翻天了,還不去給小姐換衣服!”
劉媽媽和一旁的秋菊這時才回過神來,但猶猶豫豫就是不肯往前。她咬著唇,眼睛不自主的盯著青梅身上晃。多年的雇傭兵生涯,讓青梅的感官十分敏銳。雖然人類在人際關(guān)系網(wǎng)中衍生出來的復(fù)雜情感她都不太懂,但是她知道仇恨和殺戮,那個叫秋月的女人正用仇恨的目光看著她!
面對敵人的眼光時,青梅從不退縮!秋月心中漸漸漫起了寒意——那種眼神,那種眼神絕對不是一個六歲孩子該有的。果然,果然傳聞是真的,小姐是個災(zāi)星,她從一出生就被不干凈的東西上了身!劉媽媽不敢在與她對視,朝著身旁的秋菊吼道:“還愣著作甚,還不趕緊幫小姐沐浴更衣!你們這群丫頭翻天了,竟然敢往小姐臉上潑狗血!”
秋菊膽子小,在劉媽媽和崔管家的雙重壓力下,終于伸出一個手指頭,輕輕勾著青梅衣服上的一個帶子,準(zhǔn)備帶她去浴間。
崔管家猛地拍掉她的手:“有你這么伺候小姐的嗎?”
說完,便抱著青梅往浴間走去。
雖然崔管家年過半百,但終究是個男子;青梅雖然是個六歲女娃娃,但怎么說也是一個官宦人家的千金。崔管家也只是將她抱進(jìn)浴間,交代了丫鬟們事項后,便在門外等著了。丫鬟們知道崔管家就在門口,也不敢多大造次,小心翼翼地幫青梅擦著身體。
可青梅怎么會習(xí)慣讓這些陌生人弄自己的身體,她扭捏了一下,那些丫鬟們便松開了手。青梅自己拿起布巾擦起來。丫鬟們?nèi)绔@大赦,站在一旁小聲聊天,也不去管她,偶爾伸出手對她指指點(diǎn)點(diǎn),青梅也當(dāng)做沒有看見。
青梅是穿越來的,在她所處的時代大多數(shù)的小孩子都是家里的寶貝。但這個小孩死的時候意念極強(qiáng),以至于被青梅穿越占了身體,記憶卻完整的保留下來。
小孩的名字也叫青梅,姓林,是京城一個官宦人家的嫡女。但嫡女的頭銜沒有給她帶來尊貴反而是一種災(zāi)難。
母親徐氏生下她后,雖有一絲失望但依舊是喜愛有加。可自從青梅出生后,連續(xù)兩年徐氏再無所出。一日,徐氏帶著三歲的青梅出門禮佛,寺中主持看了青梅的八字后斷言:此女極陰,若長留母旁,其生母恐遭不測。
似乎是為了驗(yàn)證主持的這番謬論,徐氏回去后便大病一場,夫君卻在這期間又收納了幾房妾室。可自青梅出生后,林家再無男兒生出。徐林二人反復(fù)商定,認(rèn)為是青梅極陰體質(zhì)的原因,導(dǎo)致家宅風(fēng)水不順。時間一久,便覺得三歲青梅做什么都陰測測的,駭人之極,完全沒有小孩子的天真浪漫,留在家里也是一個禍害,便請來道士作法后,便毫不猶豫的將三歲幼女送至林家鄉(xiāng)下的別莊。
這一住,便是三年。
林青梅住去別莊的頭年,徐氏便懷了孩子,孩子生下后,果然是眾人所期盼的嫡子。徐氏怕青梅煞到小兒子,巴不得沒有這個女兒才好!小青梅隱約知道父母的想法,但還是期待著他們能夠?qū)⒆约航踊厝ィ扇陙砹旨覜]有一個人來看她,就連信件也不過是寄給管家,查看別莊的收成而已。
隨著林家冷漠的態(tài)度,關(guān)于青梅身上有不干凈東西的流言也就越來越多了。以至于這次溺水后,竟然有丫鬟公然對她潑狗血!
青梅啞然失笑——她這個嫡女怕是還沒有那個叫劉媽媽的尊貴吧!
身上的狗血都洗干凈了,穿戴整齊后,守在門外的崔管家看著她,愣了數(shù)秒后,竟然老淚縱橫地將她抱起,“小姐吉人自有天相,大難不死必有后福,有菩薩保佑啊!秋月,秋月……”崔管家朝著門口喊。
秋月顫巍巍地跑來,崔管家吼道:“快去請文大夫,就說小姐醒了!”
秋月害怕地看了他一眼,崔管家猛地瞪去,秋月連忙跑了。
崔管家抱著她,突然發(fā)現(xiàn)青梅有些不對勁,連忙問:“小姐,小姐你怎么了?”他很慌張,“小姐,你別嚇老朽啊,你這是怎么了啊?”
青梅一愣——現(xiàn)在怎么辦?她深吸一口氣讓自己有些力氣。偷偷的用大拇指的指甲深深掐進(jìn)中指,鉆心的疼痛讓她能夠擠出幾滴眼淚,“爺爺,我怕……”
軟軟的童音,讓人聽得更加憐惜。既然是小孩子的身體,那么哭就沒錯了。
崔管家連忙抱著她,溫柔的拍著她的后背:“不要怕,爺爺就在這里,不怕啊乖,哭出來就好了,文大夫很快就來了。”
過了會兒,又走進(jìn)一個老人,應(yīng)該就是文大夫。
他的年紀(jì)比崔管家要大,差不多快六十了,但精神很好,一看就是那種十分注意養(yǎng)生的老人。
文大夫給青梅把了脈,又慈祥地摸了摸她的腦袋,問了些簡單的問題后,斷定:“無大礙了,小心調(diào)養(yǎng)就好。”
崔管家剛欲答謝,卻聽得身旁的秋月緊張問:“文老,小姐她真的不是鬼附身嗎?”
“什么鬼附身!”剛才還和顏悅色的文大夫猛地站了起來,秋月被他嚇得往后退了幾步,文大夫怒道:“一個丫頭這么嚼舌根,我看你將來也不用嫁人了,跟著那些長舌婦過一輩子好了!”
秋月滿腹委屈,眼中泛起了淚水,看起來楚楚可憐。
青梅認(rèn)得她,剛剛潑她一臉狗血的丫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