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第 153 章
不出一炷香的時間, 攝政王帶了個小美人來參加壽宴的消息便傳遍皇城每一個角落。相信再過不久,整個京城都會知道。
那可是攝政王,這么多年來,多少美人都沒入得他的眼, 更沒人能進他身側(cè)。
一時間, 眾人議論紛紛, 都好奇那小美人是什么樣的人物。
而宴會場上的朝臣們,自然也對這感興趣。
攝政王雖位權(quán)重, 到底是臣子, 只在圣上左手邊席位入座。攝政王用膳時不喜歡有人伺候, 因此這席位從來只有他孤零零一個。
可如今,他身邊卻多出個小美人。
不僅帶來參加壽宴, 還與攝政王同坐御賜席位,可見攝政王對其疼愛。
眾人心里都這么想著, 忍不住多瞧了那小美人幾眼。
可這位備受關(guān)注的焦點人物顯然有些局促不安。
從下馬車到現(xiàn)在, 景黎覺得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就沒少過,這種一舉一動都被盯著的感覺讓他很不適應(yīng)。
見他基本沒怎么動筷, 秦昭問:“怎么,不合胃口?”
“不是……”景黎不自覺往秦昭身后躲躲,沒說什么。
秦昭心下然。
他放下筷子,視線漫不經(jīng)心般朝大殿內(nèi)一掃,那無數(shù)道考究的目光霎時收了個干凈,殿內(nèi)接連響起一片遮掩的咳嗽聲。
“好了。”秦昭給景黎夾了點菜, 平靜道,“吃吧。”
當(dāng)今圣上距離攝政王最近,將他的種種舉動看得一清二楚,不由一陣牙酸。
莫說是大臣們好奇, 就連他也想知道這小美人到底是從何處尋來的。
一個多月前攝政王不才把他找人繪的美人圖退回來,說自己要為國事鞠躬盡瘁,不愿思考兒女私情嗎?
就連十多天前,他想給攝政王送只錦鯉,這人都還不想要呢!
祁瑄覺得世界都變了。
可他素來怕攝政王,也不敢多問,只得強忍對方那傷眼的秀恩愛行為,權(quán)當(dāng)做沒看見。
宴席過半時,外頭有人通報。
“陛下,護國大將軍在殿外求見。”
祁瑄手一抖,把筷子掉到了地上。
他怎么不知道蕭越今天會回京??!
身旁隨侍的宮人手忙腳亂給圣上換新的碗筷,可祁瑄顧不得理會,連忙去瞧攝政王的臉色。
護國大將軍蕭越,和攝政王素來不和。當(dāng)年攝政王剛剛掌權(quán)時,朝中反對的聲音不少,護國大將軍背后的蕭家就是其中一股不方。
為此,蕭越和秦昭還你來我往地斗過一段時間,可惜沒斗得過,領(lǐng)兵服氣出走,在邊疆一呆就是數(shù)年。
有人說蕭越是怕秦昭,不敢回來。也有人說,蕭越是在用兵權(quán)威脅攝政王,正因為有他在,攝政王才不敢取皇帝而代之。
無論如何,說這兩人是互相看不慣的死敵,這是絕對沒錯的。
至于挑這個節(jié)骨眼回來,難不成是大將軍終于坐不住,要對攝政王立下馬威?
原本歌舞升平的大殿內(nèi)變得寂靜無聲,來通傳的那名宮人跪在大殿中央,可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秦昭身上。
眾目睽睽之下,這位模樣俊美的攝政王只是輕笑一聲,對祁瑄道:“大將軍千里迢迢回京給本王賀壽,陛下,您還不快把人請進來?”
祁瑄如夢初醒,連忙吩咐把人領(lǐng)進來。
不多時,一名身披輕甲,身形大的男子走了進來。蕭越在邊疆待久,被風(fēng)沙磨礪得氣質(zhì)肅殺逼人,臉上有一道不明顯的疤痕,卻依舊英氣俊朗。
他走到殿前,單膝跪地:“末將蕭越,參見陛下。”
“蕭卿免禮。”祁瑄哪敢讓他跪著,連忙吩咐,“快賜座。”
蕭越的席位被安排在攝政王對面,稍矮一些,以顯示地位別。他倒也不在意這些,痛痛快快坐下,給自己倒杯酒,先敬了圣上,敬了秦昭。
蕭越道:“聽聞今日是攝政王壽辰,本將軍還特意給攝政王從邊疆帶了份薄禮。”
秦昭舉杯,態(tài)度也很和善:“莫不是邊疆的馬奶酒?”
“當(dāng)然不是,哪能年年都送馬奶酒,本將軍是這么無趣的人嗎?”蕭越哈哈一笑,聲吩咐道,“把人帶進來。”
進來的是一對年輕的男女。
這對男女估摸著也就十多歲的年紀,比景黎瞧著還稚氣些,模樣極為相似,且都高鼻深目,生得美艷絕倫。
秦昭臉上的笑容微微斂下。
蕭越完全沒注意到這點細節(jié),自顧自道:“這對兄妹是本將軍特地從西域奴隸里挑的,長相身段都是一一的好。也不知攝政王喜好男兒還是女子,這對兒兄妹送上,正好收一個,另一個做奴仆。”
他說這話時樂呵呵的,語氣中還有一種自以為貼心的得意。
秦昭已經(jīng)收回目光,輕輕放下酒杯。
坐主位的當(dāng)今圣上,甚至已經(jīng)快要哭出來。
一回來就撞槍口上。
好家伙。
或許是因為有疼愛的小美人在場,也或許因為如今天下太平,攝政王脾氣比年輕時候好了許多。總之,攝政王最終沒有重演當(dāng)初有人給他床上送人,他直接當(dāng)場將人一劍封喉的血腥場面。
只是說幾句不知重復(fù)過多少遍的場面話,隨意將人打發(fā)去。
壽宴結(jié)束,眾臣陸續(xù)離開,攝政王和護國大將軍也不見蹤影。
摘星樓最處,秦昭閑散靠在護欄邊,眼底映著萬家燈火:“我還當(dāng)你要過段時日才會回來,就這么迫不及待想掌權(quán)?”
“操,別把老子說得這么小肚雞腸。”蕭越從黑暗里走出來,手里還拿這個酒壺,“我這不是特意趕回來給你賀壽嘛,結(jié)果你連我特意準(zhǔn)備的壽禮都不要,切……”
秦昭眸光微沉,懶得理會他這話。
摘星樓上稍有沉默,片刻后,蕭越問:“你想好,當(dāng)真要隱退?”
“要不我寫信叫你回來做什么?”秦昭瞥了他一眼,輕輕嘆了口氣,“這一天很多年了。”
“你就放心把這江山交給那小皇帝?”蕭越問,“今天我見著那小皇帝,他和幾年前剛登基沒差多少,還是那么懦弱膽小,廢物一個。”
“信我的眼光,他會是個好皇帝。我要是不走,他永遠沒機會成長。”
“而且啊……”秦昭像是想到了什么極其開心的,輕輕笑下,“本王最近忽然覺得,為自己活一次沒什么不好。”
蕭越被他那眼神活生生激出一身雞皮疙瘩,搓搓胳膊:“算,你退下來也沒什么不好的,省得本將軍還要天天提防著你造反。不過先說好,把你的爛攤子都收拾好再走,本將軍可不想幫你養(yǎng)孩子善后。”
“知道。”
蕭越和秦昭關(guān)系沒有外界傳言得那么差,不過也談不上好。多年沒見,二人說不出什么敘舊的話,這幾句話說完蕭越便準(zhǔn)備離開。
臨走前,他想起什么,回頭問:“我送你那倆美人你當(dāng)真不要?”
秦昭:“……”
“那可是我副將挑好久才挑出來的,萬中無一的極品美人。”蕭越道,“你說你也老大不小了,就算不急著成家立業(yè),討個王妃,也該找?guī)讉€侍妾暖暖床。整日活得跟個清心寡欲的和尚似的圖什么呢,當(dāng)心日后年紀大,找不到媳婦。”
“我必須提醒一句,你好像比我大三歲。”秦昭微笑,“而且本王已心有所屬,不勞將軍費心。”
蕭越罵罵咧咧地走。
秦昭卻沒急著走。他轉(zhuǎn)身背靠在憑欄上,眉宇也舒展開,像是難得的輕松自在。忽然,他偏頭看向一旁的黑暗處,低聲道:“還沒聽夠?”
景黎從黑暗里走出來。
摘星樓是整座皇城里最的建筑,樓頂夜風(fēng)微涼,將二人衣袖發(fā)絲都吹起來。
秦昭朝他招招手:“過來。”
景黎過來,秦昭伸手去牽他的手:“好像有點涼,冷嗎?”
少年似乎想躲,卻沒躲得開,雙手被秦昭攏進掌心。
“不、不冷。”景黎小聲道。
秦昭點點頭:“也對,你身體總是有點涼的。”
景黎低低的應(yīng)聲,沒說話。
秦昭低頭望著他的眼睛,低聲問他:“你沒什么想對我說的嗎?”
景黎偏頭想了想,問:“你這段時間這么忙,就是在準(zhǔn)備隱退的嗎?你真的不想當(dāng)攝政王啦?”
“不想,也不能。”秦昭道,“皇權(quán)長期掌握在一個外姓手里,會動搖國之根本,對小皇帝不安全,對我也不安全。這些你要是想知道,我改日可以慢慢講給你聽。”
“哦……”景黎點了點頭,問,“那隱退后,你準(zhǔn)備去哪兒呀?”
“我在距離京城百里外的山中尋了個住所,算去那兒住幾年。待到京城的局勢徹底安定,再另做算。”
攝政王處理情的方法向來是很妥當(dāng)?shù)摹?br/>
景黎:“嗯,那樣很好。”
不說話。
秦昭低頭看著面前的少年,無奈地笑笑:“沒別的要問了?”
景黎視線躲閃著。他能感覺到對方目光一直落在他臉上,也能感覺到對方握著他雙手的掌心溫?zé)帷K奶⑽⒓涌欤痪湓挾颊f不出來。
“你不問,那就我來問了。”秦昭道,“今天怎么一直興致不,是不是氣我先沒與你說明?”
景黎都不知道自己原來表現(xiàn)得這么明顯,他搖搖頭:“不是的。”
“那是不喜歡這種場面?”
景黎沉默片刻,還是搖頭:“不是。”
秦昭伸手將他下巴微微抬起,注視著少年那雙漂亮明亮的眼睛,一字一句輕輕道:“那就是你不愿當(dāng)我的王妃?”
景黎一愣。
他沒有立刻聽明白攝政王這句繞好幾個圈子的話,茫然地抬頭望著對方,后知后覺地:“……啊?”
秦昭忍不住笑出了聲。
摘星樓上只有他們兩個人,攝政王也不必再裝出人前那副模樣,放肆地笑好一會兒。隨后,他捏了捏景黎的臉頰,悠悠嘆氣:“我就不明白了,本王好歹也算是閱人無數(shù),怎么會栽到你這小傻子身上。”
景黎一次嘴比腦子快,下意識反駁:“我哪里傻了?”
說完才發(fā)現(xiàn)不對勁。
這人剛才那話的意思是……
秦昭笑著說:“腦子總算轉(zhuǎn)過彎兒來了?”
“我……我……”景黎耳根瞬間燒起來,說話都變得有點結(jié)巴,“你怎么忽然……忽然說這些。”
“我以為你方才聽見我與蕭越的談話后,會很想問我這個問題。”秦昭道,“小魚,你不想知道我口中的心有所屬指的是誰嗎?”
“我……”
當(dāng)然是想的。
可是他哪里來的立場呢。
他只是攝政王養(yǎng)的寵物魚,只是府上一位普通的家仆,現(xiàn)在也不過是被攝政王帶來假扮小情人。
他再不懂規(guī)矩,也知道不能過問主人家這種問題。
雖然……
的確是很想知道的。
“小魚,我有沒有說過,你一點也藏不住事?”秦昭忽然道,“當(dāng)初去給我送糕點,表現(xiàn)得那么慌張,被我一眼就識破。后來裝作錦鯉,裝得不夠明,被我輕易試探出來。就連現(xiàn)在也是……”
他抬手碰了碰景黎的眼尾,語調(diào)里含著游刃有余的笑:“你這雙眼睛啊,把什么都告訴我。”
把那些單純的、真摯的、不敢說出口、甚至都沒有意識到的感情,全都暴露得徹徹底底。
景黎張張口,還是什么都沒說出來。
秦昭是真的很厲害,他能輕而易舉的掌控全局,哪怕是到現(xiàn)在,他依舊表現(xiàn)得游刃有余。景黎注視著對方那雙眼睛,喃喃道:“我不是在做夢嗎?”
回答他的是個很輕、很溫柔的親吻。
秦昭低頭吻在他唇邊,很輕,卻也很緩慢,像是在給他回神的時間,讓他好好體會。
片刻后,秦昭才松開手:“感覺到了?”
景黎耳根已經(jīng)紅透了,輕輕點了下頭:“嗯……”
“那方才的答案你也知道?現(xiàn)在該你回答我的問題。”秦昭重新牽起景黎的手,溫柔地問:“你……愿當(dāng)我的王妃嗎?”
攝政王壽宴的第二日,即將娶妻的消息便傳遍大街小巷。
過兩個月,一場由圣上主辦的大婚在京城舉行。攝政王在天下人面前,風(fēng)風(fēng)光光將他的小王妃迎娶進府。
新婚后,攝政王帶著小王妃下江南游歷,可這一去,就沒有再回來。
攝政王離京沒多久,京城便傳來了攝政王與王妃遇刺的消息。傳聞,二人在某個深山中游歷時遭遇劫匪,混亂中跌落山崖,尸骨無存。
朝野上下,震驚不已。
只有護國大將軍蕭越,聽到這消息后破口大罵,怒指攝政王不遵守承諾,說走就走。
被旁人聽去,只當(dāng)他是一時悲痛,說出的氣話。
攝政王在世時,天下人對他多是畏懼猜忌,覺得他遲早有一日會謀逆造反。可當(dāng)那人逝世后,百姓才漸漸開始細數(shù)他的功績。
沒有攝政王,哪會有今日的天下。
這樣的言論一時間屢見不鮮,攝政王生前的墨寶文章,也在民間流傳好一段時日。
“很好,起碼在史冊上留下芳名,而不是惡名。”景黎對這些消息很是滿意。
說這話時,他正躺在庭院的竹椅上曬太陽吃西瓜。秦昭換了身簡單的布衣,坐在景黎身邊看書,順手掉景黎還想拿西瓜的手。
“這東西太涼,你現(xiàn)在不能吃多。”
景黎不滿:“最后一塊嘛!”
“不行。”
“王爺……”
“……”
“秦昭……”
“……”
“夫君……”
“說不行就不行。”秦昭瞥了眼景黎已經(jīng)微微隆起的腹部,“小魚崽出生后想怎么吃怎么吃,現(xiàn)在不行。”
說完,狠心把盛著西瓜的盤子端走。
“嗚嗚嗚別啊,你給我留點,你是不是不愛我——秦昭!!!”
哭鬧聲響徹了足足半座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