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第 129 章
翌日, 蕭越派人偽裝成馬車夫,送秦昭一家進城。
京城對往來進出的百姓查驗得極嚴,城門上下都有禁軍把守,氣氛儼然。
大早, 城門口的百姓就已經排起了長龍, 等待接受查驗后入城。
馬車緩慢前行, 景黎像是坐住似的,時不時抬起車簾往外看眼。秦昭注意了他好一會兒, 在對方又一次忍住要掀開車簾時悠悠開口:“別看了, 你是生怕別人注意不到你?”
“……”景黎悻悻收回手。
秦昭道:“我們是進京趕考的, 他們不會為難舉人及家眷。”
“我是擔心這個啦。”景黎眼神直往外瞟,小聲問, “你真的確定認不出你嗎?”
這里可是京城,是秦昭從小長大的地方, 萬被人給認出來……
秦昭反問:“如果現在讓當今圣上換身平民衣服站在你面前, 你認得出嗎?”
景黎搖頭。
“那就對了。”
事實證明景黎的擔憂的確是多余的。
城門前的守衛(wèi)查驗過秦昭的身份文書后,又盤問了幾句為何進京, 如何進京,以及身邊的人與他什么關系。秦昭一答了,便得以被放行通過。
全程順利得毫無波瀾。
事情就是這么簡單,秦昭當年曾是攝政王又如何,這些普通人有幾個見過他的真面目?
要知道,當政那幾年, 他都沒少偷偷喬裝改扮,去賭坊玩樂宿。
從未被人認出來。
早晨進城的人多,秦昭他們一早就出發(fā),抵達顧長洲給他們準備的府宅時, 時辰已經接近正午。
那宅子沒有人住,只留下名伙計看家護院。
“您便是秦先生吧?可算把您盼來了。”那伙計主動解釋道,“半個月前小的就接到顧老爺的書信,讓小的在這兒等您,只是,怎么晚到了日?”
秦昭答:“昨夜山中下雨路滑,便在城外歇了夜。”
那伙計沒多想,點頭道:“是,這季節(jié)京城雨水正多,您出門也得記著多帶把傘。”
他邊說這話,邊領著秦昭一行人進了宅子。
這府宅與秦昭在江陵時住的地方差多大,在京城算是最普通的那類住宅,地理位置更算上好。
這自然是秦昭主要要求的。
他身為介趕考書生,若是住的地方太好,反倒遭人懷疑。事實上,以顧家老爺名送他來京城,又借他住所,已經有些高調了。
“……出門往東走,隔了兩條街有個集市,秦先生想買日常用品可以去那兒看看。往北走就是內城的方向,過城內有宵禁,秦先生別走太遠,天黑前定要回家。”伙計向他介紹著京城的情況。
秦昭自小就在京城長大,對這里熟得能再熟,唯有他說起宵禁情況時,多問了句:“近來城中守衛(wèi)變嚴了?”
京城是本朝都,夜市更是何其繁華,斷沒有天黑就必須回家的道理。
“您還知道呢,圣上病了,這兩個月城中守衛(wèi)森嚴,鬧得人心惶惶。您進城的時候沒見城門的看守都多了嗎?”
伙計四下看了看,壓低聲音:“都好幾個月沒上過朝,對外說是風寒,誰信呢?”
妄議朝廷原本是重罪,可所謂法責眾,這種坊間的風言風語向來是禁住的。
秦昭來了點興致,打聽道:“若不是風寒,還能是什么緣故?”
“說什么的都有。”伙計道,“有人說圣上得了怪病,還有人說是被人謀害,甚至說惡鬼索命的都有!”
秦昭皺眉,本能覺得妙:“惡鬼?”
“自然是那位攝政王了。”伙計煞有其事,“誰知道那攝政王殺人無數,性情殘暴。圣上下旨將其處死,就連牌位都沒給人留,敢讓其入宗祠。民間都說,那位現在變成了惡鬼,回來找圣上索命呢!”
秦昭:“……”
景黎:“……”
秦昭無奈地揉了揉眉心。
他就知道坊間傳聞不能聽信。
只是萬萬沒想到,時隔這么多年,京城的百姓還是將他當做洪水猛獸。
那伙計沒太在意他的反應,又道:“顧老爺給您留了輛馬車代步,就停在后院。屋子里小的打掃過,需要的東西也添置好了。小的就住在這附近,還有什么吩咐您隨時知會聲就好。”
秦昭道:“好,多謝了。”
伙計向他們介紹完府宅內外的情況,便沒再久留。秦昭將人送出了門,目送著對方離開,卻久久沒有收回視線。
景黎正與阿七起將車上的行李卸下來。
他到現在依舊不習慣將阿七當做下人使喚,在他心里阿七更像個幫手,而非奴仆。
阿七先運批行李進了院子,景黎抬頭,卻見秦昭依舊站在原地。他轉頭,順著秦昭的目光看過去。
京城不愧為朝都,繁華富饒非常人所能想象。
他們如今所在并非核心城區(qū),目之所及處是林立的屋脊與白墻,遠處,隱約可見立著座高聳威嚴的閣樓。
“那是摘星樓。”秦昭道,“那是整個皇城中最高的地方,每次打了勝仗或有什么重大喜事時,圣上就會在摘星樓設宴。”
在秦昭恢復記憶前,那座高樓曾經無數次出現在他夢中。
當初他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但現在想想,恐怕那就是權勢在他心里最初的樣子。
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摘星樓……”景黎嘟囔道,“沒有高嘛,還敢取名叫摘星。臨溪村附近的山頂看星星比那兒風景好多了,還沒有這么多房子掃興。”
小魚崽學著他們仰頭:“星星……魚崽也要看星星!”
小家伙仰頭就掌握不了平衡,險些屁股摔在地上,秦昭及時把人抱起來。
他笑了笑,道:“你說得對,比那兒風景好的地方多得是。”
景黎“唔”了聲,岔開話題:“你餓不餓呀?現在做可能來不及了,我出去買點吃的吧,我剛在路上看見好幾家館子。”
“說到這個……”
秦昭若有所思:“這附近好像有家我喜歡的吃食。”
“是嗎?”景黎眼睛都亮了,“在哪兒?”
炷香后,家人來到一家面館前。
這面館開在一個小巷口,已經有些年頭了,從外頭看又小又破,生意也算上太好。正是午飯期間,店里嘈雜喧鬧,大堂內兩名伙計正在忙碌著。
“你喜歡的就是這家?”景黎有些驚訝。
秦昭很少在飲食上表現出獨特的喜愛,因此他方才提起“喜歡”時,景黎還以為會是一家如何別致的餐館。
沒想到竟是這么……普通。
“是,這家湯面我從小吃到大。”秦昭牽著景黎走進去。
他們尋了個偏僻的位置,快其中名伙計就來上茶:“幾位客官吃什么?”
“三碗羊湯面,四個烙餅子,少油少辣多放蔥花。”秦昭嫻熟地點單。
“好嘞。”伙計給他們倒了三杯茶水,笑道,“客官看來是常客?”
“有陣沒來過了。”秦昭問,“你是趙老板的親眷?”
“他是我爹。”伙計解釋道,“我爹腿腳好,回家休養(yǎng),最近這年多都是我和兄弟在看店。過客官放心,味道絕對沒變!”
他還有其他客人要招呼,說完這話就拎著茶壺走了。
沒過會兒,三大碗熱騰騰的羊湯面被端了上來。
那湯底是用羊骨熬制,澄澈的湯汁上飄著些許油花,鮮香濃郁。或許是因為方才秦昭表現出是熟客的緣故,湯面的分量明顯給他們增加了少。
今日天氣稍涼,喝上這樣一碗熱騰騰的羊湯,令人從頭到腳都暖和起來。
但論及味道……
或許是先前期待值太高,這湯面著實算上什么珍饈美味,相反,甚至有些普通。景黎抬眼看向秦昭,后者在嘗了口湯后,稍稍皺了下眉。
“還是他爹手藝好些。”秦昭遺憾道。
景黎眨了眨眼。
他知道京城肯定有多更好吃的東西,秦昭會選擇先帶他這里,是因為這里有他的回憶。
秦昭是在向景黎分享自己的過去。
只是沒想到,就連這么個路邊的小面館都沒逃過歲月變遷。
景黎時有些感懷。
只有小魚崽,抱著秦昭特意給他要來的小木碗,用勺子挖著碗里阿七幫他夾碎的面條,認真地一口又一口,兩頰鼓鼓。
秦昭和景黎就這么在京城住下。
接下來的小半月仿佛又回到在江陵府備考的那段時間,秦昭每日讀讀書,天氣好的時候帶景黎和魚崽出門逛逛。
平靜得叫景黎有些適應。
好像……和他想象中有些樣?
“你以為是什么,陰謀算計,血雨腥風么?”聽了景黎的想法,秦昭無奈道,“安穩(wěn)點還好?”
“當然不是了……”景黎道,“可我們在這里住著,好像也沒什么進展呀?”
哪怕日子再平靜,景黎心頭始終是有些安的。事情天不解決,秦昭就天有暴露的危險,他實在沒法像對方這么泰然處。
這種情緒著實有些矛盾。
他既希望日子能繼續(xù)安穩(wěn)下去,秦昭不要遇到麻煩和危險,希望事情能快些有眉目,好早日得以解決。
景黎糾結得坐立安,索性不再胡思亂想,帶小魚崽出門采買。
步入十月后,京城下涼得厲害。這個節(jié)骨眼秦昭生得病,索性減少了出門的次數。
可景黎閑不住。
他這人閑下來就容易胡思亂想,主動承擔了家中大部分活,其中就包括出門采買。
小半月下來,景黎早就把這附近摸得清二楚。
父子倆在集市買好了需要的物品,順道去街口買了糕點,再人拿著根糖葫蘆往回走。
他們二人身上的衣料是相同的材質,鮮紅的襖子背面都繡著條栩栩如生的鯉魚,大一小,仿佛個模子刻出來的,尤為可愛。
景黎牽著小魚崽往家的方向走,還沒等走近,就看見他家大門旁邊那條巷道里,有個人影正鬼鬼祟祟鉆進去。
景黎皺起眉頭,下意識拉住了小魚崽。
那條巷道……分明是通向他家后院的,而且是條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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