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第 113 章
秦昭與景黎坐在同側, 同樣看見了岳青梓的小動作。
他心下了然,起身還了一禮:“見過岳公子。”
景黎跟著還禮,又聽知府大人笑著道:“都坐下吧。青梓手藝極好,做的糕點就連京城酒樓里的大廚都比不上, 秦先生嘗一嘗吧?”
秦昭:“是。”
糕點已經(jīng)被放在秦昭和景黎中間的小案上, 秦昭親手遞給景黎一個:“吃吧。”
這捏成小兔子模樣的糕點阿梓給它取名玉兔包, 是他跟著家鄉(xiāng)的糕點師傅學習之后,自己琢磨出來的配方, 味道的確是一絕。
上次吃過后, 景黎就一直念念不忘, 更不用說他懷里的小崽子。
已經(jīng)揮著手臂迫不及待想讓景黎喂他了。
岳青梓送完糕點后也沒離開,就靜靜候在一旁, 幫他們添茶倒水。
這其實不該是一位府中少爺該做的,可在場沒有任何人覺這個舉動有問題。
在這個雙兒地位低下的時代, 哪怕是府里的少爺, 地位也不到哪里去。
何況岳青梓并不是知府大人親生。
景黎在這個世界已經(jīng)接觸過許多雙兒,但要說相熟的, 就只有在縣城開藥鋪的阿易。
阿易會做生意,比很多雙兒都更加自立自強。若非外貌特殊,加上性子較軟,與景黎認知中的男孩子并無區(qū)別。
可岳青梓不同。
此人更接近這個時代最標準的雙兒,從小就被父母培養(yǎng),識大體, 懂禮數(shù),談吐舉止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出生。
這樣的雙兒通常會被父母嫁去富貴人家,哪怕當不了正妻,也不至于受人欺負。
對雙兒來說, 這就是他們最好的命運。
想到這里,知府大人特意讓岳青梓過來奉茶的緣由已經(jīng)不言而喻。
景黎心情有些復雜,食不知味地低頭咬著糕點。
岳青梓給知府添了一次茶,忽然道:“二叔,秦夫人難得帶小公子來到府上,在這兒坐著喝茶多悶啊。正巧后院的花已經(jīng)開了,侄兒想邀秦夫人去后院賞花。”
景黎眨了眨眼,抬頭時正好看見岳青梓朝他笑了笑。
那笑容還帶著些生疏,卻十分友善。
“也好。”知府笑道,“你與秦夫人年紀相仿,平日也可以多走動走動,就當多交個朋友。秦先生以為如何?”
他沒問景黎的想法,而是直接問了秦昭。
“這要看我家夫郎的意愿。”秦昭回頭看向景黎,“你想去嗎?”
景黎當然是愿意的。
他點頭應下來,抱著小魚崽就要起身。
魚崽嘴里還塞著糕點,忽然要被抱走,戀戀不舍地回頭看那盤糕點。
岳青梓走上前,在小魚崽耳邊壓低聲音道:“后院還有哦。”
說完,他向知府和秦昭行了一禮,又與景黎相視一笑,帶著他離開了堂屋。
兩名少年相攜離開,知府望著那兩人的背影,笑歡喜:“看起來,秦夫人與青梓很是投緣。”
秦昭點頭稱是。
知府捋著胡須,又緩緩道:“我這侄兒,也到了婚配的年紀……”
知府府邸的后院比尋常人家要大一些,時值春日,院中百花盛開,還有個不大不小的池塘。岳青梓帶著景黎和小魚崽進了池塘邊的涼亭,讓府里的家丁上了兩盤茶點。
“請用茶。”岳青梓下人打發(fā)走,親手給景黎斟了杯茶,“秦夫人。”
他最后那個稱呼故意落得很重,可眼底卻滿是笑意。景黎已經(jīng)明白了他的意思,也笑起來:“謝了,岳公子。”
幾名家丁漸漸走遠了,岳青梓挺得板正的脊背忽地一軟,長舒一口氣:“憋死我了。”
他仿佛累極似的,俯身歪在涼亭的石桌上,渾然沒有方才在知府大人面前那樣的莊重守禮。
便又變回景黎先前遇到的阿梓了。
景黎問:“這到底是怎么回?”
“還問我呢。”岳青梓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你又是怎么回?”
“我……”
景黎被他這樣一反問,一時不知該怎么解釋。
岳青梓拿了塊糕點遞給小魚崽,倒不太在意這件事:“算了,你沒告訴我你是秦夫人,我也沒告訴你我是岳公子,我們扯平了。”
“我真不是故意瞞著你的。”景黎道,“那天我本來想和你說實話,可你忽然走了。后來我去茶鋪找你,你一直沒出現(xiàn)……”
“為我嬸嬸發(fā)現(xiàn)我偷偷溜出去玩,這幾天把我看特別牢。”岳青梓嘆了口氣,“我已經(jīng)好幾天沒出門了。”
岳青梓以這樣的家庭出身,家風嚴厲,不讓他隨意獨自出門,倒是不奇怪。
雖然他出門也不過是想去他家門口蹲守罷了。
景黎轉念一想,又覺奇怪:“可你既然是知府大人的侄兒,想見秦昭為要自己去找呀?”
就像這次秦昭登門拜訪,以岳青梓的身份,他想見到秦昭有無數(shù)種方法,何必傻乎乎去他家門口等呢?
“這不一樣。”岳青梓道。
景黎:“哪里不一樣?”
“在這里見面,他是秦先生,我是岳公子,哪怕見到了,也只能像今天這樣寒暄幾句,這樣有意思?”岳青梓咬著糕點,道,“我想見的是昭離先生,不是秦先生。”
“所以……你對他真沒什興趣呀?”
“你把我當人了!”岳青梓哼了一聲,很快又想明白景黎的想法,笑起來,“我知道了,你在吃醋。”
“我、我沒……”
“怎么沒有,上次我提到昭離先生的時候,你也怪怪的。”岳青梓道,“那會兒我還覺奇怪,現(xiàn)在我明白了,你是擔心我看上秦昭,所以才吃醋的,對不對?”
景黎撇開視線,耳根悄然紅了。
“秦先生呢,確實很不錯。”岳青梓雙手支著下巴,若有所思,“年紀輕輕就拿下小三元,樣貌品行也沒得說,又疼愛妻兒,的確是個很好的夫婿。”
“說起來,我嬸嬸剛才安排我去送糕點,不就是有這個念頭嗎?”
景黎一怔:“你看出來了呀?”
“這還能看不出來?我嬸嬸特意讓我穿了新衣服呢。”岳青梓今天穿了一身天青色的暗紋外衫,衣擺和袖子上都繡著精細的圖案,腰封緊束,勾勒腰身修長纖細。
“那你自己……是什想法?”
“我?我還能有想法。”岳青梓給景黎添了點茶,笑著道,“傻阿黎,你沒發(fā)現(xiàn)你家秦先生滿眼都只有你嗎?就是旁人塞無數(shù)的美人到他身邊,他也是看不到的。”
景黎抿了抿唇,唇角微微揚起一點弧度:“真的嗎?”
“是啊。可惜,我沒有在秦先生認識岳青梓之前,就與他結識。”岳青梓眸光微微暗下,“現(xiàn)在這樣,我要是再接近他,他肯定以為我是另有目的,而且要是被旁人知道,指不會怎么說呢。”
景黎望著身旁的少年,心頭有些觸動:“你為什這喜歡昭離呀?”
“我喜歡他的那種生活。”岳青梓道,“從小到大,不管是我爹娘,還是叔父嬸嬸,都希望我以后嫁個好人家,好好伺候夫婿,不被人欺負就夠了。可這不是我想要的。”
岳青梓憧憬道:“我想要的生活就像昭離先生的那樣,他眼里只有我一個,只疼我一個。他可以不那么有錢有勢,但哪怕是最困難的時候,他也會把最好的東西留給我。”
“無論他的東西是不是確有其事,昭離先生能寫出這樣的故,一是個十分溫柔善良,值得結交的人物。所以我才想知道他是誰。”
“我查了很長時間,后來我叔父偶然間給我看了秦先生府試的考卷,我發(fā)現(xiàn)上面的字跡與昭離先生題在書封上的字跡一模一樣。”
“直到那時候,我才徹底確定他的身份。”
“原來是考卷。”景黎恍然大悟。
“怎么樣,我厲害吧?”岳青梓意地說,“府城最近好多人都想查出昭離先生是誰,我是第一個查到的呢。”
“可是,你怎么能確,書封和內容出自同一個人之手呢?”景黎問。
岳青梓愣了一下,忽然想到了,猛地坐直了身體。
如書封和內容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那還有誰能拿到小三元秦昭的親筆題字?
加上那話本內容以雙兒口吻講述,筆觸細膩柔軟……
他怔怔地看著景黎,驚愕道:“難、難道說你……”
“告訴你個秘密。”景黎朝他眨了下眼睛,低聲道,“其實我才是昭離。”
秦昭和景黎沒在知府大人的府邸叨擾太久,待他們走后,岳青梓一頭就鉆進后廚,繼續(xù)研究新式點心,口中還小聲哼著家鄉(xiāng)的歌謠。
看上去心情頗好。
知府夫人瞧見他這樣,偷偷拉過知府詢問詳情:“青梓看起來很喜歡秦先生?他們聊不錯嗎?”
聽得知府滿頭霧水。
他心道秦昭和青梓一共就互相打招呼時說了一句話,這算哪門子聊不錯?
知府夫人自從上次在顧府見過秦昭一面后,就對這個年輕人頗有好感。雖然知府表示此人另有追求,難以收入麾下,但既然政事上拉攏不成,從其他地方試一試也未嘗不可。
正巧最近岳青梓來府城小住,知府夫人順理成章動了說親的念頭。
莫說府城,就是那些窮鄉(xiāng)僻壤之地,也鮮少有哪家只娶一個正妻,還是名雙兒。
知府夫人對他了解不多,認為秦昭多半是不喜歡女子。既然如此,那便讓岳青梓過去試試。
至于知府嘛,他一直就看重秦昭,若秦昭真能與他結成親家,他自然是愿意的。
此,他今天才在秦昭面前搞了這一出。
只是……
“夫人吶,我已經(jīng)與秦昭直說了,可他并無再娶意愿。”知府嘆道,“這人對他那位夫郎情真意切很,你還是絕了這個念頭罷。”
“那青梓在高興個勁?”知府夫人納悶地問。
“我哪知道啊。”知府一攤手,茫然道,“難不成……這孩子真看上秦先生了?”
“那可不成!”知府夫人如臨大敵,“姓秦的眼中根本沒有他,真嫁過去也是要受委屈的,絕對不行。”
二人猜了半天也猜不出個所以然,岳青梓那邊又問不出什,只能暫時作罷。
不過接下來幾天,岳青梓一反常態(tài),天天往府外跑,一問就是去了秦昭府上找秦夫人玩。弄知府夫婦倆整天疑神疑鬼,還忍不住托顧長洲給秦昭遞了消息。
“如秦先生對青梓并無感情,還望盡早與他說清,省那孩子不死心,也省秦夫人誤會。”
阿七把口信如實轉告的時候,秦昭正在書房里看書。他聽了這話,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輕輕推開書房的后窗。
越過垂花的回廊,能遠遠看見兩個少年搬著椅子坐在院子里,不知道聊到了話題,傳來一片嘻嘻哈哈的歡笑聲。
秦昭面無表情道:“讓顧長洲轉告知府大人,秦夫人不會誤會,秦夫人和貴公子玩得很開心。”
開心眼里已經(jīng)快沒有他這個夫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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