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第 106 章
常老板那弟弟, 景黎一直不太喜歡。
那人說好聽點是不學無術(shù),說難聽的就是個小混混,常年混跡在各種賭坊煙館,只有沒錢了會回來找自家哥哥要點錢。
是個十足的混賬。
不過, 常老板對他始終很耐心和縱容。
常老板的父母早亡, 只給他留下了間書肆和一個不成器的弟弟。景黎先前目睹過常老板的縱容, 也試圖勸說過。
那時候,常老板只是悠悠嘆氣:“畢竟他是我唯一的親人。”
常老板的為人景黎還算了解, 那人做生一直本分誠信, 又是個手無縛雞之的讀書人, 要說他殺了人,景黎是不信的。
親手殺了自的弟弟, 他更不相信。
“也說不準吧。”顧衡道,“那書肆不就是常老二抵押出去的嗎, 說不定他們兄弟倆又因為事爭執(zhí)起來, 常老板為了保護書肆,把人殺了呢?”
景黎沉默不語。
“嫂子, 事你還是別管了。”顧衡瞧著他臉色不對,勸說道,“姓季的知道你我的關(guān)系,以后不會再來為難你。至于書肆,那邊現(xiàn)在牽扯了命案,你與那常老板非親非故, 就別再卷進去了。”
“可……”景黎欲言又止片刻,問,“你真認為是常老板干的?”
顧衡張了張口。
件事的確蹊蹺。
按理說書肆的事情已解決,常老板只要耐心等著, 季知非遲早就將地契還回去。他沒道理在時候鬧出人命。
如今鋃鐺入獄,非但書肆拿不回來,甚至連小命都要不保了。
還有,失蹤多的常老二為何忽回家,他先前去了哪里?而常老板那讀書人,到底又是如何將一名成年男子殺害,再將尸身偷偷運出府城?
不僅蹊蹺,而且巧合。
顧衡幾忙著應付縣試,沒功夫過問季家的事,一旦他考完試,自會催促著季知非歸還地契。可偏偏在考完前一,書肆鬧出命案。
時間未免也太巧合了。
顧衡轉(zhuǎn)瞬間腦中便浮現(xiàn)出無數(shù)懷疑,甚至事情真相到底如何,他心中也有了推測。可他什么也沒說,只是躲開景黎的目光,低道:“嫂子,別再問了。”
無論事情真相如何,現(xiàn)在件事已移交官府,他們沒理由,也沒有必要再插手。
景黎聽出了他的言下之。
不是不能,而是沒必要。
顧衡上次愿幫他,是因為秦昭的恩情,也是因為那對他只是個舉手之勞。他本來就看季知非不順眼,樂得看那人吃癟。
可次的事情不一樣。
牽扯命案,若顧衡再強介入,那就不得不驚動他父親和知府大人。
其中的性質(zhì)完全不同。
他沒必要去蹚趟渾水。
至于景黎,他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平民百姓,牽扯件事對他更是有害無利。
為了個萍水相逢之人,沒有必要冒個險。
“我明白了……”景黎低下頭,小道。
聽見景黎么說,顧衡松了口氣:“你想通了就好。要是你為了出了什么事,我就太對不起秦先生了。”
景黎勉強地笑了笑:“放心,我心里有數(shù)。你快去吧,別讓你朋友等急了。”
顧衡應了一,快步往前走去,被下人扶上一早就等在門口的馬車。
景黎目送馬車遠去,合上門往回走。
秦昭正抱著小魚崽坐在堂屋,阿七在清點顧衡送來的謝禮。見景黎進屋,秦昭朝他看了一眼,卻皺了眉:“怎么了?”
“啊?”景黎神情有些恍惚,聽見秦昭喚他,后知后覺抬起頭。
秦昭將小魚崽放下,朝他走過來,牽起他的手:“臉色好差。”
“……是不是顧衡和你說什么了?”
秦昭實在太聰明,也對景黎太了解,一眼就看出他的不對勁。
景黎忽覺得有些鼻酸,他低垂著眼眸,搖了搖頭:“沒什么。”
“小魚……”
“真沒事。”景黎打斷道,“我……我就是有點累,先回屋休息一下。”
他輕輕掙開秦昭的手,轉(zhuǎn)身又出了堂屋,往后院的方向走去。
“先生……”
阿七停下動作,就連小魚崽都疑惑地望著景黎離開的方向,拉了拉秦昭的衣袖:“嗲……嗲……”
“嗯,是不太對勁。”秦昭點點頭。
又有誰招他家小夫郎了?
秦昭回屋時,屋內(nèi)沒有人。
他里外找了一圈,終于在桌上的透明魚缸里找到了那抹鮮紅的影子。
小錦鯉大半個身子都埋在茂密的水草叢和鵝卵石里,只留下小截半透明的魚尾在水底微微搖晃,不仔細還真不容易看見。
秦昭搖了搖頭。
又來了。
每次不開心就把自藏進水里,家伙。
秦昭在桌邊坐下,敲了敲魚缸壁:“你家不滿一歲的兒子現(xiàn)在可都不往水里躲了。”
錦鯉小小的身子顫了顫,又擺著尾巴往里游去,將自藏得更好了。
秦昭沒忍住,輕輕笑了下:“放心吧,魚崽還在外院和阿七玩呢,沒看見你么丟人的樣子。”
景黎:“……”
“我沒有不開心,我在里面睡覺來著。”景黎坐在妝鏡前,秦昭幫他擦干頭發(fā),發(fā)簪挽起。
“好,你在睡覺。”秦昭修長的指尖穿過發(fā)絲,溫道,“睡飽了嗎?”
景黎“唔”了一:“還好吧。”
秦昭:“那要不要與我出去轉(zhuǎn)轉(zhuǎn)?”
景黎眨了眨眼。
從二月中旬開始,府城的天氣開始回暖,秦昭的身也漸漸好起來。
前不久大夫終于松了口,表示秦昭可以在天氣好的時候多出去走走,更有助于調(diào)理身。
今陽光明媚,倒是個適合出門的時間。
景黎道:“那我去抱魚崽進來換衣服。”
“不。”秦昭幫景黎取來外衣,道,“我想和你單獨出去。”
自從小魚崽出生后,景黎和秦昭鮮有樣單獨出門的機會。秦昭不避諱,大大方方牽著景黎的手,二人沿著府城主街慢慢逛過去。
初春的空氣微涼,陽光溫暖卻不烈,灑在身上暖洋洋的,無比愜。
景黎許久沒有樣與秦昭逛過街,漸漸將煩心事拋在了腦后。二人邊吃邊玩,一條街逛下來,手中拎了不東西。
街尾是一家書肆。
書肆規(guī)模不小,店門口排著長龍,竟是整條街生最火爆的地方。
秦昭牽著景黎走過去,恰好看見有店主打扮的人走出來,對排隊的人群喊道:“《夢談》的最后一本已售完,客官們?nèi)e家買吧。”
“沒了?我特從外城來的!”
“都是我來的第三家了!”
“好幾家書肆都賣光了,你們到底什么時候加印?”
“……不是我們說了算的啊。”店主為難道,“書不是我們兒出的,著也聯(lián)系不上。我們鋪子里還有別的話本,比如您看本《春宵集》……”
可沒有人聽他解釋,眾人罵罵咧咧幾句,很快,不知是誰說了句“聽說城南書鋪還有貨”,引得眾人一哄而散。
“哎,你們別走啊!”
店主喊吆喝,可惜收效甚微。
書肆門前頓時只剩下秦昭和景黎兩人。
店主眼前一亮,迎上前來:“客官,您二位可要看看本《春宵集》——”
景黎沒回答,秦昭問:“老板,方那是怎么回事?”
店主重重嘆了口氣:“他們都是來買《夢談小記》的。本書些天在府城大大小小的書肆都賣斷了貨,我家方也將最后一本賣了出去。些客人見買不到,便都散了。”
秦昭又問:“怎會緊缺至此?”
“客官還不知道呢?”店主道,“出書的是靜安書鋪的常老板,據(jù)說是犯了命案,昨天一早就被官府抓去,好多人都看見了。”
店主:“話本是常老板負責,也只有他知道該如何聯(lián)系著。唉,早知道會出種事,當初該多找他要個幾百冊的。下,還不知道常老板能不能活著從官府出來,您說事鬧的……”
“命案啊……”秦昭悠悠道,“按照我朝律法,殺人償命,恐怕……”
景黎眸光微動,下識抓緊了秦昭的手。
秦昭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對那店主道:“本書我要了,多謝。”
正午陽光漸烈,二人去到湖邊涼亭小憩。
湖水在陽光下泛著粼粼波光,秦昭與景黎肩靠坐在亭下,隨手翻看著方買來的話本。看著看著,卻忍不住失笑:“故事真是……”
景黎靠在他肩上,小問:“……怎么了嗎?”
“本《春宵集》說的是一位親王,為了個青樓小倌一擲千金,沖冠一怒為紅顏。”秦昭合上書本,哭笑不得,“真是一派胡言。”
景黎:“現(xiàn)在的人就愛看個。”
“不切實際。”秦昭評判道,“堂堂親王不會滿腦子兒女私情,更不可能為了萍水相逢的人多管閑事。”
“你說得對。”景黎輕輕應了一,“那就不看了吧。”
秦昭將他摟進懷里,含笑道:“不過仔細想想,如果換做是你,事情就變得不一樣了。”
景黎眨了眨眼:“怎么個不一樣?”
“你是我夫郎啊。”秦昭偏頭在景黎臉頰親了親,溫道,“身為夫君,不就該為你做任何事么?”
秦昭手掌在他背心輕輕撫摸,低問:“所以,你真的沒有什么要和我說的嗎?”
景黎抿了抿唇,鼻尖又有些發(fā)酸:“你看出來了呀……”
秦昭見自家小魚模樣,有點心疼,又覺得好笑。
何止是他,連小魚崽都看出來了。
不過他沒說什么,只是靜靜等待著。
景黎把頭埋進秦昭肩窩,音微微哽咽:“我……我好像做了件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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