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第 101 章
常老板將景黎引進(jìn)書肆內(nèi)堂。
這書肆從外面看有些破舊, 里頭倒是另有乾坤。一個四四方方的院子連著兩層的樓,冬日和煦的陽光從天井灑,將屋子照得亮亮堂堂。
談不上富貴,還算溫馨。
景黎環(huán)視一圈, 問:“咦, 常老板, 你弟弟不在嗎?”
“他……他不在。”常老板提起這臉上神有點僵硬,連忙背過身去取茶壺, 似乎想以此掩飾什么, “前些日子我托人給他找個活兒, 跟著人出去跑商送貨,現(xiàn)在不在府城。”
景黎點點頭:“這樣啊。”
景黎不是第一次來這里, 對常老板的況道一些。
常老板今年四有幾,身形消瘦, 穿著一身普通的粗布長衫, 眉眼都是常年混跡生意場上的精明。
不過這人一直有娶妻生子,家里就一個親弟弟, 可惜弟弟什么出息,總喜歡混跡煙花巷柳、賭場酒樓,常老板往日少為他操心。
至于記得那人的原因嘛,自然是因為每次景黎過來,那人都色瞇瞇地盯著他。
不在更好。
常老板給景黎倒杯茶:“先生請用茶。”
“常老板不用對我這么客氣的。”景黎接過茶杯,道。
“先生現(xiàn)在可是大紅人, 鄙人不敢冒犯。”常老板瞧眼景黎放在桌邊的茶點,笑道,“珍味齋的核桃酥?想先生還記得鄙人的喜好。”
常老板的書肆開得這么大,自然不會缺這點茶點錢。不過景黎每次過來都會順道給他帶點禮物, 算是一種打好關(guān)系的方式。
是放在兩年前,景黎肯定不懂這些。
不過這些年景黎跟著秦昭身邊,有意學(xué)習(xí)待人接物,為人處世,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明白如處理這些。
他不太喜歡,依舊在努力地學(xué)。
畢竟,他可不想一直當(dāng)個只能被秦昭保護的傻魚。
“常老板不必客氣。”景黎不太適應(yīng)這樣的寒暄,忙換話題,指向攤在桌上的那本《夢談記》,“最近這本書賣得還好嗎?”
《夢談》這本書現(xiàn)在流行的話本完全不同。
市面上最流行的話本么是精怪妖魔,么是深閨怨侶,再不然就是通篇風(fēng)月之,不堪入目。
而這本呢,以一位雙兒的視角,講述他夫君相敬如賓、甜蜜恩愛的鄉(xiāng)村生活。
在這個雙兒不受重視的年,里面的故美好得有些超脫現(xiàn)實,半真半假,似夢非夢,倒是映襯《夢談》之名。
至于這里頭的故究竟幾分真幾分假,常老板卻是不。
“賣得很好。”常老板提起這就止不住笑,如實道,“自從年前再版過后,店里賣得就剩這最后一本。送去其他書肆那些,聽說也賣得不錯。”
這個場面就連常老板都有想。
當(dāng)初剛拿《夢談記》的手稿時,他對這稿子評價其實并不高。這故不算出彩,在這話本戲文盛行的時,可以說是有些平淡普通。
可偏偏筆者筆觸細(xì)膩、真實,通篇敘娓娓道來,別有一番風(fēng)味。
常老板難得讀這種故,竟一時讀得入迷,等將所有手稿讀完,天色都已經(jīng)黑盡。
從那時起,他就決定出版這話本。
這決定多少有幾分沖動行,畢竟這稿子不符合流行,筆者更是個無名之輩,能不能賣出去都不一定。
因此,《夢談》的初版印量很少。
剛開始售賣時,這書的確有多少人問津。
可只讀過故的人,都對其贊不絕口。這樣口口相傳之,竟掀起一陣不大不的熱潮,銷量直逼市面上最受追捧的那幾話本戲文。
常老板開書肆多年,自然不會放過這商機,連忙將話本再版印刷。
現(xiàn)在最初的熱潮已經(jīng)散去,書肆偶爾仍會收讀者來信,催促盡快發(fā)行第二冊。
景黎得意地?fù)P揚唇角,迫不及待問:“那第二冊……”
這就是景黎來這里的目的。
可常老板聽這話,臉上卻稍稍顯出為難之色。
他在景黎面前坐,手指意識把玩著面前的茶杯。
常老板在這府城開書肆已經(jīng)有二多年,形形色色的著者見過不少,像他身旁這位少年這樣的,卻是獨一份。
說是少年或許并不恰當(dāng)。
對方看上去年紀(jì)很,約莫也有二左右,那張臉生得漂亮,叫人分不清是男人還是雙兒。他身上書卷氣不重,目光干凈玲瓏,神采奕奕,性子也足的單純。
不像讀書人,反倒像是蜜罐子里泡大的少爺。
若非他提前,必然不會相信,那生活氣息極其濃厚,筆觸細(xì)膩溫和的新興話本,竟是出自這人之手。
想這里,常老板無聲地嘆口氣,道:“昭離先生,您文采斐然,能您合作是常某之幸。”
一聽他這話,景黎心頭微微一跳。
這話他之前聽過不少。
這《夢談記》里的故,原本是他斷斷續(xù)續(xù)記錄的一些生活瑣。府城后,他們經(jīng)濟拮據(jù),景黎這才想將這些故整理出來,成話本,賺點潤筆費。
他有名氣,的故也不符合潮流,在常老板收他的書稿前,他已經(jīng)接連被七八家書肆退稿。
而所有退稿的說辭,第一句話總是:“先生文采斐然,能先生合作是鄙人之幸,只可惜……”
……就離譜。
景黎有點沉不住氣,等對方說完,打斷道:“常老板,你方才還說第一冊賣得很好的。”
實上,《夢談記》的第一冊給景黎賺的潤筆費并不算多。
他初出茅廬,有人肯收他的稿子已經(jīng)是撞大運,自然不敢強求太多。《夢談》第一冊的書稿是書肆買斷,一共只給景黎五兩潤筆費。
據(jù)景黎所,《夢談》的初版加再版印量已有近千冊,減去成本后每冊書能盈利三文,這樣算來,常老板在他身上著實賺得不少。
畢竟,可不是每個新人的書都能賺這么多銀兩。
景黎:“而且先前我們不是都談好嗎,第二冊改成你我分成,書稿你很早就已經(jīng)收去呀。”
第一冊的成功是他們都始料未及的,按理說,若他們繼續(xù)合作發(fā)行第二冊,利潤只會比第一冊更高。這也是常老板動向景黎提出,將書稿改為利潤分成的原因。
第二冊的書稿景黎早在年前就已經(jīng)交給常老板,算算時,最近就該發(fā)行面市。
這人現(xiàn)在是反悔嗎?
這個時投稿用的都是手稿,有什么備份的說法。
景黎最開始也擔(dān)心過書稿的安全,不過這書肆在府城有點名氣,加上有官府監(jiān)管,景黎才會放心來投稿。
以他們這幾個月的相處來看,常老板雖然有些油滑,做生意很有誠信,絕不是那種會臨時反悔的人。
他這樣,分明是放著現(xiàn)成的買賣不做嘛。
景黎忽然想起方才在外頭看見的那些被打包的書冊,問:“你搬走?”
“我……”常老板古怪地停頓片刻,嘆道,“我實話和您說吧,我母親孤身一人在老家,年前大病一場,我打算回老家一趟,所以可能關(guān)店一段時日。”
景黎眨眨眼。
就因為這?
常老板道:“這話本現(xiàn)在正受追捧,您換個地方發(fā),總比卡在我這兒好。鄙人這也是為先生著想。”
話是這樣錯。
現(xiàn)在景黎手頭已經(jīng)有一冊成書,也有點成績,倒是不擔(dān)心投不出稿子。可這個節(jié)骨眼換家,價格一定會被一再壓低。
怎么想都有繼續(xù)在這里發(fā)行來得劃算。
景黎抿抿唇,有些低落:“你去很久嗎?”
少年五官生得俊秀漂亮,這樣聲低語,可憐得叫人心都軟來。
常老板瞧著他的模樣,在心里暗暗嘆氣。
對這位“昭離先生”,他解不多,心中卻已大致有些猜測。
這少年生得這樣好看,文筆溫婉細(xì)膩,多半是個雙兒,而且多半已經(jīng)嫁為人婦。他穿著較為普通,每次過來都是孤身一人,從未透露自己家住方,真實姓名,顯然是不希望別人道他的身份。
這樣看來,只有一種可能。
這少年出身應(yīng)當(dāng)不差,卻被嫁給不愛他的丈夫,在夫家不受重視。
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為少年如此單純貴氣,卻不敢透露自己的身份,還需潤筆費來貼補生活。
至于少年在書中所的那種生活,在常老板看來,更像是少年一廂愿的幻想。
正因為是幻想,所以少年才以“夢談”為名。
常老板在轉(zhuǎn)瞬想許多,看向景黎的眼神不由變。
正在想該怎么勸常老板回心轉(zhuǎn)意的景黎:“?”
“也罷,我再幫你最后一次。”常老板重重嘆口氣,道,“第二冊的書稿我已經(jīng)審閱過,這次咱們直接印兩千五百冊,你拿三成利潤,如?”
景黎愣一。
“兩千五百冊……三成利潤……”景黎聲計算。
“共二二兩五百文。”常老板道,“按照第一冊的銷售量,初版印這么多最合適,再多恐怕有風(fēng)險。”
常老板頓頓,補充道:“若日后賣得好,還可以再加印,都按照三七分成。”
景黎茫然問:“可你不是回老家嗎?”
常老板避開景黎視線,快速道:“這我今日午就去辦,三日內(nèi)就能印出第一批成書,來得及。”
見常老板神色不像在說笑,景黎終于松口氣:“那太好!”
常老板點點頭:“三日后你再來我書肆一趟,我將手稿還給你。”
景黎:“好。”
少年渾然不掩飾自己的喜悅之色,常老板見他這單純模樣,心頭不由泛起惻隱之心,將桌上的糕點推回去:“還有,這些糕點你拿回去吃吧,以后不必再破費。”
“啊?”景黎眨眨眼,“不用呀,這些就是買給你的。”
“拿回去吧,就算自己不吃,也可以用來孝敬夫家和公婆。”
景黎更加茫然:“孝敬夫家……”
常老板想起這少年書中的都是丈夫婚后百般寵溺夫人幻想,猜測這人多半不大懂得該如順從夫婿,遂語重心長道,“這是為人妻妾應(yīng)當(dāng)做的。”
常老板不忍傷害少年,隱晦道:“你想想,你出門這么久,回家夫婿一定會過問你的去處。你若說是特意出門為他買糕點,夫婿自然歡喜。”
“他一歡喜呀,不就對你更疼愛嗎?”
景黎:“……”
好像是有些道理。
“年輕人啊……”常老板搖頭嘆息,“記得在夫婿面前多說軟話,多哄哄,這樣才能讓你夫婿更疼你啊……”
景黎被常老板這個萬年大光棍教育一通夫妻之道,待反應(yīng)過來時,已經(jīng)恍惚地拎著糕點離開書肆。
他這趟的確出來得太久,他走家門口的時候,正好看見有人站在門邊朝外張望。
不是秦昭還能是誰。
景黎心頭瞬來火氣,等秦昭過來抱他,惱道:“你怎么站在外頭吹風(fēng)?”
秦昭腳步一頓,無奈道:“我就想看看你回來,剛出來片刻,不信你問阿七。”
景黎自然是不信的。
他已經(jīng)不是一年前那個可以隨便被人忽悠的魚。
景黎還想秦昭理論,忽然想起方才常老板教訓(xùn)的話,聲音軟來:“那你……你次不許這樣。”
“好。”秦昭笑起來,順手接過景黎手中的東西,“買什么?”
景黎“唔”一聲:“核桃糕。”
聲補充:“特意給你買的。”
“當(dāng)真?”秦昭眉梢微挑。
景黎神認(rèn)真:“真的。”
“好吧,你說真的就是真的。”秦昭牽起景黎的手往里走,笑容卻收斂起來,“不過規(guī)矩就是規(guī)矩,賄賂我也用,午飯前不許吃糕點,省得你不好好吃飯。”
景黎:“……”
會更加疼愛他什么的……果然是騙人的。
被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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