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運符
雖說是自己提出的聲東擊西,但是真見著江城這事兒,程潛陡然感到驚慌,他原計劃做出戲就行,從沒打算真讓陸琛去面對這種可能潛藏著的窮兇極惡之人。
他關(guān)閉還未播完的視頻,連回到撥出通訊界面的時間都不愿浪費,直接語音撥出了向陸琛的通訊。
在等待通訊接通的幾秒時間里,他聽著鼓噪的機械音,雜亂無章地在耳邊亂叫,心緒同那通訊器傳出的聲音一樣混雜,不是害怕他已經(jīng)啟程,就是糾結(jié)自己是否打擾他工作。
但還好,對面?zhèn)鱽黻戣〉穆曇簦Y(jié)束了他腦海內(nèi)的自我斗爭。
“我在開會,等會兒回你好嗎?”
陸琛正同李明一等人討論目前并州方面給到的消息,忽然感受到通訊器的震動,幾乎是立刻就反應(yīng)出來是程潛的通訊。
無何,開會之前,他往往會設(shè)置會議模式,能打進電話來的人就那么幾個,除了程潛,不在會議室現(xiàn)場的只有爺爺,而后者從來不需要通過通訊手段了解自己近況,也幾乎不主動聯(lián)系自己。
他不好意思地示意正在分析情勢的謝弦暫停,而后走到會議室一角,用并不小的聲音,同程潛申請延后通訊。
程潛為自己打擾到他的正事懊惱,語氣顯而易見地低落,催促他,“我沒什么事,你快回去……”說著就要掛斷通訊。
還好陸琛了解他,知道他嘴里說著沒什么事,但算算時間也能知道,大概是看到自己要去江城的消息,心里擔憂。
陸琛趁他還沒掛斷通訊趕緊開口,“剛下課吧?好好休息一下。”末了,輕聲說了句,“別擔心。”
程潛聽著他那句“別擔心”,躁亂的心漸漸平靜下來,仿佛有什么魔力似的,連著剛剛的羞愧感都消失。
“好。”他回道。
陸琛這才放心,等對方掛斷,立刻走回自己的座位,再次向謝弦以及與會的其他人致歉,然后請謝弦繼續(xù)他的發(fā)言,重新擺出一副端凝嚴肅的姿態(tài)。
謝弦以及其他人:倒也不必,就算道歉,難道不是為你秀恩愛道歉嗎?
在座的人,不說孫立言這些跟他是死黨的人,就算是近兩年才參與會議,有誰聽過陸琛用這樣溫柔似水的語氣說過話?
孫立言不知怎的就想到了前些天他非往自己脖子上套存儲器的怪異舉動。嗯,可能所有的詭異都可以找到答案。
“目前根據(jù)并州方面的消息,我們能制定的行動方案就只有這些。”謝弦雖然對陸琛名悔實秀的道歉感到無語,但是還是淡定地將自己的想法繼續(xù)說完。
陸琛停筆,請謝弦坐,并不發(fā)表自己的意見,沉默地掃了一眼會場,看到一個人拿著筆一頓一頓,因為害怕發(fā)出聲響打擾到別人,他還用小拇指墊住筆尾。
“林滄,你有什么意見?”陸琛視線上移,看到一張堅毅的臉,臉上,一對劍眉不自覺地微微皺起。
被點到名的人啪地一下站起來,而后才意識到不妥,小麥色的臉唰地變紅,聲音卻是響亮,“我沒什么意見。”
眾人都笑,陸琛也笑,換了個說法,“我是說,你有什么想法?”
林滄這才知道自己鬧了個笑話,臉更紅了,連帶著表情都局促起來,但還是回答陸琛的提問,“陸先生,我也沒什么好想法,只是覺得,如果我們只抓罪犯,那現(xiàn)在的布置就很嚴密了。”
“但是,如果一個犯罪團伙隱匿二十多年,都沒被發(fā)現(xiàn),除了他自己手段厲害之外,肯定還有更厲害的勢力在背后充當他的保護者。”
“若是想通過抓捕他們獲得背后勢力的信息,那幾乎是不可能。”
“這些犯罪團伙,抓到以后嚴刑拷打就能開口的,往往接觸不到最核心的東西。稍微能接觸到機密的,一家老小都被攥在別人手里,寧死都不會把人供出去。”
說著自己職業(yè)范圍內(nèi)的東西,林滄逐漸忘卻開始的窘?jīng)r,聲音越發(fā)堅定,“既然要徹底解決問題,為什么不順藤摸瓜,一網(wǎng)打盡呢?”
……
會議因為林滄的意見,比計劃延長了好幾個小時,等到終于敲定基本方案,都已經(jīng)到了傍晚。陸琛看了眼時間,回想程潛的時間表,暗道不好,這時間,程潛今天應(yīng)該早就下班了!
陸琛心里焦急,面上卻裝得不動聲色,如常宣布散會,請同行者回家收撿行囊,明日出發(fā)。
如果不是人一說完就腳不沾地地出門,鉆進電梯,沒過多久,就已經(jīng)可以透過會議室的落地窗看到細如米粒的陸琛的話。
孫立言站在窗邊,往下盯,為自己的老友遲到的青春活力而由衷高興,更為他的愛情而欣慰。
從孫立言的視角看去,原本一路往飛行器疾走的陸琛忽然停住腳步,也許是說了什么,把他后面的警衛(wèi)也止住了,然后才看到有個人從后邊走過來。
陸琛結(jié)束會議,馬不停蹄就往外跑,要不是畢竟是上議員,到底還需要維持形象,他都不舍得跑到辦公大樓外就改跑為疾走。
倒不是怕回去得遲,叫程潛在學(xué)校等他,叫人生氣。雖然自己最近是早送晚接的,但是如果自己沒有時間,周英他們會去接程潛,這不必擔心。
而是程潛今天來通訊,顯然是因為擔心自己的江城之行,自己承諾會議結(jié)束就會聯(lián)系他,但是到了這時候都沒有聯(lián)系,以程潛的心思,難免不會更認為江城之行兇險難測。原本是為著讓他安心,這樣一來,反倒讓人心焦。
陸琛疾行,并沒注意到飛行器里有人,等到舷梯放下的聲音響起,他才有些遲疑地放緩腳步,然后盯著走出的人的背影,伸手制止后面跟著的、已經(jīng)端好武器的警衛(wèi)。
然后往那個人走過去,遲疑地開口喊,“程潛?”
程潛這時候已經(jīng)到了地面,見陸琛認出自己,也不遮掩,大大方方應(yīng)下,假裝抱怨,“你終于開完會了!等不到你的回訊,我叫周英去學(xué)校,把他的飛行器借來了。”
“這是我給他配的,不算借。”陸琛一本正經(jīng)開口,但是眼睛里調(diào)侃的笑意藏都沒打算藏,看程潛配合的恍然大悟的表情,推測他沒有多想,才正色說,“事情討論得很充分,時間上就沒控制好,讓你擔心了。”
“其實也挺好,不然我哪有機會接你下班?”程潛伴他往飛行器走,臨上舷梯,忽然偏頭,眨巴眼,捏著嗓故意開口,“我送你回家,你敢坐嗎?”
“我的榮幸。”陸琛失笑,跟著他走上去,等人坐好,才自覺地坐上副駕,綁好安全帶,在人側(cè)過身時,俏皮說道,“不過安全帶還是要綁好。”然后看著人悻悻就要收回的手,低聲詢問,“不過,能不能請機長先生幫忙檢查,看我安全帶系好沒有?”
程潛又高興起來,但要裝矜持,非要陸琛伸手拉住他沒來得及收回的右手,才像陸琛往日做的那樣,仔細檢查他的安全措施。
然后在他幾乎側(cè)過大半個身子,檢查輔助安全帶的時候,陸琛突然伸手抱住了人,“機長先生要可要仔細檢查啊!”
程潛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臉騰地漲紅,掙扎著要他松開懷抱,卻不防越來越緊,只好開口,甕聲甕氣地,“你不松開我怎么……”
陸琛本來就只是玩笑,程潛突然不說話,陸琛以為是怎么了,連忙松開,緊張地問:“怎么了?”
程潛卻伸手,往他胸前摸,陸琛抓住那只手,笑嘻嘻地,“機長先生可不能檢查這里。這是我愛人才能檢查的地方。”
程潛被他制住動作,以為他還不能接受這樣程度的觸摸,心里記下,卻不想他后半句竟然占起便宜來,又羞又惱,但那只被陸琛握著的手還是輕點胸膛,抬眼看一臉玩味的人,問:“你這里是個什么?不硌嗎?”
陸琛先是一驚,然后為自己的想法而羞恥,好不容易冷靜下來,仔細想想,是程潛送自己的存儲器。他松開程潛,故意做作地整理西裝,開口一臉高深莫測:“秘密!”
然后瞥人一眼,傲嬌地,“程老師想知道的話,不如……”
程潛立刻轉(zhuǎn)頭看他。
“不如親你的男朋友我一下?”
程潛的算了還只完成了一半,厚顏無恥提出這個要求的人已經(jīng)飛速親了他一口,然后開口:“是我的幸運符哦!”
這時候還有人信這個?程潛作為一個科學(xué)工作者表示疑惑,同時感覺肩上的責任更重了。
“所以你不用擔心,江城之行不會有什么問題的,何老和舅舅他們都在,又有警衛(wèi)排近身保護,你真的不用擔心。”
“好。”程潛沒想到他找到機會就要同自己傳達江城之行安全的信息,好讓自己安心,心里覺得熨帖。加上他提到的這幾個方面也確實是將安保等級升到相當?shù)某潭龋蚕滦膩怼?br />
一個十幾年前的殺人犯,哪怕只是憑一己之力同時殺掉四個人,也不可能越過警衛(wèi)排去。
程潛揚起嘴角,駕駛飛行器,回了城東別墅。
第二天,程潛請何垣幫忙代課,自己起了個大早,送陸琛去國會大廈——不論十二議員內(nèi)部如何暗流涌動,陸琛明面上還是代表十二議員去的,按常規(guī),該從國會大廈出發(fā)去機場,然后再飛往目的地。
臨別,陸琛再三跟他保證過自己的安全,叮囑他好好吃飯好好工作之后,就解開安全帶要下去,不妨被程潛一拉,在迷惑之中,突然看到湊近的臉,然后感覺到唇上一片溫熱。
是程潛,在親他,在清醒的時候,主動親他!這個認識在腦海里逐漸連接成一個完整的句子時,陸琛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究竟應(yīng)該做什么回應(yīng),他只想憑著本能加深這個吻,但是尚存的理智告訴他,時候到了,應(yīng)該結(jié)束,然后走下去,開始自己的工作。
陸琛懲罰性地輕輕咬了他一口,結(jié)束這個吻。然后解除屏障,放下舷梯,堅決地、頭也不敢回地走向等待許久的人們。
他的團隊,他的戰(zhàn)友,以及他的敵人。
只將一個堅毅的背影,留給他倚著駕駛艙平息呼吸的愛人。
程潛面色緋紅地,目送陸琛,奔赴他的戰(zhàn)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