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
“你去哪兒了?”孫立言聽見腳步聲,從陸琛對面的辦公桌后抬起頭,望向來人,發(fā)現(xiàn)是陸琛,立馬起身,準備跟他報告新近發(fā)生的事,但是一看對方的神色,話到嘴邊又咽下,滿眼擔(dān)憂地,“其實沒什么事,你怎么了,臉色這么差,我叫黎浩然來。”
“不用。”陸琛抓住孫立言掏通訊器的手,“沒事。”
孫立言狐疑地打量他幾眼,這失魂落魄的樣子,怎么看都不像沒事的樣子,但是他不愿意說,也不好追著問,誰沒個傷心時候呢。
“沒事就行,你再休息會,有事我喊你。”
“行。”陸琛并不推辭,說了句辛苦你了就推門進了休息室。
孫立言搖搖頭,有些無奈地回到位置上,處理各方事務(wù)。
陸琛進入休息室,卻并無一點睡意。他只是覺得有些累,絲絲縷縷的,纏繞著,籠罩住他整個軀殼,有種透不過氣的累。他想強迫自己入睡,他調(diào)出休息室的控制器,把模式調(diào)為催眠模式,音樂,熏香,溫度,每一項都根據(jù)他的身體數(shù)據(jù)自動設(shè)置為最合適的數(shù)據(jù)。但是,還是一絲睡意都無。
陸琛越想入睡,好讓自己的大腦停止回憶停止思考,這個器官就越活躍,他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今晚撞破的真相。
隱秘而殘忍的,關(guān)于自己的一廂情愿的,那個現(xiàn)實。
舅舅說,他不需要信息素抑制劑。
可是哪個成年的Omega不需要抑制劑呢,除非他已經(jīng)結(jié)婚,有自己的alpha陪伴著度過情期。可是程潛又沒有。
他想起在治療室門外執(zhí)拗地發(fā)問的自己,又生出后悔,如果當(dāng)時沒有尋根究底……
但是往事不可更改。
陸琛不愿意接受耳朵聽來的真相,那就讓他自己去找,去看。于庚將人帶到程潛的臥室門外,近乎冷酷地推開門,指著因為猝然倒地而顯出一絲凌亂的房間,對神色茫然的人開口,“你要真相,這里就有,你自己去找!”
哪里需要費心尋找,在門打開的瞬間,房屋系統(tǒng)就貼心地打開照明設(shè)施,地毯的絨毛都照得清晰可見,更不用說,在明黃色地毯上躺著的針以及不遠處的試劑瓶。
陸琛一眼就捕捉到那兩樣?xùn)|西,想要抬腳走進去,卻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失了力氣,還是于庚,不知道懷著什么想法,走了進去,撿起試劑瓶,拉著陸琛直接回到治療室,打開分析器,抽出試劑瓶里殘余的液體進行成分分析。
陸琛屏息,一眼不錯地盯著屏幕上顯示的試劑成分。
成分分析很快就完成,結(jié)果出現(xiàn)在屏幕上,前幾位都是自己沒見過的東西。
陸琛茫然轉(zhuǎn)頭,看向身邊的于庚。
于庚卻并不看他,也不說話,只是將這份報告打印出來,然后打開隨身攜帶的醫(yī)療箱,從中取出一只試劑,陸琛認得,那是自己前段時間抽空去天恒提取的信息素制成的試劑。
于庚當(dāng)著他的面,打開那支抑制劑,也抽取液體放到分析器下。
分析器上又開始顯示出一堆看不懂的詞。
然后,于庚也將它打印出來。關(guān)上機器,帶著惶惑的陸琛轉(zhuǎn)到他的臥室,行云流水的。在把人按在沙發(fā)上之后,于庚拿著兩份報告也在他身邊坐下,“你看看這兩份報告有什么不同?”
不待陸琛回答,于庚知道陸琛不明白這些亂七八糟的成分信息,“你可以拿市面上任何一款抑制劑來看,程潛注射的這種藥劑含量最高的幾種都是沒有的。”
陸琛把視線從兩份報告上抽離,轉(zhuǎn)頭看向于庚,皺眉,“你的意思是,他從黑市……”
于庚搖頭,“黑市也不會有這種東西。”
“抑制劑的主要功效是抑制特殊時期的生理沖動,基本作用范圍在神經(jīng),但是你看,”于庚將第一份成分報告抽出來,指著第一行的字母給陸琛看,“這個簡縮為TPG的成分,它的作用范圍不是神經(jīng),而是細胞核。”
“你的意思是……這不是抑制劑,而是一種改變?nèi)说幕虻臇|西?”真到了直面的時候,陸琛反而冷靜起來,“城東實驗室的研究還沒有到這樣的進度,也就是說……”
“程潛一直在做這方面的研究,天恒的那幾個病人,不過是給了他一個合乎理法的理由。”
陸琛苦笑,不論是誰在做轉(zhuǎn)化實驗,那個站在程潛對立面的人,給了程潛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去將自己原本不得不隱匿的實驗公開。
“是。”于庚點頭,“陸琛,我很少勸你什么,我也知道你認定的人和事,旁人說什么都沒用。”
“但是,我還是想勸你一聲,有時候,年少的求而不得在漫長歲月的修飾中會失去他原本的面目。陸琛,不要愛一個自己時時刻刻美化著的人。”
陸琛垂首,好半天才終于開口,“我會好好想想,舅舅。”
然后他送走于庚,一個人回到治療室,站在床邊,盯著昏睡中的程潛,許久,才悄無聲息地離開,回到市中心的辦公大樓。
程潛覺得這段時間很不對勁,自從自己莫名其妙地在那間醫(yī)療設(shè)施完備的房間醒來之后。
雖然很多事情都記不清楚,但是自己在注射完藥劑之后,突然產(chǎn)生的臨床反應(yīng)不會作假,他清楚地記得自己應(yīng)該是突然間頭痛欲裂然后在準備回床上躺著的時候,眼前一黑,摔倒在地。無論怎樣,都不可能還走這么遠,到另一頭的房間去,更何況,自己并沒有詢問陸琛那房間的密碼。
那就只剩下一種可能,陸琛回來過,并且發(fā)現(xiàn)自己生病。
程潛清醒后,第一反應(yīng)就是下床跑回自己的房間,試劑和針都躺在地毯上,他調(diào)出房間監(jiān)控,將自己昏迷之后的部分檢查幾遍,確實是陸琛進來把自己抱走,而后就再沒有誰進來了。
程潛退出監(jiān)控界面,覺出一絲僥幸,然后就下樓,準備補充點能量,就會實驗室,按照計劃,再過幾天,這個試劑第一版就能被研制出來。到時候如果剛好陸琛也有空閑,倒是可以借著這個理由好好感謝他一番。
他吃著早餐,想想,還是給陸琛發(fā)了一條訊息,表示感謝。因為知道陸琛也忙,并不期盼他的回訊。但是等到晚上,他回復(fù)完簡傳送的雪山視頻之后,下意識扒拉到和陸琛的對話,才發(fā)現(xiàn),這一次連已讀都沒有了。
奇怪。程潛不明白為什么會突然這樣,發(fā)生什么棘手的事情讓他一天都沒時間看簡訊?
他急忙點開新聞流,匆匆瀏覽完,并不見陸琛的什么消息,心想,可能真的只是太忙。準備退出界面,就看到新聞流更新一條動態(tài):
“疑似情變!民眾偶遇陸議員現(xiàn)身豪華酒家,浪漫燭光晚餐對象另有其人!”
程潛嗤笑一聲,他們這場戲竟這么好?手卻不自主地也點了進去。
大約是為著保護隱私的原因,兩個人都做了模糊處理,但是從照片看起來,女子高挑,裝扮又干練利落,和在大眾面前從來西裝革履的精英形象的陸琛很是相配。
程潛有些心悶,想,如果他們結(jié)婚,自己應(yīng)該送什么禮物,才不至于落了檔次。
他有些悲哀地發(fā)現(xiàn),自己所有的東西,陸琛以及他可能的妻子并不缺,堂堂陸氏,自己能有什么比得上的呢?他視線投向在清冷月光中搖曳的緋紅玫瑰,就連心意,自己都不能給出陸琛這樣熾烈的表達。
他徒然坐在床邊,卻不肯退出新聞界面,心里執(zhí)拗地,在等著一些什么。
但是什么都沒有。
第二天,第三天……關(guān)于他的緋色新聞喧囂塵上,讓程潛不得不懷疑是陸琛的對手采取的手段,在陸琛因為頻頻出現(xiàn)在與Omega權(quán)益保護有關(guān)的各種活動而獲得該群體更多的支持之后,試圖用這樣的新聞,毀壞陸琛的形象,以奪取選票。
他將新聞做了簡單的匯總發(fā)給陸琛,提醒他要小心。然后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通訊界面,想,哪怕只是已讀也好。
但是就如同上一條消息,什么也沒有,他發(fā)出去的訊息,就像石沉大海。
直到程潛的車停在實驗室門口,程潛不得不將通訊器關(guān)機,也什么都沒有。
星網(wǎng)上議論紛紛,而他的特別關(guān)注,一如既往地沉寂。
實驗室的同事們覺察出程潛情緒低沉,他們以為他是為著實驗進度而郁郁寡歡,勸解他,不要著急,我們的進度不算慢,于主任給出的監(jiān)控報告顯示,對方也許是劑量沒計算好,病人的病程進展比之前更緩慢,而且目前清醒的病人也沒有表現(xiàn)出明顯后遺癥。
程潛心說自己的情緒這么明顯嗎,但面對著同事的安慰,還是強扯出一點笑容,出口的話卻是敷衍,“說得對,我們還有時間……”
話是這么說,人卻轉(zhuǎn)身就去研究試劑配比。
實驗室的工作人員說得不錯,他們確實不慢,如果不是程潛有意控制,他們還可以更快。最艱難的尋找作用成分的環(huán)節(jié)已經(jīng)結(jié)束,而試劑的劑量,只用在自己所用的劑量上稍微增減即可。
程潛并不是為著實驗憂心。
他只是迷惑,陸琛對自己的態(tài)度,怎么突然就這樣冷漠?
也許,于主任會有消息?至少,他總能聯(lián)系到陸琛。
程潛打定主意,決定下班之后,去找于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