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鄭晚到達三中的時候已經(jīng)快十一點。
計程車停在校園門口,結(jié)了賬后她下車,趙老師為人爽利,早就跟門衛(wèi)打好招呼,她報了名字后,保安為她開了門。
這一路上,她的腦子就沒歇下來過。
丈夫還在世時,雖然工作繁忙,但女兒的學習基本上都是他在管,也是他在跟學校老師打交道。他去世后,鄭晚才真正地一點一點的獨立起來,可是該怎么跟老師打交道,這對于現(xiàn)在的她來說,依然是道難題。
她在想,她該怎么把握好這個度。
既表明了自己的態(tài)度:作為母親,她當然更相信自己的孩子。
但最關(guān)鍵的是讓老師相信。
她不太清楚現(xiàn)在學校的規(guī)章制度,如果不能給女兒洗清舞弊這件事,學校會不會記過?會不會給女兒的未來帶來不好的影響?
等到了教學樓,她的后背都出了一層薄汗,沒敢停下來休息。
等來了趙老師所在的班主任辦公室,她還沒走到門口,便聽到里面?zhèn)鱽淼统恋哪新暋?br/>
“該怎么處理就怎么處理。”
“讓他長點記性。”
她腳步頓住。
從她的角度往里看,只看得到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背影。
趙老師在電話里說,女兒跟班上的一個男生傳答案,難道這人就是對方的家長嗎?
她似乎遲到了。
思及此,出于禮貌,她伸手,輕輕地扣了扣門。
聲音傳來,趙老師這才看到她,明明焦頭爛額,卻還是沖她笑道:“思韻媽媽,來了啊,正好,這也要跟你解釋今天的事。”
鄭晚是快步而來,胸口起伏,心跳也快。
她還沒順過氣來,下意識地便道:“趙老師,麻煩您了,我家思韻勞您操心。”
本來背對著她的男人,身形微頓。
她走進辦公室,不經(jīng)意地跟他對視。
今天天氣很好,陽光明媚,照進辦公室里,似乎能看到空氣中流動的灰塵。
這一瞬間,鄭晚以為回到了十七八歲的少年時光。
有時候就是這么巧。
可能老天爺也聽到了她的獨白,她才在心里想時隔太多年,早已經(jīng)忘記了初戀的模樣,結(jié)果他就這樣毫無預(yù)兆地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
對視的幾秒鐘,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樣的神情。
事實上,她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做什么。
正當她猶豫著要不要跟他打個招呼時,只見他漫不經(jīng)心地挪開了視線。他依然高大,一身正裝更顯身姿挺拔,身上早已經(jīng)沒了當年的稚嫩青澀,鄭晚常年跟人打交道,看得出來,如今他應(yīng)該事業(yè)有成,這通身強勢的氣場一定是身居上位養(yǎng)成的。
趙老師彎腰給鄭晚倒了一杯熱水,“思韻媽媽,麻煩你跑一趟了,我也是聽了監(jiān)考老師的話太氣了,打了電話讓你來。主要是我問鄭思韻,鄭思韻一直不吭聲,問什么都不肯說,這不是讓人誤會?我這心里也急,好在嚴煜自己坦白,說他是要扔紙條給另一個同學,誰知道紙團扔到了鄭思韻腳邊,她就撿起來,碰巧被監(jiān)考老師抓到。”
鄭晚面上表情仿佛是松了一口氣。
眉頭也重新舒展開來。
但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還有些尷尬,捧著一次性紙杯的手指都在微微收緊。
按道理來說,當初分手了一切都已經(jīng)釋然。鄭晚也沒有想過還會同他再見,還是在這樣的場合。她現(xiàn)在反而羨慕嚴均成,他應(yīng)該是沒認出她來,畢竟他們已經(jīng)二十年沒見,二十年足夠發(fā)生好多事情,就比如她,早已經(jīng)愛上了另一個人,結(jié)婚生子,現(xiàn)在孩子都十幾歲了。像他這樣的人,人生經(jīng)歷應(yīng)該比她更豐富多彩,忘了她這個人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想通了這一點后,鄭晚的心情也平靜沉淀下來,她輕輕點頭,依然含笑道:“誤會解釋清楚就好了,趙老師,思韻前兩天身體有些不舒服,我本來想替她請假的,但這孩子性格倔強,可能她一時半會兒還沒反應(yīng)過來,等回家了,我再好好跟她說說。”
趙老師道:“我就說,這孩子看著就不在狀態(tài),不舒服得去看醫(yī)生,可千萬不能自己撐著。”
“好的。”鄭晚客氣地應(yīng)下來。
趙老師余光瞥見嚴均成,一時也犯難了。
都不用主任提醒,她都知道嚴均成是誰,也知道嚴家以公益的名義給學校捐贈了不少東西。這是需要客氣招待的人,但問題來了,嚴均成的侄子他是實打?qū)嵉淖鞅装。?br/>
雖然嚴均成很客氣,嘴上說該怎么處理就怎么處理,可她也不確定這是不是客套話。
“嚴先生,嚴煜其實是個好孩子。”說這話,趙老師完全是昧著良心,卻也不得不說,“他很誠實,這次他就主動坦白了事情跟鄭思韻同學沒有關(guān)系,究竟該怎么處理,我們會商量,你們家長在家里也可以跟孩子好好溝通,這馬上也要中考了,看看孩子是個什么想法,只要他自己愿意,我們各科老師包括班上的同學都會幫助他。”
鄭晚以為那是嚴均成的孩子。
過了這陣尷尬后,她甚至還在想,可真是不一樣。
她認識嚴均成的時候,他就是年級有名的學霸,是老師寄予厚望的學生。那時候,他就是她見過的最聰明的人。
靜了幾秒后。
就在趙老師都忍不住復(fù)盤自己說的話是不是太戳家長心窩時,嚴均成開口了,“好,回去后我會跟他聊,勞煩老師了。”
“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趙老師干笑,“只要孩子們能好,這些也不算什么。那,嚴先生,等有了結(jié)果后,我是聯(lián)系你還是?”
嚴均成低頭,掃了一眼腕表,神情淡然,“他媽媽要回來了,打她電話就好,麻煩了。”
趙老師應(yīng)了。
事情解決了,嚴均成也沒再繼續(xù)留在這里,跟趙老師道別后,他便往外走去。
步伐沉穩(wěn)而有力。
不由自主地,趙老師跟鄭晚都沒開口說話,直到那腳步聲越來越遠,趙老師才徹底放松下來,看向鄭晚,“思韻媽媽,今天真是不好意思,耽誤你工作了吧?”
鄭晚搖搖頭,失笑,“沒有。”
趙老師這才有空打量鄭晚。
也許是一路趕過來,她的發(fā)絲有些凌亂。鄭晚有一頭蓬松而又柔順的長發(fā),可能出門急,今天倒沒平常那般打理,只是用發(fā)夾隨意將頭發(fā)抓住,幾縷長發(fā)散落,氣溫漸涼,她穿著杏色風衣,纖細的手指提著黑色手提包,難掩柔弱之美。
同身為女人,趙老師深知,鄭晚是真正的外柔內(nèi)剛。
如果當真柔弱不堪,又怎么可能獨自帶著女兒生活,又怎么能撐起家中生計。
幾次她都有心想問問鄭晚的感情生活,但話到嘴邊,分寸感迫使她又將話咽回去,身為班主任,她總是跟家長保持著一定距離。
“坐下來緩緩。”
趙老師溫聲提醒。
鄭晚面色實在算不上好,今天來學校太匆忙,早上擦的口紅早就淡了,露出本來淡淡的唇色,她身姿纖細窈窕,此時此刻未免給人弱不禁風之感。
“多謝。”
對于別人釋放出來的善意,鄭晚總是心懷感激。
丈夫還在世時,所有的難題他都一個人扛下,哪怕年過三十她依然無憂無慮。
突如其來的意外帶走了她的愛人,她才驚覺他替她擋住了那么多的風風雨雨,可他不在了,她要學會自己撐起一個家來,這六年來,她聽過嘲諷,遇到過挫折,但收獲最多的還是他人的幫助。
“思韻看起來也不太好,也不是很重要的考試。”趙老師自然在意成績,但她也在意學生的心理健康,略作思考后有了答案,“等會你帶她回家,讓她好好休息。”
鄭晚點點頭,今天的心情如同坐過山車般。
來的路上她還在想著該怎么幫女兒正名,來了后,也是喜憂參半。
喜的是,事情已經(jīng)解決,她女兒沒有舞弊。
憂的是,碰到了故人。
仔細想想,也不能算是憂,他們多年沒見,他也不記得她了,她不應(yīng)該太在意這次的碰面。那些過往早就過去了,十七八歲的時候又懂什么呢,分手時的確難受過很長時間,彼時以為刻骨銘心,然而等她去大學報到,沒多久后就認識了她丈夫,后來回憶起來,不過是過家家的一段過往。
但……
依然尷尬。
他的兒子跟她的女兒在一個班。
“馬上中考了。”趙老師語氣又憂愁起來,“可真是擔心這群孩子。踏踏實實中考上高中考大學多好啊!”
鄭晚一聽這話,微微出神。
這下心情是真的踏實了。是的,下學期就中考了,他們應(yīng)該不會有碰面的機會。
雖說他不記得她了,可看到他,她還是會不自在。
……
嚴均成下樓。
司機早就在車上等候著了,他是個機靈的,遠遠地看到嚴均成,趕緊推開車門,站在一邊候著。
他給嚴均成開車也有四五年了,或多或少也了解一些。
只見嚴均成越來越近,他心里直打鼓——發(fā)生什么事了?
怎么感覺嚴總心情很不好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