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初遇燕燕(三)
卻說這邊耶律賢看著燕燕離開,便轉(zhuǎn)身回到營帳,卻見心腹楚補(bǔ)迎了上來,低聲道:“大王,方才只沒大王來過了。”
耶律賢一驚:“他說什么了?”
他的身邊,自然也是罨撒葛派來的監(jiān)視之人,他方才卻是前先假裝自己“犯了舊病”,讓侍從婆兒假扮自己躺在床上,又叫來了御醫(yī)迪里姑作掩護(hù),自己卻假扮侍衛(wèi),與韓德讓一起去“找韓匡嗣來冶病”。此時他提前回來,又是穿了侍衛(wèi)的衣服回營。
當(dāng)然這一系列行動,是在于他這個營帳這段時間沒有外人來到,而事實(shí)上,通常這個時間段,知道他有午休的習(xí)慣,于是大家打獵的打獵,聚會的聚會,自然不會來擾他,可不曾想只沒會來這里。
楚補(bǔ)道:“他是想約大王去打獵,我說大王身子不爽,剛剛睡著,沒讓他進(jìn)來,不曉得他是不是懷疑了?”
耶律賢在婆兒的服侍下一邊更衣,一邊回答:“你去找只沒來,就說我已經(jīng)醒了,叫他來與我一起用晚膳,你再速派人去找韓郎君,就說我有事找他,讓他到我營帳來。”他方才一走了之,想韓德讓必會重返來尋他,若是不見了他,豈不著急。當(dāng)下忙借口說自己找他,派人去給他傳信,想韓德讓必是一聽便會明白了。
沒過多久,韓德讓便匆匆到來,見了耶律賢便松了一口氣,兩人會合,便讓楚補(bǔ)守在門外,商議了今天與蕭思溫商議內(nèi)容,又約定了后續(xù)之事。
過得不久,楚補(bǔ)便打聽了消息來報說,罨撒葛剛才竟是抓了數(shù)名宗室,其中便有世宗的兩名弟弟耶律梢與耶律隆先,而且據(jù)說穆宗已經(jīng)令罨撒葛去挨個查問那一日凡是不在自己營帳中,又無人能夠證明是跟隨眾人行獵的人,都要受到懷疑,甚至是被抓走。
耶律賢心底一沉,他這一進(jìn)一出,雖然盡量遮掩。但如若罨撒葛因他兩個叔叔涉案的原因懷疑上他,難保不露破綻。想到這里,不由暗暗后悔,方才實(shí)在考慮欠周,應(yīng)該是等韓德讓回來,由韓德讓陪著回來,也有個可辯的理由。
再加上侍衛(wèi)婆兒又來報與他說,只沒不在宮帳中,卻是去了穆宗營帳,耶律賢心頭焦灼,卻是無可奈何。只沒被穆宗兄弟養(yǎng)得著實(shí)有些天真和放肆,萬一被罨撒葛套問,說出他不在營帳之事,只怕更惹人懷疑。想到這里,又問婆兒:“還有什么事?”
婆兒想了想,又輕聲地:“小人聽說,皇太叔似乎想在回京路上對……”他頓了頓,又道:“……動手了。”
耶律賢嗤笑:“我果然沒看錯他,一如既往的沖動。哼,簡直找死。”他說到這里,忽然心中升起一個念頭,若能夠借這件事,早早將李胡父子落案,那么罨撒葛的搜捕,或可會就此收網(wǎng)。
婆兒看著他的表情,臉色一變:“大王,您想要做什么?”
耶律賢閉了閉眼:“沒什么,我想,皇太叔之事,我們正可利用,你想辦法去在回京之前,稍加散布。這樣一旦事情發(fā)生,太平王也可迅速查到是皇太叔下手的。”
婆兒卻有些擔(dān)心:“您回去的路上可是得和主上同車啊,到時候萬一……這件事該如何應(yīng)對,是不是再跟韓郎君商量一下。”
耶律賢掃了婆兒一眼,冷冷地道:“韓二哥是正人君子,有些事不必讓他知道。”
婆兒不敢再說,只低頭稱是:“是。”
耶律賢放下案卷,淡淡地道:“放心。李胡他取不了我的性命。讓他們兩房去撕扯吧,李胡成或敗,我們都能得利。”
罨撒葛追捕一日,到晚間便向穆宗報告。
穆宗扶著宿醉方醒的頭,聽著罨撒葛說今日抓捕了幾個可疑的宗室大臣,只因李胡是皇太叔,卻不是他能處置的,所以要等皇帝示下。
穆宗冷笑一聲:“那就暫時先放著,等到回到上京再收拾他。”又指示:“今日之人雖然不曾全部抓到,但凡不在營中的,你都要仔細(xì)地問上一問。”
罨撒葛連忙應(yīng)是。
穆宗忽然問:“明扆可在營帳?”
罨撒葛卻是來不及問,當(dāng)下卡殼,穆宗便招手令人去問他派在耶律賢身邊的侍衛(wèi),過得不一會兒,那人回來報說:“今日一早韓郎君來見明扆大王,但明扆大王身體不適,叫了婆兒隨韓郎君去韓匡嗣大人處取藥,帳中只留楚補(bǔ)和迪里姑照顧。”
穆宗半閉著眼睛,問:“他可曾出去過?”
那人道:“不曾。后來婆兒好象遇上驚馬,很久才回來,韓郎君也帶了藥回來,大王服了藥方好些。”
穆宗又問:“有什么人去找過他?”
那人道:“只有只沒大王來過,但那時候明扆大王才睡著,所以只沒大王沒有進(jìn)帳就走了。”
罨撒葛順口問了一聲:“只沒去了哪兒?”
穆宗道:“只沒今天在我這里。”只不過那時候他又喝高了,只沒似乎是想向他投訴什么事,他也懶得理會,就把他趕走了。
他坐在那兒,搖了搖鈍痛的頭,腦子里總有一些東西,想捕捉而捕捉不到,忽然間惱怒起來,他一向隨心所欲慣了的,既然有不安,那就用最直接的手段吧,何必去猜何必去想。穆宗忽然開口吩咐罨撒葛道:“你明日去看看明扆,順便叫只沒也過來,好好盤問一下他。”
罨撒葛一驚:“主上是懷疑他?”
穆宗輕蔑地冷笑:“李胡能夠有什么能耐,他要有能耐,不會到現(xiàn)在還是個‘皇太叔’。不知為什么,朕卻覺得,最近一直有些心神不寧……既然不知道毛病出在哪里,那么寧可多殺些,也不要錯漏過了什么。”
罨撒葛忙低頭應(yīng)是,心中卻有一種莫名的恐懼,這個兄長,他們曾經(jīng)從小一起長大,同甘苦共患難,曾經(jīng)推心置腹,無話不談。
可是從何時起,他變成了如今這樣連自己也不認(rèn)識的樣子,是從他開始真正謀算皇位,還是從他坐上皇位之后?
臣民們說他沉迷酒醉、昏憒糊涂,可是只有自己這個離他最近的弟弟才知道,他的哥哥,比誰都聰明,心思比誰都深沉。在這個一直高速輪轉(zhuǎn)的皇位前,十幾年來,多少人恨他多少人想他死,可最終,如今仍穩(wěn)穩(wěn)坐在皇座上的,還是他。
繼位之初,他懷疑一切,濫殺無數(shù),看誰都像是要謀奪皇位的人。甚至連罨撒葛也曾經(jīng)遭受過懷疑,被卷入謀逆案中下獄囚禁,險些送命。但后來,其實(shí)他對那些宗室重臣的殺戳清除,已經(jīng)漸漸變少,似乎他現(xiàn)在擁有了一種近乎野獸一般的敏銳直覺,只要聞一聞,便沒有錯漏了。
這些年來,穆宗身邊可信的人越少,對罨撒葛的倚重就越甚。他在所有人面前是不講理的暴君,也唯有在罨撒葛的面前,愿意接受他的進(jìn)諫、勸阻甚至嘮叨,甚至愿意對他傾訴自己的許多壓力和心事來。
可是他看耶律賢,卻是另一回事。自從耶律賢四歲從祥古山回來,這么多年,他表現(xiàn)得一直很乖巧,遠(yuǎn)比那個莽撞無禮的只沒要乖巧得多。可是不知為什么,罨撒葛總覺得對他有一種別樣的警惕。可是這種警惕卻是無從查證的,或者……罨撒葛低下頭來,或者是他和自己一樣,是離皇位最近的人吧。
當(dāng)年人皇王出走而太宗繼位,可十幾年以后,人皇王的兒子世宗,便從太宗之子手中奪回皇位。雖然皇位依舊回到太宗之子手中,十幾年以后的今天,世宗之子會不會還能夠回來奪回皇位?
罨撒葛強(qiáng)抑心頭悸動,問穆宗:“主上為何懷疑于他?”
穆宗卻搖了搖頭,道:“朕也不知道,朕只是覺得,心頭有些怪異,須得見見他才能夠確定。”
罨撒葛正要答話,忽然聽得內(nèi)侍在外稟道,宰相蕭思溫求見。
穆宗令其進(jìn)來,卻見蕭思溫抱著奏報匆匆進(jìn)來,頭一句話便是:“主上,臣接獲奏報,南朝軍隊(duì)大肆集結(jié),恐怕要對我大遼進(jìn)行征伐,請主上早作定奪。”
穆宗一驚:“什么?趙家小兒竟然當(dāng)真北伐不成?”
蕭思溫忙遞上奏報,催道:“還請主上提前結(jié)束春捺缽,盡早返回上京,以作應(yīng)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