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青萍將這個消息帶回了未央宮,還帶了多日前嘉諾吩咐買的糖果。
嘉諾剛沐浴完,穿著一身白色的褻衣,一抹倩影靈動地從暖閣跑出來,散下的長發(fā)半干未干,那嬌俏的小臉被熱氣熏染,紅暈未褪,睫毛上還掛著細(xì)小的晶瑩水珠。
她接過青萍手中的糖盒,眸子里是藏不住的雀躍和歡喜。“你說的是真的?皇上讓我明日去看母妃?”
“嗯,真的。”青萍答。
“青萍,謝謝你。”嘉諾嬌嬌地笑起來,抬手打開糖盒拿出兩顆糖果來給青萍。
身后,阿寺拿著一雙鞋子追出來,“郡主,快把鞋穿上,小心著涼。”
嘉諾低頭,這才發(fā)現(xiàn)方才出來得急,竟忘了穿鞋。她走到案幾前坐下,任由阿寺握著她的腳踝給她穿鞋。
有點癢,她禁不住咯咯的笑。
“咱們小郡主真是難伺候呀,還得某人碰才不會癢?”阿寺加大點力度握緊了,抬眸調(diào)侃嘉諾。“郡主說是不是呀?”
嘉諾本就微紅的臉登時又紅了幾分,訓(xùn)她,“阿寺,你再胡說我踢你了。”那聲音綿綿軟軟一點也不嚇不到人,反而更像是撒嬌。
一想,皇上已經(jīng)好些時日沒有來未央宮瞧郡主了。阿寺提議:“郡主,明日看過貴妃娘娘,再去崇華殿拜見皇上可好?”
雖有幼時的情誼,但也得要維持才能長長久久啊,將來還要指望皇帝給小郡主賜一樁好婚事呢。嘉諾整日迷迷糊糊的不醒事,阿寺比她大一歲,要為她多想想。
嘉諾好多天沒有見宇文允了,心里也想,她點點頭,答應(yīng):“好。”
明日要早起,嘉諾早早的便上了軟榻。被子下午曬過,撲面而來的一股陽光的味道,暖融融的。
枕頭邊放著她的糖果盒,她側(cè)身拿了一顆放進(jìn)嘴里。荔枝味兒的,很香很甜。
御書房外。
常福召見一個小太監(jiān),問:“交代你的事情辦得如何?”
小太監(jiān)彎腰頷首,畢恭畢敬的:“常公公,已經(jīng)辦妥當(dāng)了,只等您吩咐看幾時把人送來。”
常福稍微側(cè)身,轉(zhuǎn)頭看了一眼書桌前批閱奏折的宇文允,他回身,小聲吩咐:“讓宮女把人洗干凈,直接送到崇華殿去。”
“是。”小太監(jiān)退下去辦事了。
常福悄聲進(jìn)殿,躬著身子給宇文允沏了一杯熱茶,小心翼翼地放在書桌一旁。
那女子是他花了好大的功夫找來的,吳越國數(shù)一數(shù)二的美人兒,又悄悄留在宮中教導(dǎo)了數(shù)日,皇帝一定會喜歡的。心里想著,他嘴角露出笑意。
夜半子時,宇文允回到崇華殿就寢。
他常年習(xí)武,五覺比常人更加的靈敏,一進(jìn)內(nèi)殿便聞道一股平常不曾有的奇異香味兒。一盞燭火搖曳著昏黃的光,透過煙青色帳子往里看,軟榻之上隱約躺著一人,一段纖細(xì)勻稱的白皙小腿露在空氣中。
宇文允平靜的臉頓時陰沉,眼神也越發(fā)的暗。
真是好大的膽子,竟敢爬龍床!
他順手拿起殿中懸掛的一柄三棱短刺,利器出鞘發(fā)出冷凌聲響,榻上躺著的美人兒立馬坐了起來,一雙手拉著被子攥在胸前,眼神惶惶。
帳子被刀鋒撩開,是一個女人。美人兒亦抬眸看宇文允,眼前的男子金冠束發(fā),墨色錦袍,長相極其俊美,只是神色慍怒,眼神陰騭的盯著她,宛若是要把她一寸一寸凌遲。
她是吳越人,卻也會漢語,她努力克制著害怕,聲音還是有些微小發(fā)顫:“奴,見過皇帝陛下。”
忽然之間,刀鋒抵上脖子,冷得驚心刺骨,美人兒身子一軟。憑著直覺,眼前的男人對她不感興趣,也并不是在跟她玩什么情趣,而是憤怒至極,且對她起了殺心。
似是不甘心,她暈著水色的眸看他的眼:“陛下,奴難道不美嗎?”竟入不了他的眼。
宇文允這才開始仔細(xì)打量她那張臉,感受到目光,美人兒后退一點躲開刀鋒,又拿開握在胸前的被子,將自己薄紗下裊裊婀娜的身段展露出來。
雖是看著眼前的人,可宇文允腦海里卻逐漸浮現(xiàn)出另外一張嬌嬌艷艷的小臉,還有那一抹盈盈雪白的酮體。
美?哪有她美!
“滾!”他一聲冷斥,聲音寒厲似冰刃。
美人兒知道自己再無機會,“奴這就滾,這就滾。”說著,她連滾帶爬地從榻上下來。她身上只穿著一層薄紗,卻也顧不得許多。
剛走出兩步,后背刺痛,她瞪眼,只見那染血劍鋒從自己的胸口破皮而出。下一瞬,她直直地倒下去。
找她的那小公公跟她說,胤朝的新帝豐神俊朗是個仁君,進(jìn)了宮好生伺候,便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是她錯了,不該貪圖……
聽到殿內(nèi)倒地的響聲,守在大殿門口祈禱一舉得龍嗣的常福瞬間凝神屏氣,伸頭往里一看。他一下癱軟在地,冷汗蹭蹭地往外冒,額頭,手心全是。
未到片刻,宇文允頎長挺拔的身子便站在他面前。
他知道此事是常福安排的,因為除了他沒有人能做得到。宇文允一邊用濕巾慢條斯理地擦手,一邊道:“若還有下次,朕連你也一并殺了。”
頭頂那嗓音極清極淡,卻帶著一股不容置喙的肅冷殺氣。
“奴才再也不敢了,謝陛下隆恩,謝陛下隆恩。”冷汗淌進(jìn)了眼睛里,刺得生疼。常福也不敢抬手抹,只閉緊了眼額頭重重地磕在地板上,一下又一下。
宇文允冷嗤一聲,濕巾扔在常福頭上,抬腳走了。
內(nèi)殿殷紅的血流了一地,濃重的血腥味兒彌漫不散。兩名太監(jiān)將女子抬了出去,一眾宮人魚貫而入,前面的端著水盆,拿著抹布,后面的拿著熏香。
參與這件事情的那小太監(jiān)湊到常福耳邊,小聲問:“常公公,陛下這是何故啊?不喜歡攆走就是了,為何要殺掉?”
宮中人多口雜,難免傳出去一些不好的言論,這以后還有誰敢進(jìn)宮來伺候呀?!
常福嚇得三魂只歸了兩魄,白他一眼:“我不知道,你親自去問陛下吧。”
小太監(jiān)也不敢再多嘴了,只蹲下身子,認(rèn)真擦地。
“麻利點兒,明日找?guī)讉€工匠來把地板換了!”常福道。伴君如伴虎,日后他是不敢再揣測圣心了。
月明星稀,夜風(fēng)搖著花樹落下晃蕩斑駁的影。
青萍站在未央宮外守夜,見到宇文允走上臺階的身影,她頷首行禮,接著輕聲打開宮殿的大門。
開門的聲音雖然很輕,可也驚醒了趴在案幾前睡覺的阿寺,她睜眼剛要起身,卻看見黑暗中逆光走進(jìn)來的宇文允,她愣了一下又趕緊把眼睛閉上。
皇上這么晚了來干嘛的?
腳步聲由遠(yuǎn)變近,繞過她,走進(jìn)內(nèi)殿,然后便傳來掀動珠簾清凌凌的脆響聲。
陛下這是去偷看小郡主了?!
宇文允伸手掀開帳子,榻上的人睡得很熟,淺淺的呼吸著。月光皎皎,少女的小臉被暈上一層薄光,瑩白無暇。再看那眉眼,真是乖巧嬌憐。
看了好一會兒,宇文允才撩袍坐下,不知什么時候,他清寒的眼已染上溫柔,從崇華殿帶來的慍怒也逐漸消散了。
許是衣服摩擦間發(fā)出的響動,少女舒展的娥眉輕輕皺起,極小的嚶嚀兩聲后翻了個身,面對著床榻外側(cè)。
鼻尖被被子遮著,她小臉憋得泛紅。
宇文允抬手,手指給她將被子挪開一點。一段雪白的頸便露出來,他手掌慢慢往下。就現(xiàn)在,只要他稍微用一點力,就能扭斷她的脖子。
他應(yīng)該殺了她的。
不過莞爾,他輕挨著少女脖頸的手掌又移開。
“諾兒。”他沒拿開的手碰了碰她的臉,聲音也放得極輕:“二哥哥的手好疼啊。”
睡夢中的少女迷迷糊糊的聽見有人叫她,熟悉的聲音,是二哥哥。她困得睜不開眼,只仰了仰頭,嘴唇碰上他的手背。用軟軟糯糯的聲音呢喃著:“親親,親親就不疼了。”
說著,她真的輕蠕了下嘴唇,親他手背。
又軟又熱的觸感,勾起一絲癢意瞬間傳至四肢百骸,宇文允手僵在哪里。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強壓下心里的躁意,滾了滾喉嚨。忽地又俯身將熟睡中的嘉諾抱起來,溫軟的身子在懷,氤氳一股清甜的香。
小團(tuán)子褪去稚嫩的奶香,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誘人的女兒香了。他閉眼,側(cè)首在她頸窩輕嗅一下。
自宇文允進(jìn)去后,阿寺便沒再睡,耳朵豎得尖尖的聽里面的動靜。窗欞外的幽幽月光照著殿中昏暗沉靜的一切,宇文允抱著人出來。
熊抱的姿勢,嘉諾趴在他肩頭,沒醒,睡得更加香甜。
阿寺依舊不敢做聲,只裝睡,偷偷看著皇帝將小郡主抱進(jìn)了側(cè)殿,然后皇帝一個人獨自出來。
宇文允將嘉諾放在側(cè)殿的榻上睡覺,自己則占了嘉諾的床榻。被窩里還有她的余溫,亦有縈繞的淺淡余香。
身心放松,他沉沉睡去。
翌日。
嘉諾在側(cè)殿醒來。
“郡主,醒啦。”阿寺拿著新做的衣裙過來。
“我怎么睡在這里呀?”嘉諾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人還迷糊著。
昨晚阿寺看了個一清二楚,“郡主,昨晚陛下來了,是他把你抱到側(cè)殿來睡的。”
今日一大早她在外邊兒便聽到一些傳言,便又道:“我聽人說昨夜有女人爬龍床被殺了,崇華殿一室的血腥。所以陛下才來未央宮就寢,也只好委屈郡主睡側(cè)殿。”
嘉諾聽得懵懂,“爬龍床?是想做二哥哥的妃子嗎?”
阿寺點頭:“嗯,當(dāng)然了。做了妃子便是光宗耀祖,再得寵生幾個皇子晉升為母儀天下的皇后也有可能。”阿寺又面露惋惜之色:“只可惜,陛下沒看上。”
“可能是不合二哥哥心意吧,太上皇佳麗三千,日后二哥哥也會納妃嬪無數(shù)的。”嘉諾說著,心里卻有些發(fā)悶。
二哥哥有了寵妃皇后,她與他便會更加疏遠(yuǎn)的。
但是想到今日要去見母妃,嘉諾又喜笑顏開的,洗漱完后用早膳,心情好,她胃口也好,一碗粥一滴不剩的喝完了。
阿寺看她吃完,嘴角也揚起淺淺的笑意。
用完早膳,嘉諾換上了新衣。淺粉色的齊胸襦裙,勾勒出少女身前半弧雪色的白,發(fā)髻上細(xì)小銀步搖晃得泠泠作響,更顯少女嬌俏靈動。
下了轎攆,她小跑著往云秀殿去,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嘉諾笑著撲進(jìn)傅瀾汐的懷里。
“母妃,諾兒好想你啊。”她糯糯的撒嬌,又抱著母妃蹭了蹭。
傅瀾汐美艷的臉上漾著溫柔笑意,她把女兒輕輕推開,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看了又看,最后才關(guān)切地問:“我的好諾兒,這些日子可有受傷受委屈?”
嘉諾搖頭,望著傅瀾汐的一雙眼眸彎成新月:“沒有,諾兒好得很,母妃呢?”
“母妃也很好。”說完,傅瀾汐埋首親吻她的額頭,又愛憐地把女兒抱入懷中,手臂緊了又緊:“我的好諾兒。”
親昵了片刻,她還是忍不住問:“宇文允可有欺負(f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