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19 地下室
今晚的市集格外熱鬧, 許多人聚集在廣場和酒館,還有市集上唯一一個旅館附近,指著那邊拴著的十幾匹馬議論著什么。
除了偶爾有人提起“瑪吉”“朱利安”“女巫”, 大部分人談?wù)摰亩际墙袢杖胍箒淼竭@里的一隊(duì)騎士。
那一隊(duì)十幾個騎士,不知道是從哪里來的, 穿著打扮看著就光鮮, 說話也與這鄉(xiāng)下地方不同。打頭那青年金發(fā)碧眼,身材挺拔,其余騎士也是年輕力壯的男人, 一來就住滿了旅館。
市集上的人不敢進(jìn)去旅館與他們說話, 心中又好奇這些人來這里做什么, 便都聚在附近。
旅館老板從門里出來,相熟的人揚(yáng)聲問他:“老丹尼, 這些騎士大人來咱們這種鄉(xiāng)下地方做什么的?”
老丹尼去給那些騎士的馬喂草料,擺擺手,“這我可不知道, 你想知道自己問去。”
他瞧著那些人不好惹,可不敢亂說話。
“不是聽說咱們這里有女巫, 來抓女巫的吧?”
“胡說什么呢, 趕緊閉嘴吧!”
“布魯斯說了一天了, 說今天晚上找不到朱利安, 明天就要請人一起去森林那邊的屋子搜, 他還真敢去啊?”
“誰知道呢, 可憐的布魯斯,瑪吉死得那么慘,唯一的兒子現(xiàn)在都沒了……”
“朱利安也可能沒死啊,說不定是跑了, 這樣大的孩子受了刺激躲起來也有可能,布魯斯也太心急了點(diǎn)。嘿,不過我明天肯定要跟著布魯斯去看熱鬧!”
“看什么熱鬧!萬一真是女巫……有你好受的!”
這地方難得發(fā)生一件大事,如今又突然來了這么多生人,幾乎大半人都出來湊熱鬧了,聚在一起說著閑話。
一群小孩子膽子大,跑到旅館后門和窗邊去偷瞧,見那十幾個騎士坐在一樓大口喝酒吃肉。扭頭興沖沖地和小伙伴分享,“瞧,他們在吃東西呢!”
“看見那個長得最好看的騎士了嗎?金色頭發(fā)的那個!”有年紀(jì)稍大的小姑娘問,被人一通嘲笑。
扒窗戶的一個男孩扭頭要和同伴說話,忽然見到一個熟悉人影往暗處走,不由出聲喊道:“埃文,你去哪呢,快來看!外頭來的騎士,是騎士!”
埃文正是赫莎的弟弟。
他黃昏時(shí)看到姐姐出門去了森林那棟屋子,到現(xiàn)在還沒回來,整個人在家中坐立不安,也沒心思看什么新鮮事,就擔(dān)心姐姐是不是也被女巫抓走了。
父母在廣場看熱鬧,他剛才去父母身邊轉(zhuǎn)了轉(zhuǎn),有心想告訴他們,可想起姐姐離開前幾次三番告誡不許他說,又不太敢開口。
他年紀(jì)不大,面對這樣的情況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干脆一咬牙,自己去找姐姐去。
沒有理睬小伙伴們的呼喚,埃文偷偷走進(jìn)了夜色里。好在那條通往森林小屋的小路并沒有岔路,埃文一路心驚膽戰(zhàn),找到了地方。
他一個孩子,在花園外邊探頭探腦,見屋里沒有火光,遲遲不敢進(jìn)去,急得直撓頭。
這時(shí)候,卻從他身后傳來一聲,“你怎么在這里?”
梅栗才剛從森林里找到了沼澤怪物,牽著他走回來,見到一個矮小的人影在院子外面磨蹭,還以為是賊,仔細(xì)一看才認(rèn)出來是赫莎的弟弟。
都這么晚了,他一個小孩子跑到這里來干什么?
埃文嚇了一跳,回頭瞧見是梅莉,更是幾乎嚇得貼在柵欄上。但他想起自己的姐姐,又勉強(qiáng)找回一點(diǎn)勇氣,挺起胸脯大聲問道:“你把我姐姐弄去哪里了!”
聽他聲音顫抖,梅栗臉色稍變,“你姐姐,赫莎沒有回去嗎?太陽落山的時(shí)候她來了一趟,但是現(xiàn)在應(yīng)該回家了。”
埃文立刻說:“你說謊!我一直在家等她,她沒回去!”
“就是你把她藏起來了,你這個女巫!把我姐姐還給我!”
梅栗不想和小孩子爭執(zhí),丟下一句,“你在這等著,別亂跑。”
手上悄悄捏了一下沼澤怪物的手,推門就進(jìn)了院子。
赫莎如果失蹤了,那肯定和之前的瑪吉大嬸以及朱利安的失蹤有關(guān)系,畢竟隔得太近了。
她越想越覺得,這事和佩格夫人脫不了干系。
總之,先找佩格夫人問清楚。
佩格夫人并不在二樓的房間。
梅栗又沖下樓,帶著昨天晚上沒能用上的鏟子,第二次打開了通往地下室的門。
佩格夫人果然在這里,地下室里也還是昨天看到的模樣,一派童話夢幻。
她這回穿著衣服,坐在水池邊,手邊臥著一頭溫馴的小鹿。
梅栗蹬蹬蹬踩下樓,攪亂了這夢幻的場景,她語氣直白地問:“赫莎在哪?是不是你抓走了她?”
佩格夫人望著她,并沒有回答她問題的意思,只冷聲說:“出去,不要打擾我。”
看來話療沒有用。梅栗悶不吭聲地尋找了一會兒自己想找的東西,忽然抬起鏟子,出人意料地用力砸向旁邊的一道金黃色“樹干”。
咔嚓一聲,散發(fā)光芒的金色樹干碎裂成片,掉落在白色的圓石上。
佩格夫人臉色一變,紅發(fā)在身后漂浮起來,發(fā)怒道:“滾出去——”
聲音尖利,和沼澤怪物夜哭的時(shí)候也不相上下。梅栗見她這么緊張,更加確定自己的猜測沒錯,加快速度舉起鏟子一頓亂砸。
三四根金黃色樹干被她砸碎后,梅栗只覺得眼神一閃,夢幻地下室世界,瞬間變成了另一個模樣。
什么友好的妖精,清澈的水池,什么金色樹干,統(tǒng)統(tǒng)都變了。
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腥地下室,還掛在那滴血的朱利安尸體,什么都不用說,梅栗已經(jīng)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這場面反轉(zhuǎn)得太刺激,哪怕有些心理準(zhǔn)備,梅栗還是怔愣住。
佩格夫人狂怒著飄了過來,動作迅速,枯瘦的雙手一把卡住了她的脖子,語氣森冷地說:“還沒到處理你的時(shí)候,你偏偏要給我惹麻煩。”
梅栗被她掐住脖子,看清了那邊窩在池水邊的“小鹿”,是她最擔(dān)心的赫莎,她還沒有被傷害,只是受到了許多驚嚇,躺在地上無法動彈。
還沒出事就好,梅栗小小松了口氣,順勢把手里的鏟子往佩格夫人身上揮去,想要逼開她,誰知這鏟子直接毫無滯礙地穿過了她的身體。
梅栗:“……”草,對付鬼魂,物理攻擊果然沒有用嗎,那我這豈不是來送菜?
喉嚨上掐著的力道并不重,可見佩格夫人并沒有準(zhǔn)備殺死她。
不過梅栗并沒有因此而樂觀,因?yàn)閺呐甯穹蛉说恼Z氣來看,她似乎是在等什么恰當(dāng)?shù)臅r(shí)機(jī)才好處理她。
嘖,自作多情了,她從前還以為佩格夫人變成鬼魂也不走,是因?yàn)閾?dān)心留下女兒梅莉一個人不放心。
丟下沒用的鏟子,梅栗雙手按住佩格夫人的手,用她這一年干活鍛煉出的力氣,拼命把佩格夫人鐵鉗一樣的手挪開片刻。
抓住那一點(diǎn)空隙,梅栗掙扎大喊:“可愛!”
“可愛——!”
從梅栗沖進(jìn)家門,沼澤怪物就在屋外徘徊。和從前一樣,梅栗回家,他在屋外等著,因?yàn)樗M(jìn)不去這棟屋子。
這里面有什么東西,阻擋了他的腳步。每次梅栗走進(jìn)這里,他就再也嗅不到梅栗的氣息。
她呼喚的聲音傳到耳邊,沼澤怪物感知到了那股急切,頓時(shí)停下腳步,第一次試圖將自己高大的身軀塞進(jìn)那低矮的門框里。
“嗡——”
如同無數(shù)蜜蜂振翅的聲音,在沼澤怪物將身軀探進(jìn)門內(nèi)的時(shí)候忽然響起。
一道柔和的光芒包裹住整棟屋子,仿佛忠誠的衛(wèi)兵,抵抗著沼澤怪物的侵入。
“咳咳……唔……”梅栗仰起頭。
佩格夫人瘦得不像話的手掐著她的脖子,露出一點(diǎn)嘲諷的笑,“你在呼喚那只沼澤怪物?可惜,它幫不了你,那畢竟只是個怪物而已。”
“我的時(shí)間已經(jīng)差不多要到了,因?yàn)槟悖谝淮问×耍@第二次,絕對不允許再失敗。”
佩格夫人的語氣越發(fā)柔緩,神情卻猙獰可怕。
梅栗拼命拉開她的手,斷斷續(xù)續(xù)地用氣聲說:“你想做什么,我們可以……商量……或許我可以……配合你……”
佩格夫人露出古怪的笑,看著她的目光是一如既往的輕蔑,就好像她抓在手中的,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個隨時(shí)可以使用的工具。
工具不應(yīng)該說話,也不應(yīng)該反抗。
梅栗瞟了一眼鮮紅水池邊瑟瑟發(fā)抖的赫莎,還想再說些什么拖延一下,忽然感覺脖子一痛,佩格夫人尖利的指甲扎進(jìn)了她的脖子。
“啊——”
帶著痛楚的叫聲傳到屋外,無法進(jìn)入屋內(nèi)的沼澤怪物變得急切起來。他的緩慢動作似乎也快了兩分,只是不論他怎么試探都無法突破那一層柔和光芒進(jìn)到屋內(nèi)。
無奈徘徊了一會兒,瘦長的怪物身軀忽然整個扒在屋子外。
罩著屋子的柔和光芒急急閃爍幾下,亮光更甚,爆發(fā)出強(qiáng)烈的驅(qū)逐意味。在這光亮中,沼澤怪物融化一般開始往下淌著泥水。
隨著那啪嗒啪嗒的泥水落在地上,地面迅速變成了沼澤。他圍著屋子走動,屋子四周都變成了沼澤。
包裹屋子的光芒大亮之后好像開始力竭,慢慢變得微弱,出現(xiàn)一些灰色。
沼澤怪物將頭探進(jìn)那灰色的空隙里,抓住里面的磚石,堅(jiān)硬的磚石在他手中也慢慢變成了粘稠的沼澤泥,隨著他的手直往下掉。
埃文躲在花園外,他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只聽到屋子里有人在喊,然后是尖叫,那聲音讓他不安極了,正猶豫著不知道是否該進(jìn)去看看,他眼前驀然亮光一閃。
那一瞬間,他看到了極可怕的東西。
一個高大的怪物趴在屋子上,身上不斷掉落著泥,身體好像在融化一樣。
它突然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一剎那后又突然消失,埃文看不見那人影了,只看得見憑空出現(xiàn)在房子周圍的沼澤,以及被破壞的房子。
“怪、怪物——!”
他跌倒在地,手軟腳軟地往后爬去,跌跌撞撞跑上了來時(shí)的小路。
從市集里的旅館三樓窗戶,能遠(yuǎn)遠(yuǎn)看到森林邊緣。
那里閃爍著朦朧的光,只是普通人無法看見。
曲起一條腿坐在窗邊的金發(fā)男子把玩著手中的藍(lán)寶石項(xiàng)鏈,望著遠(yuǎn)處的森林,語氣感慨,“無論看多少次,還是覺得這些東西十分神奇。”
“你說是嗎,波樂先生?”男子扭頭看向屋內(nèi)的架子,一雙和藍(lán)寶石一樣的眼睛閃爍著細(xì)碎的光。
架子上立著一只圓潤的貓頭鷹,腦門上兩片白色耳狀羽毛飛出去。它像一位紳士般頷首,用蒼老的聲音說:“是的,亞歷克斯,神秘的自然力量總是令人著迷。”
它扇動翅膀飛到窗邊,也看向森林邊緣,“哦,我上次過來看情況還是冬季,這里的冬天可真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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