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ter11
b市終于下起雪來。</br>
剛開始僅是下小冰粒,雨夾雪,連空氣都是濕冷濕冷的,出門是要打傘的,要不然那小雪粒會讓北風刮過來,頑皮地鉆進路上行人的領口里,打在臉上更是冰寒刺骨。</br>
今天是大雪紛飛。大朵大朵雪花像鵝毛般從白蒙蒙的天空簌簌的落下,鋪成天然的潔白的地毯。據(jù)天氣預報,由于西伯利亞寒流來襲,b市近段時日都將處于雨雪天氣,日均溫皆在零下度以下,連航空公司都早已宣布停航。</br>
“盛世”所在的大樓,中央空調(diào)使得內(nèi)部溫暖如春,而在第十二層的會議廳里,一場高層機密會議正在進行。</br>
“就面前看來,歐洲的軟件業(yè)雖不如美國和印度發(fā)達,但發(fā)展程度早就遠遠超過了中國,這次歐盟會將競標的機會全部留給中國的企業(yè),我猜是存著觀望與試探的心理,打算由此來物色今后在中國的長期合作伙伴,所以說,要想打進歐洲市場,這一戰(zhàn),我們必須打贏。”諾大的會議廳,安靜得連一根針掉落在地都可聽見,唯有清麗動聽的女聲一字一字冷靜地在空氣中回蕩。</br>
聲音的主人正是剛從國外回來的文藺。她坐于主位旁邊,一身白色的香奈兒套裝讓她看上去干練而知性。</br>
“文總監(jiān)這么說沒錯,如果是在一年前,這個案子我們是手到擒來,可現(xiàn)在不同,ly集團別的方面不說,就單是軟件這塊,在技術和國際知名度上怎么說要比我們“盛世”強很多。”片刻后,林拓沉吟道。他的話音一落,立馬得到幾位高層的支持與附和。</br>
“是啊,林副總說得有道理……”</br>
“雖然我們的資金要比ly來得雄厚,在b市的根基要更加扎實,但不得不承認的是,ly在技術人才方面要遠勝于我們,畢竟是從華爾街帶回來的啊……”</br>
“高經(jīng)理,你的意思是我“盛世”沒有人才?”尤鳴挑起粗眉,不高興的打斷人力資源部高經(jīng)理的話,“華爾街的又怎么了?我們“盛世”不是照樣將他們的人給挖了過來?”他指的是上回為了“回敬”ly集團,“盛世”花了大代價將其幾位得力戰(zhàn)將收納麾下一事。嘖,想到這個他就氣——誰稀罕那幾個叛徒?</br>
也不知道二哥到底在想什么?</br>
“呃……”已過知天命年紀的高經(jīng)理一愣,硬是讓尤鳴不善的語氣給噎得不知怎么回應。其他幾位經(jīng)理面面相覷,不禁冷汗直冒。</br>
這、這明明是兩碼事啊…</br>
一聲輕笑打破了這逐漸變得詭異的氣氛,文藺勾著唇,眼角斜飛地望向第一個開口反駁她的林拓,道,“林副總,你是不是忘記了我此次歐洲之行的目的。向各大財團籌集資金只是個幌子,籌不籌得到錢是次要,重點是借此打響“盛世”在歐洲經(jīng)濟界的知名度,讓他們看到我們誠意和努力,同時宣傳“盛世”集團文化與理念,給那些歐洲佬們一個概念——ly集團在本質(zhì)上不屬于中國的民族企業(yè),政府的支持力度并不高,而“盛世”在這方面,”文藺淡淡笑著,清麗的眉眼間有抹亮眼的光華,“擁有壓倒性的絕對優(yōu)勢。”</br>
話說得難聽點,“盛世”實際上就是個“紅色企業(yè)”,先不說尤鳴林拓等高干第二代,單單一個顧方澤,身份擺在那兒,政府不偏心都難。雖說這是中國官商界的陰暗面,但其存在就是個事實,大家心知肚明,只是口頭上不說而已。</br>
國人知道的道理,老外自然也清楚。要想在中國站穩(wěn)腳跟,離開了政府的支持那完全就是扯淡!</br>
眾人聞言,皆將目光投向了位于主座的頂頭boss,他從開會伊始,就一直沉默著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聽大伙兒說,偶爾視線一個游移,不知是在走神,還是在思考。</br>
其實大家都明白,若是以此來取勝的話,贏得并不光彩,如果讓媒體給捅了出去,激起民憤是必然的事情。而當事情真的發(fā)展到那個境地,那么“盛世”苦心樹立的良好形象或許會在一夜之間如大廈崩傾,即使競標案順利拿到了,也沒了絲毫意義。</br>
與身旁坐著的文藺不同,顧方澤一身黑色西裝,白色挺括的襯衫,一條深青色的領帶打得并不算太好,但因著他的氣質(zhì)使然,依然顯得低調(diào)優(yōu)雅,正如他此刻的談吐。</br>
“不管用什么方法,“盛世”打進歐洲市場勢在必行,”修長優(yōu)美的指尖在透明寬大的會議桌上習慣性的輕輕敲擊著,他頓了頓說,“文總監(jiān)的話我并不全然贊同,但如果能達到我們的目的,也不是不可。”</br>
言下之意,就是默認文藺的做法。</br>
“二哥。”林拓眉頭蹙得更緊,“可是……”這樣做風險太大了。</br>
尤鳴有些不明所以,和秦勐交換了個眼神兒,二人都在想:二哥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急躁了…</br>
最近“盛世”的動作太大,一項又一項的決策不斷從總裁辦公室里傳達出來,讓他們幾個都納悶不已,平時二哥做什么都是深思熟慮,不經(jīng)過嚴密思考是絕不會擅做決定的。</br>
“可是什么?”文藺將腮邊的短發(fā)撩到耳后,自始至終都是輕松愉快的表情,瞟了瞟神色莫測的顧方澤,她笑道,“放心吧,你們老總既然決定了,那一定是有他的理由。”</br>
散會后,會議廳里只剩下顧方澤和文藺。</br>
顧方澤仍坐在那兒,一動不動的,他的眼睛深邃如夜,薄唇的線條優(yōu)美至極,就這么輕輕一抿,眉宇也隨即折起,淡淡的說,“文藺,你說,我做得對嗎?”</br>
文藺在會議上說了太多的話,覺得口渴,便自顧自的在一旁的飲水機接了杯清水,聞言,邊喝水邊詫異地挑眉望向他,疑惑道,“怎么,你懷疑自己做不好?”如若按他們的計劃進行,贏標是十拿九穩(wěn)的事情。</br>
“不,付出的代價太大。”他伸出手指,覆上額際,輕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br>
文藺說,“嗯,確實很累,但等這事過了就好了,你再堅持一下,”她隔著透明水杯沖比自己少不了幾歲的侄兒眨眨眼睛,笑得極為狡黠,“別忘了拿下這個案子,是老頭子給你的最后一次考驗——文氏的當家,可沒你想象中的那么容易當上。”</br>
顧方澤的下顎瞬間繃緊了,仿佛冰山一般,他語氣微涼:“可為什么要牽扯到“騰飛企業(yè)”?“騰飛”是房地產(chǎn)公司,和軟件業(yè)務根本就扯不上一點邊。”不知是什么情緒充盈,瞳孔是晶芒般的黑色,深沉蕩漾,他唇線緊抿,“外公這分明是在為難我。”</br>
文藺喝水的動作停了停,唇邊的笑意也因他明顯微怒的情緒而斂了下去,她沒再說話,直至將一杯水喝完了,她才道,“誰讓你有“騰飛”一半的股份呢?文家就是靠的房地產(chǎn)起家,老頭子會看上是很正常的事情——你應該早就預料得到才對,說到底,顧方澤,你還是顧忌她。”</br>
頓了下,她又道,“其實你也不用太介意,畢竟,那一半的股份還是她親手給你的…這些年,你為了“騰飛”也付出了不少,遠程操作不容易吧,還得領導整個“盛世”,難怪你累成這樣。“騰飛”企業(yè)現(xiàn)在還能保住房地產(chǎn)龍頭的地位,說實在的全是你的功勞,這些你家那位都不知道吧?如果你告訴她,她即便以后知道了,心里也會好受一點。”</br>
顧方澤緩緩的低下頭,開始慢條斯理的整理領帶,語氣似乎是帶了幾分好笑,又似有幾分比外頭的北風還要蕭瑟的涼意,“一半的股份?如果我知道她會因此…我當初寧可不要。”領帶歪得很厲害,可那女人今早是很用心得替他系的。她當時是仰著小臉,神色極為認真地替他打領帶。他到現(xiàn)在仍能清晰地回想起,她如薄翼般盈動的睫毛如蝶般輕輕顫動,她的唇色很淡,像早春的櫻花。</br>
他還記得,臨走前,她不自在的有些羞澀的對他告別,那模樣,像極了當年她看向蘇唯一的樣子。</br>
心在那一個瞬間,被填得滿滿的,什么都裝不進去了,只想守著這片刻的現(xiàn)世安好,將其他的一切都拋開,將她緊緊擁入懷中,此生都不放開。</br>
文藺若有所思地看著他,隔了好一會兒,才道,“方澤,我很喜歡那丫頭,但你不要忘記了,一個成功的優(yōu)秀男人,不會被愛情打敗。愛情并不是生活的全部,你還有你該做的事情。”</br>
顧方澤默不做聲,他站起來,走到她身邊,停了停,終于還是開口,語氣清淡平靜,“我處心積慮布局了那么多年,就這么放開她,文藺,我不甘心。”言畢,朝門口走去。</br>
他從未想現(xiàn)在這般想見到她,那個自他十五歲遇見后,就在他心中生根發(fā)芽的女孩子,他想他必須要回去看她,回到他們的家中看她,唯有那樣,他才不至于像如今這樣心煩意亂,患得患失。</br>
文藺在他身后道,“如果她真的愛你,她不會這樣離開你的。”</br>
顧方澤未頓,直接走到門口,似乎對她的話充耳未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