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ter14 不要打針
下午六點左右,她的母親終于醒過來。其實搶救過來后本就不需住重癥病房的,只是李騰飛執(zhí)意要求,院方也只能照做。</br>
李漣漪心里明白,父親是擔心母親的罷,他害怕失去她,所以竭盡所能的近乎惶恐的想要留住她。</br>
可有些東西,不是單這樣就能彌補回來的。</br>
她的母親,宋輕蝶,當年風光無限的香港電影巨星,在二十一歲那年榮獲影后稱號后毅然隱退,出人意料地下嫁給一個事業(yè)剛剛起步的毛頭小子,曾一度掀起軒然大波。而今,她已經(jīng)在精神療養(yǎng)院接受強制性治療長達四年。</br>
她睜開眼睛時,李漣漪守在她病床邊已有一個多小時。此時日影西斜,天空中流動的薄云逐漸被染紅,暮色籠罩下來,有橘紅色的陽光撒進病房,暖暖的映在兩人臉上。</br>
宋輕蝶的瞳孔慢慢清明,待看清了床邊的人時,眼睛有東西開始發(fā)亮,干裂的唇輕啟:“……漣漪?”很平常的,并不像時隔四年后才再次見面該有的語氣。</br>
“嗯,媽,是我。”李漣漪握住她蜷曲的手指,心莫名地有點酸,記憶中母親的手是不沾陽春水的,像青蔥般細嫩好看。可現(xiàn)在已經(jīng)布滿細細的皺紋,有點干巴,摸上去還有些粗糙,瘦得只剩一把骨頭了。</br>
“渴嗎?要不要喝點水?”她放開手指,起身到飲水機前接了一杯清水。</br>
卻見宋輕蝶驀然慌張起來,瞳孔迅速放大,抖著聲音迅速縮進被子里,“漣漪,這是哪里?有藥水味——是醫(yī)院——我不要打針,我不要打針!”</br>
李漣漪拿著杯子的手僵了僵,片刻,她坐到床邊,對著已明顯受驚的母親,以誘哄的口氣輕聲說道,“好,不打針,媽,來,我們喝水,喝完水……”她稍稍停了下,繼續(xù)道,“我們就回家。”</br>
被子鼓起的那一團還在抖,</br>
“不要回家,我不要打針!很痛,他們還給我打!很痛……”</br>
杯中的清水溫度很高,可李漣漪握在手心里,卻覺得冰冷得讓人心都開始發(fā)麻。</br>
她不再說話,眼神靜默地聽著母親躲在被中恐懼的喃喃自語,后來稍稍平靜下來,就開始絮絮叨叨,像是在講故事,語無倫次但記憶清晰。那都是些久遠的回憶,她亦曾置身其中,成為被害者和……幫兇。</br>
直到太陽落山,暮色四合。</br>
宋輕蝶似是疲累了,微閉上眼睛,小聲道,“漣漪,媽最近總做惡夢,夢見你們都嫌棄我,厭煩我,所以都不要我了。”她的手指緊緊箍著李漣漪的手腕,像是怕她真的走開。</br>
“我不是故意要吃藥的,我只是睡不著……”她有些委屈的怯聲解釋道。</br>
原來她神智還算清明的,李漣漪唇角勾起一抹笑,反手握住她,“媽,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大家都知道,”她慢慢說,“而且,夢都是反的,我們都不會嫌棄你,不會厭煩你,不會不要你。”說話間她心中竟涌出無限悲憫來,說到底,原來誰都有錯,可是亦都沒錯。</br>
“真的嗎?”</br>
“嗯,媽,你安心睡,我陪著你。”</br>
宋輕蝶終于安靜下來,勾著她的手指慢慢睡過去。</br>
&61548;</br>
當李漣漪從重癥病房悄聲走出時,她的父親李騰飛還守在門外,似乎是從她進去以后就一直站在那兒的,他的眼中充滿血絲。</br>
“她怎么樣了?”</br>
“挺好的,”她點頭,輕道,“已經(jīng)睡著了。”</br>
他嗯了聲,過了半晌,才道,“那你回去吧,你媽這邊,我會好好處理的,你不要太記掛在心上。”</br>
走廊上的燈光亮白得有些刺眼,李漣漪微瞇了下眼,隨后抿唇道,“好,不過今晚我不走了,我想陪媽一個晚上,明天天一亮,我就走。”</br>
說罷,不再看他,轉(zhuǎn)身又欲走進去。本來她確實是打算要走的,可現(xiàn)在,她決定打消這一念頭。</br>
卻聽見他聲音低沉,遲疑的問她,</br>
“漣漪,這幾年,顧方澤……對你好不好?”</br>
她腳步頓住,過了一會兒,回頭看他,笑了笑,“嗯,他對我很好,我選中的丈夫么。”她的半邊臉隱在陰影里,看不大清楚表情,可嘴角分明是翹著的,確實是在微笑。</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