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的時候，過的很安靜，老鬼跟田佛去訂好的飯店吃了一頓還算豐盛的，基于某人的腎臟問題，他們在飯店吃的很清淡，那么淡而無味的食物，老鬼見田佛竟然陪著他吃得香甜，多少有些抱歉。
    他那個毛病，全名叫“慢性腎小球腎炎”，因?yàn)榘l(fā)現(xiàn)的特別早，趕巧了大哥公司做統(tǒng)一體檢，所以他身上未出現(xiàn)那些毛病的一些綜合癥，比如：血壓高啊，尿異常等等，他就是有些輕微的下肢水腫，這一點(diǎn)，大家從外觀上還是看不出來的，至于+號，他也只有一個，而且現(xiàn)在一直用的是最好的藥，最初的治療做的真的不錯，所以他只要不勞累就可以了。
    回家后，田佛買了一套爆笑家庭錄像的盜版光碟，這東西想買正版也沒賣的，老鬼抱著枕頭，笑的差點(diǎn)岔了氣，大約是年末倒計(jì)時的時候，外面鞭炮放完，田佛沒端年三十的餃子，卻端了一鍋悄悄幫他訂好的鴨子湯端了上來。
    一剎那的，老鬼莫名其妙的感動了，他一邊喝那碗專門治療水腫的鴨子湯，一邊違心的抱怨：“哪有，年三十，吃鴨子的？”
    田佛笑了下，只是說：“吃完了，早些睡吧，你累不得。”
    于是，老鬼在新年過去半小時內(nèi)爬上了床，朦朧中隱約著有人幫他蓋被子，老鬼知道那人是誰，但是，他沒睜眼，他只是很沒骨氣的享受著。
    大年初一的時候，田佛大清早的帶著老鬼去高房市的最大寺廟求簽，大清早的五點(diǎn)，老鬼被人整個的卷起來，迷迷糊糊的被伺候著刷牙，穿衣，接著被丟進(jìn)早就被烘的暖洋洋的車后座，一剎那的，老鬼頓時感動了，因?yàn)椋禽v越野車的后面竟然被改裝成了一個鋪平的床，那里有厚厚的毛毯，還有兩個軟綿綿的枕頭。
    “你睡著，到了，我叫你。”老鬼趴在那張改裝床上，田佛把準(zhǔn)備好的加厚毛毯給他蓋好，還連續(xù)在他身上扎了兩條特制安全帶，頓時，老鬼有了一種來自嬰兒時期的被束縛著的安全感。裹著緊密密的毛毯，他很快進(jìn)入了第二次睡眠，多少年來神出鬼沒的失眠癥，再次莫名其妙的好了，這個覺質(zhì)量那叫一個好，好到田佛過收費(fèi)站，上山道，都沒清醒。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陣敲汽車玻璃的聲音把老鬼整了起來，老鬼想坐起來，卻不得起，他先是嚇一跳，接著失笑，因?yàn)樯砩喜坏w了毯子，還捂了某人的大衣，外加兩條安全帶，他掙扎著解了這些東西，看下窗戶外熱情打招呼，并且舉著手里一大串護(hù)身符的游商，嘎？這里是哪個地方咧？
    高房有寺，名曰“普濟(jì)”，這寺院建立在高房市附近的一座叫隨喜山的山頂，這山的名字，是因?yàn)檫@寺院方有的，這天下，叫普濟(jì)的寺廟卻也不少，但是高房市的普濟(jì)確實(shí)非常出名。
    高房市的普濟(jì)之所以出名，第一是因?yàn)檫@里來過歷代n多名人，他們來了，并且題詞，當(dāng)然，不出名的人也在這里題過字，并且還作詩了，經(jīng)過千百年的歷史淬煉后，名人的字畫被高高裱起，掛于明顯處，而不出名的，就丟入后山碑林，有的可憐連碑林的待遇都沒有。
    普濟(jì)出名的第二原因，據(jù)說，這里的佛，是最莊嚴(yán)，最圓滿，最慈悲，最圣潔，最目似朗星的佛，許多評論家，畫家，還有攝影家都這樣說，高房市，有世界上最最俊的“佛”。
    最后這一條，便是癡男信女們最最在意的一點(diǎn)了，普濟(jì)的簽最靈，香火最旺盛，這里最出名的就是新年的頭炷香，據(jù)可靠，可考的八卦言，如今中國前十大首富，均燒過普濟(jì)的頭香。
    田佛滿頭大汗的打開車門，老鬼把自己圍成一個粽子一般，笑瞇瞇的看著他說：“燒到頭香了？”
    一身香燭味的田佛有些失望的搖頭：“人太多了。”
    “快進(jìn)來，外面冷。”老鬼招呼到。
    田佛點(diǎn)點(diǎn)頭，坐進(jìn)車子，老鬼爬到副座的位置，和他搭話：“求簽了？”
    這次田佛的表情更加古怪：“恩。”
    老鬼看下他：“簽上怎么說的？”
    田佛沒有回答，卻發(fā)動車子，緩緩向山外開去，他開了很久，才用一副無奈的語氣說：“簽上說，人生苦短，叫我及時行樂。”
    老鬼哈哈大笑，笑的只錘車座：“那里有這種簽文啊？”
    見老鬼高興，田佛也漸漸露了笑意：“我也覺得奇怪啊，但是那個和尚是這樣解簽的，話是大實(shí)話，不過，卻不像佛家的簽。”
    老鬼點(diǎn)點(diǎn)頭，沒有說話。
    半響，田佛扭過頭看下老鬼，接著目光回到前面，他一邊開車，一邊說：“我為你點(diǎn)了個長明燈，那位大師說，你肯定能好。”
    老鬼呆了下，接著笑笑，很感激的那種笑：“恩，這是個好消息。謝謝你。”
    “別……跟我客氣，我就覺得，沒白來。”田佛帶著一絲見外的責(zé)怪外加安慰的回答。
    大約是中午的時候，兩人回到家，因?yàn)樘锓鸸鞠挛缬袌F(tuán)拜活動，他不得不先離開，臨出門的時候，老鬼突然鬼使神差的從口袋摸出個平安簽，假裝很無意的丟給他：“那個，平安簽，雖然有些土，你……看著辦吧。”
    說完，他反扣起房門，任田佛怎么按，他也是不開了。
    屋子外的田佛，站了很久，手里捏著那個平安符，他很開心的自言自語了一會，神情露著古怪的打開扎好的領(lǐng)帶，小心的把那條紅線掛著的平安符掛在脖子上，然后轉(zhuǎn)身離開。
    屋子里的老鬼，聽著外面的腳步聲越來越遠(yuǎn)，他拍拍面頰，一邊打開電視，一邊脫去外衣，順手摸口袋拿手機(jī)的時候，卻意外的拉出一條一模一樣的平安符，他眨巴眨巴眼睛，提著那條平安符坐在沙發(fā)上，此刻，電視上正在重播著昨晚的電視節(jié)目……
    “親愛的觀眾朋友們，新年的鐘聲即將敲響，一個嶄新的春天即將到來 ，我們分明感覺到春天的腳步在叩響我們每一顆 ……讓我們帶著和順與和美去贏得生活的從容和自信吧……讓我們帶著和睦與和諧去贏得生活的希望與收獲 ……一個嶄新的春天即將到來……隨著春天鐘聲的敲響……讓我們把對新春最衷心最美好的祝愿……播撒在神州大地的每一寸土地上，播撒在每一位中華兒女的心中……”
    電視是這樣說的，它每年都這樣說……如果不這樣說，意思也差不多……
    有時候，命運(yùn)就是這樣，當(dāng)天晚上，老鬼意外的見識到了某人那不堪的酒品，那個人本來就給他很深的印象，這下子，他想，他大概一輩子都會記得他了。
    年初一的團(tuán)拜會上，田佛喝了個酩酊大醉，大約晚上兩點(diǎn)多才回到家，他先是拿他丟了鞋子的腳，沒錯，田先生真的是丟了一只鞋子，他先是踹了自己家房門，接著踹了老鬼家的房門。
    有人說，這酒品不好的人，一定不是善類，但是老鬼卻覺得，酒品不好的人，無非是在現(xiàn)實(shí)里被壓抑的太久，想借著某種很正當(dāng)?shù)睦碛砂l(fā)泄一二，就如他面前這人，他不知道，這人壓抑了多久，欺騙了多久，自我催眠了多久，但是單單看他的酒品就知道了。
    那叫個，葵花點(diǎn)穴手加排山倒海掌……還附帶……子……曾經(jīng)曰過，真是勁爆的可以。
    送田佛回來的是田佛公司的秘書先生，不知道什么原因，這位英俊且俊俏的可憐秘書弟弟，竟然是俊面通紅的。
    看到那張紅臉，老鬼第一個念頭竟然是，這豬調(diào)戲人家了，于是他莫名其妙的有些生氣。
    田佛看到老鬼，頓時萬分高興，他先是敬了一個猴禮，老鬼頓時窘了，沒錯，那的的確確是一個孫悟空式樣的猴禮，即使面前這人依舊穿著一身起了褶子的阿瑪尼，他敬的就是個猴禮。
    老鬼無奈的讓開房間門，因?yàn)槟橙丝拗爸换丶遥俏幻貢壬恿艘粋€電話就迅速離開了，據(jù)說是公司另外一個老總開車撞了交警在十字路口邊的值班室。
    關(guān)于那位秘書先生，為什么會臉紅，老鬼很快就知道了理由，大概是某人為了自己遮掩住自己的需求，他偽造了一個人格，即使是喝的酩酊大醉，他依舊按照那樣的人格形式做事，這并不悲哀，熟悉這個圈子的老鬼，知道許多他這樣的人。
    一大段，一大段的黃色笑話，下流，□□的從那張嘴巴里，一連串的說出來，一個多小時，都不帶重樣的，老鬼就這樣端著杯子，坐在他對面，他一只手端著水杯，另外一只手，拿著一部數(shù)碼認(rèn)真的錄制著。
    那個人大約很專業(yè)的表演到了凌晨快四點(diǎn)，老鬼都服了，別人喝醉鬧一會就睡下了，這豬咋這么有表演欲望哩？啊哩！
    老鬼無奈的回到臥室，打開柜子，拿起一卷毯子丟到在那里還講得美的不行的田佛身上：“睡吧！”
    他可沒力氣哄他。
    “夏時棋……多么古怪的名字，這叫我想起了，呃……一種洗發(fā)水。”老鬼停下腳步，扭過頭，有些郁悶的看著那個認(rèn)真的對著前方說話的田佛，他叫啥名字礙著他了？
    那人說完，鬼鬼祟祟的站起來，完全無視屋中另外一個生命體的存在，他搖搖晃晃的把家里檢查了一遍，確定安全了，就坐回沙發(fā)，搖晃著點(diǎn)燃一根香煙，悠然的做起了一個……深沉的哲人？
    那動作，那表情……叫一個生動。
    “在我的記憶中，有很多……很多……寶貴的東西。”他這樣說，老鬼哭笑不得，他甚至想走過去拍死他，但是考慮到身體狀況，覺得，如果沖過去，被拍死的有可能的會是自己，所以他就沒過去。
    老鬼趴在被窩，無奈的倒過來抱著枕頭，看著那個表演欲望極強(qiáng)的人。
    如今他正在說，他跟自己說話，田佛在跟他自己說話？
    “田佛，知道嗎？他送你禮物了……他心里有你了……（他自己鼓掌）。”
    老鬼笑到不行，在床鋪上打滾……滾來滾去……
    然后……那個人，突然……竟然……淫詩了……不……吟詩！
    “我們都是樹，永遠(yuǎn)無法纏繞。
    我們都是巖石，只能撞擊沒有火花。
    我們對望著，因?yàn)闊o法纏繞而枯死。
    我們互相撞擊著，直至粉身碎骨。
    你……我之愛……最大的情分竟然只是兄弟……
    猶如看鏡子一般的一模一樣的軀體……
    我在關(guān)河（高房市的一條極為細(xì)小的河）下哭泣，
    我看到……河里……絕望……的自己……還有……絕望的你！”
    老鬼呆了，傻呆呆的看著那個人，接著，他又嚇了一跳，接著兩跳……然后三跳！
    田佛突然扭頭看著他很認(rèn)真的問：“時棋，我的詩做的可好？”
    一跳。
    他猛地站了起來！
    兩跳。
    打了個酒嗝，仰天倒地，呼嚕兩天……
    三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