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EQ欠缺者
廣場上的鴿子在愉快的飛翔著,丸子要了咖啡,老鬼要了白水,老鬼沒看對面的同學(xué),因為自打進來,那位同學(xué)就喋喋不休的說著很多事情,很多老鬼都覺得驚訝的事情。
他喜歡的那位體育老師,跑到校長那里說他是變態(tài)的那位老師,在夏時棋輟學(xué)第二年,和一位初三的學(xué)生發(fā)生了某種不能說的事情,那件事情據(jù)說搞得很大,因為對方是未成年人,還大了肚子,那位老師吃了官司,進去了。
坐在夏時棋斜對角的那個姑娘,前年生孩子去世了,留下個小丫頭,怪可憐的。
夏時棋那個小組的組長,現(xiàn)在發(fā)了財,住小樓,開小車,十分的得意。當(dāng)年坐在班級最后一排的那些學(xué)生,分成了兩派,有的成了社會上的精英,有的只能賣苦力。
丸子絮絮叨叨的說了很久,看對面的老鬼面無表情的喝著白水,他突然來了一句:“對不起。”
“咿?”老鬼第一次開口,他很驚訝。
“那個時侯,你的書包是我扔出去的,你的課本也是我拿小刀劃爛的,他們說,如果我不做,下課在學(xué)校后門堵我。那個時候的我真是很懦弱,我無法反抗,所以……對不起,夏時棋,這么多年來,我一直一直想對你說一聲對不起,就是因為當(dāng)年的懦弱,我去考了警校。”
丸子喃喃的說著,一臉愧疚的看著老鬼,看的出,他是真的在道歉。老鬼突然恍然大悟,為什么自己忘記了這個人,為什么自己想不起來學(xué)校的事情,就像失憶一樣,原來,有一段記憶被他自己生生的切斷了。
“為什么,要道歉呢,真的沒什么啊,當(dāng)年你們也沒說錯我,我的確是個同性戀,當(dāng)年是,現(xiàn)在,還是,除了說我有艾滋病,其實,其他的,大家都沒說錯。”老鬼笑了下,覺得多年后得到這樣的道歉實在沒必要。
丸子拼命搖頭:“不是的,夏時棋,也許你不相信,你輟學(xué)后,發(fā)生過許多事情,當(dāng)年帶頭欺負的你的那個人……”
哪個人啊,老鬼拼命回憶,許是當(dāng)年給自己的暗示太強,他一直強迫自己忘記那檔子事情,現(xiàn)在,他真的想不起來了。
“就是坐在你身后的那個人。”丸子提醒。
頓時,老鬼身體一顫,后背劇烈的疼痛起來,他想起來了,在學(xué)校最后的日子,那個人,拿圓規(guī)的尖尖,每堂課都扎他,一針又一針。
“哦,他啊。”老鬼握住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水。
“恩,就是他,他把一位同學(xué)欺負的從教學(xué)樓六樓上跳下來了,當(dāng)時,我們都看到他欺負人了,可是我們都沒敢開口,眼睜睜的就看著那樣的事情發(fā)生。你走了,有人跳樓了,我們的老師和學(xué)生師生戀了,我們真的是多災(zāi)多難的一個班,也許是成長路上,過早的看到這些事情吧,初三畢業(yè)的時候,校長和班主任,來班級里跟大家道歉,說對不起我們。”
丸子嘆息了下,端起面前的早就冰涼的咖啡,喝了一口后說:“兩年前,班級里聚會,大家坐在一起哀嘆,這個班級真的是多災(zāi)多難。”
老鬼點點頭,有些心不在焉:“啊。”他這樣回答,自己是輟學(xué)的吧?
“咱班主任說,他一輩子做的最大的虧心事,就是逼著自己的一個學(xué)生輟了學(xué)。”丸子說完挺無奈的繼續(xù)嘆息了下。
老鬼一窘,覺得,世界很奇怪,七年后,怎么人人有良心了?這人類的素質(zhì)怎么提高到這種人人懺悔星的程度了,孟曄說他后悔了,文聰他們道歉了,現(xiàn)在竟然那位一直不喜歡他的班主任都那么多懺悔的話,怎么,都想簡單的獲得良心上的安慰嗎?
丸子絮絮叨叨的一直說著,從學(xué)校說到家庭,單位,舊同學(xué),看樣子生活叫這孩子積存了太多太多的壓力,現(xiàn)在老鬼終于明白為什么他會那么熱情的喊自己了,能積攢這么多抱怨,估計誰見了他都會轉(zhuǎn)身就跑吧。
一壺茶葉沖來沖去,也舍不得再花十五叫一壺新的,老鬼本身是白水派倒也沒覺得什么,倒是那幾個服務(wù)員臉色有些不好看了。
終于,丸子看著天色不早,站起來跟老鬼要了聯(lián)絡(luò)方式,匆匆忙的去接女兒放學(xué)去了。
耳朵終于得到清凈的老鬼,晃晃悠悠的向家溜達,路過一片市政拆遷廢墟上的時候,老鬼停下腳步。
廢墟上,幾個孩子在嬉戲,一樣的好人壞人的游戲,不知道玩耍了多少代,一個孩子虛晃一槍,嘴巴里搭配了聲音:“啪!啪!”
另外一個孩子,捂著心口大叫一聲:“啊!”接著抱著鋸掉一半的殘樹晃了好多圈,終于倒下,爬地不起。
老鬼撲哧樂一下,心情莫名其妙的愉快起來,甚至他還哼了一首歌子:“我頭上有犄角,身后……有……尾巴……”
老鬼回到家中以后,剛進家門意外的接到一通電話。
“夏時棋,猜猜我是誰?”這話要是放到女孩子身上,老鬼倒是想逗幾句,偏偏對方還是男人,而且嗓門還很大。
“給你十秒,不說出來,我掛電話。9、8、7、6、……”
“別啊……別啊……夏時棋,我,老火,你同學(xué),記得嗎?我們一個大院的。”電話那邊老火在拼命解釋。
夏時棋楞了一下,苦笑連連,丸子這個大嘴巴,他怎么不把自己的電話放到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廣而告之呢?
“哦,很多年沒見了。”老鬼閑閑的打著招呼。
此刻,房間的門沒關(guān),孟曄站在門口,穿著一件大大的藍色風(fēng)衣,手上還帶著一副黑色的皮手套,看樣子剛趕回來,老鬼抱著電話瞄了他一眼后繼續(xù)說自己的。
老火:“多少年沒見了,老同學(xué),在哪里發(fā)財呢?”
老鬼想了一下:“給人打工。”
老火在那邊嘀嘀咕咕的說了很多話,最后說出來意,老鬼頓時莞爾,還以為真的被惦記了呢,沒想到對方搞了傳銷,老鬼婉言謝絕放下電話,但是還是聽到了一句并不好聽的話:“靠的,死同性戀。”
孟曄看著面前那個保溫壺,從大前天晚上開始,時棋就沒回住所,他不在公司,不在家,對他一無所知的孟曄,心里泛濫起一層深深的無奈感,外加心急如焚。
“皇軍,叫我?guī)Ь湓挘绻阃砩喜蝗バ∨钊R,那么,就會死拉,死拉的很慘的。”隨著一聲洋嗆怪調(diào),蕭川從門縫伸出了他的那顆亮的出奇的腦袋瓜子,本來心情郁悶的孟曄先是一愣,接著指著他的腦袋哈哈大笑起來。
“你瘋了?”孟曄覺得好友有些不正常。
蕭川挑了下光頭下的黑眉毛:“昨兒我去發(fā)廊了。”
孟曄點點頭:“恩,然后呢?”
蕭川反手倒摸下自己那顆光蛋:“發(fā)廊的弟弟說,哥哥我金發(fā)一定很英俊瀟灑。”
孟曄低頭無奈的笑了下:“知道了,你老爺子又和你扛上了。”
蕭川仰頭無奈:“啊,你說吧,孟曄,我也老大不小的三十多歲的人了,好歹也是管理了上百人一個公司的老總一個了,至于嗎,不就染個頭發(fā)嗎,脫下鞋子打我,啊,家門不幸啊……”
孟曄徹底無奈了:“我說,這話該老爺子說。”
蕭川坐直:“沒錯,他就是這樣說的,家門不幸,出了我這個混蛋東西,我一生氣,就去剃了個禿子。剔完后,知道嗎,哥哥,這世界上最英俊的頭發(fā),就是禿蛋,我一出發(fā)廊,就我這身阿瑪尼,再襯上我這顆美麗的禿蛋,那叫一個回頭率高……”
孟曄無奈的拿起來桌子上的雜志,對著那個禿蛋,“啪!”的就是一下:“走吧,幾天不神經(jīng)你就渾身不得勁。”
小蓬萊,老包間,孟曄意外的看到陶樂童恒,幾人坐在一起,文聰想了半天,終于把那天的事情跟孟曄說了一次,他們確實也沒其他意思,但是肯定是招惹到時棋了,那之后文聰先后打了不下三十通電話,時棋根本不接。加上這兩天時棋突然沒了消息,文聰越想越不對,是不是因為自己帶了陶樂童恒上門的事情啊?其實,也就沒其他意思。
孟曄斜眼看一下陶樂童恒,陶樂童恒一點也不怕他,他和他對瞪:“看什么看,我就是看一下,你念念不忘的主啥樣,不就根竹竿嗎?看你們這副擔(dān)心的樣子,他要是死了,你們是不是要集體陪葬啊?”
“陶樂童恒,不想我翻臉,你就閉嘴吧。”孟曄瞪了一眼陶樂童恒,憋了一肚子火。快要爆炸了、
陶樂童恒站了起來,直接掀了桌子:“我早想翻了,孟曄,我等了你五年,全世界都知道我陶樂童恒在等你,你孟曄是有錢,可我也沒花過你一分一毛,我干嗎要對你卑躬屈膝?我干嗎要對你陪笑臉,我干嗎你說閉嘴就閉嘴?孟曄,我一等五年,你真是聰明,就那么不急不緩的吊著我,扯著我,拽著我,接著,你那個七年回來了,你二話不說的撇清楚關(guān)系……你竟然去我的店子買茶具送人家。”
“等等,等等……”孟曄頓時覺得腦袋大了一圈,他看下住嘴的陶樂童恒,指指自己:“你等我?五年?我怎么不知道?我們不是和平分手,兩不相欠了嗎?”
“啪!”真是火辣辣的一個大耳光子,陶樂童恒甩甩手,轉(zhuǎn)身離開了茶室。
文聰摘下屋子里掛著的大衣,轉(zhuǎn)身追了出去,臨到門口的時候,他回頭對孟曄竟然作出了敬禮的樣子:“謝了。”
文聰很高興,灰常的高興。
孟曄摸著火辣辣的臉,一臉迷茫的看下伙伴:“為什么打我?”
王舒宏翻翻白眼,站起來拍拍孟曄的肩膀:“哥哥,我都想打你。eq知道嗎?eq,情商,情緒智力知道嗎?拿不起來的你去追,到嘴巴的你不要,丟了的你覺得好,送上門的你不要,你……得,我都不希說你。”
蕭川摸摸自己那顆大光蛋,停了半響突然冒了一句:“我說,哥哥,聽我說,我就納悶一件事,七年前是時棋,七年后是童恒,咱三哪里比他差了,論家世,倫氣質(zhì),論長相,我就納悶了,為什么這人每次都能攤上最好的?”
王舒宏愣了一下,坐回一邊的椅子一副深深的思考樣子,他捏著下巴想了一會,吧嗒下嘴巴:“馬克思先生說,人是最奇怪的動物。”
“放屁,馬克思沒說這話。”一肚子氣的孟曄,可算逮到了,對著他就是一句。
老鬼帶著一身花香,從郊外張哥家回到寓所。前些日子,實在心情不爽,所以他放了自己三天假,聞了三天花香,吃了三天家常菜,這頓愜意,這頓生活真美好就不必說了。
老鬼到家的時候,左鄰右舍的燈光都是黑的。
拿出鑰匙,打開門,屋子里撲面而來的空氣不流通的悶熱,老鬼脫下鞋子,反手關(guān)閉起房門,他就那樣懶洋洋的躺在地毯上,人啊,總是不能安靜,一但安靜了,他會不停的胡思亂想,也許……今晚的胡思亂想,和左鄰右舍那兩盞黑黑的燈光有關(guān)系吧。
老鬼突然想起孟曄,很久之前他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拉小提琴,在孟曄的世界,從來沒人為他親手拉過小提琴,夏時棋很崇拜那個拉小提琴的孟曄。
說來也奇怪,孟曄骨子里是一個不懂愛的孩子,沒人教他怎么去愛別人,他出生就理所當(dāng)然得到大家的愛,蕭川,文聰,王舒宏都是這樣,但是孟曄是最奇怪的那個。
他愛起別人來的時候,像烈火一樣,他的隨意,他不經(jīng)意的流露,很隨便的就能把你烤焦了,融化了,不是手段,而是這個人有一種與生俱來燃燒別人的氣場,他是那種天生就招惹人稀罕的人,不帶藝術(shù)加工的,他就是那樣的人。
老鬼記得,他和孟曄同居的第一個月,有一天晚上大夜班,他回到家,那樣的孟曄抱著一個枕頭看著電視里的肥皂劇默默的淚流,當(dāng)時他就驚了,那樣掉著眼淚的孟曄,能叫人疼到骨頭里,即使,他大自己許多歲。
什么是愛?誰能說的清楚呢?愛啊,就是一鍋湯,兩個談戀愛的人悄悄的向里面丟食材,丟食材的人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會燒出來什么東西。
門鈴緩緩的被按動了一下,老鬼舉起手腕。半夜十一點半。
老鬼拉開門。
門外,卻是…… 那個……一點也不霸道的……在某種情況下……感情……也很白癡的……老佛爺……
田佛舉著鹽罐子,喘著粗氣,看樣子是跑進來的。
“我……還你……咸鹽。”
他這樣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