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訪客
老鬼靠在淘寶網(wǎng)買來的二手貴妃椅上看一本書,薩克雷的《名利場》。他的腰部圍了一圈厚厚的毯子,空調(diào)的暖風(fēng)把家里人熏的昏昏欲睡。
在他的身邊,一盞水藍(lán)色的熏香燈點(diǎn)燃著,老鬼的眼睛并沒有看書,他看著不遠(yuǎn)處擱在臺架上的兩套茶具。
索混著尤加利香氣的團(tuán)霧在房間中慢慢飄散著,老鬼的耳朵邊聽著的是那種木吉他的純音樂。
這樣的他,任何人見到都會說,這人,是個品味高尚懂得生活的人,但是,這一切,都是假象。一晃七年,這個人為自己架構(gòu)出了另外的一個老鬼,一個有奇怪人格的老鬼。
屋子里的這套器具,是大嫂從國外郵來的,甚至熏香也是大嫂選購的,老鬼的大哥、大嫂是屬于那種富貴天成的人物,他們隨意的生活姿態(tài)都是被外面人所效仿的,這樣的思想就像一重又一重的影子,在許多年來,點(diǎn)點(diǎn)滴滴的印在這個只有初中學(xué)歷的前泊車弟身上。
輕輕點(diǎn)燃一根不喜歡的香煙,那種焦油含量很低的香煙,這種煙軟綿綿的,沒什么勁道,老鬼使勁吸了一口,于是更加失望,期盼中香煙能帶來的放松感,他并沒有感覺到,他更加焦躁了,因?yàn)槊媲暗膬商撞杈摺?br/>
一套皇家哥本哈根,一套所謂的便宜骨瓷歐式茶具,這兩套茶具在家里整整擺放了三日,老鬼沒碰它們,不是因?yàn)椴恍枰灰蛩鼈兌紨[放的太美,太嬌貴,碰一下只是覺得褻瀆了它們。
新年就要到了,可以預(yù)計(jì)到的,今年是一個只有老鬼自己的寂寞年,也許。
最近,他的左鄰,孟曄,右舍,田佛雖然經(jīng)常以各種原因來此打攪,但是他們都是有家的人,新年到了之后,他們還是會回家的。
對于孟曄的入住,老鬼覺得不意外,但是那個田佛,他不知道該怎么形容了。
老鬼放下書,轉(zhuǎn)頭看著推拉門那邊的座鐘,默默數(shù)著時間,一,二,三!
接著門鈴響起,果然是這樣的。
“這次,你又要借什么?”老鬼打開大門,卻發(fā)現(xiàn)門外不是那個總是借東西的田佛,文聰帶著一位非常清秀漂亮且精致的年輕人站在門口。
“抱歉,時棋,童恒說要來看看你。”文聰對老鬼笑笑,轉(zhuǎn)身為他們介紹。
陶樂童恒上下打量著這個存在了七年的假想敵,這人很瘦,面色不太好,看的出,他的健康狀況并不好,可是雖然纖細(xì),卻未現(xiàn)嬌弱,相反他的眼神里無意中露出的毫不遮掩的不悅,能叫陶樂童恒看得出這人是那種很堅(jiān)強(qiáng)剛烈的那一型人。
他的五官倒是很漂亮,但是絕對不是那種他想象中的樣子。他套著一件套頭毛衣,乳白色的,下身穿了一條松垮垮的并不合身的家居褲子,他的襪子是花的,那種紅黑道子的花襪子,沒有穿鞋,大概因?yàn)槲葑永镤仢M了厚厚的地毯的原因。
陶樂童恒笑了,世界就是如此,誰堅(jiān)強(qiáng),風(fēng)會先吹向誰。他看著老鬼,心里不覺得已經(jīng)是自信滿滿:“真是抱歉,因?yàn)槟愕拿挚偸潜淮蠹姨峒埃晕揖蛠砹恕!?br/>
老鬼側(cè)身讓開門:“請進(jìn)吧。”說完他斜眼看了一下他的右舍,田佛拿著一個鹽罐子,悄悄看看他,尷尬的笑了下,又縮回了房間。
三人慢慢進(jìn)了房間,老鬼沒有拖鞋給他們換,文聰脫下鞋子放置在鞋柜上,陶樂童恒有樣學(xué)樣的跟著他穿著襪子進(jìn)了屋子。
屋子里,尤加利略沖鼻的香氣飄著,陶樂童恒脫去大衣很順手的遞給了文聰,文聰習(xí)慣性的接過,拿去掛了起來。
老鬼走到臥室門口,緩緩的拉上了那里的推拉門,隔斷了陶樂童恒的視線,即使如此,文聰和陶樂童恒還是看到了那里打開的被子,丟在貴妃椅上的米色毛毯,到處丟擲的書籍,還有那盞水晶香薰燈和故意隔斷陽光的厚窗簾。
“土地的形狀,選自《內(nèi)奧米傳說》。”陶樂童恒坐定后對老鬼笑了一下說,他說的是那扇推拉門隔不斷的那首木吉他的音樂聲。
老鬼笑了下,轉(zhuǎn)身走到一邊□□的餐臺上為他們倒茶:“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對我來說,好聽就可以了。”老鬼從冰箱里取出兩盒東西:“茶?咖啡?”
“咖啡,謝謝。”文聰。
“白水就好。”陶樂童恒。
片刻,冒著熱氣的飲品被放置在桌子上,杯子是那種最普通的白瓷,沒有任何花色。
“你不喜歡?”陶樂童恒捧著杯子問老鬼。
“什么?”老鬼疑惑。
“那兩套茶具。”陶樂童恒指下放置在臥室門口的木臺架上的兩套茶具。
老鬼笑了下,輕輕搖頭:“那樣的東西,只能擺來看吧。”
文聰咳嗽了兩下:“時棋,童恒是我們的老朋友了,你走后,我們認(rèn)識的。”
老鬼不知道文聰這話的意思,他只好再次的跟這位看上去很精致的男人點(diǎn)點(diǎn)頭,這個文聰?shù)降紫胝f什么?
“其實(shí),你走后,我和孟曄在一起過。”陶樂童恒放下手里的杯子很大方的以他的方式說了出來。
“哦,他人很好,有品位,對他人善良,對小動物有愛心,機(jī)智幽默,沉穩(wěn)而有風(fēng)度,是個不錯的伴。”
老鬼對陶樂童恒夸獎孟曄,文聰很驚訝的看一眼老鬼,他竟然跟別人夸獎孟曄。
“孟曄知道他這樣被你夸獎一定會很高興的。”文聰說。
老鬼笑了下:“你想我罵他嗎?”
“當(dāng)然,畢竟,那個時候,他的確絕情。”陶樂童恒聲音里帶了一絲恨意。
老鬼噗嗤笑了:“怎么會,當(dāng)年的事都是我的錯,和孟曄沒關(guān)系的。”
“你真這么想?”文聰露出一分毫不遮掩的驚喜,他喜歡陶樂童恒,痛苦于陶樂童恒的征服心,老鬼的話給了他一絲希望。
“當(dāng)然,當(dāng)年的事情,都是我的錯,出身不高卻又看輕自己。”老鬼挺不在意的拿起香煙點(diǎn)燃了一根,陶樂童恒和文聰都是個不吸煙的主,他讓過,對方拒絕。
“你們來,就是來問問我是不是對孟曄舊情未了嗎?”老鬼吐出一口煙后問對面的兩人,那兩人頓時尷尬起來。
“怎么會,只是文聰說,時棋你親戚不多,朋友又少,身體也不好,所以我們來看看你需要什么。“陶樂童恒笑了下,看著那個他始終沒碰的杯子,那樣的杯子,他看不上,更不要說捧在手里喝水了。
“不是的,時棋你千萬別誤會,只是單方面的拜訪朋友,沒有提前打招呼的確是我們不對,千萬別告訴孟曄,不然會被他罵死,你知道他的脾氣的。”文聰連連擺手,心里早已后悔,陶樂童恒的刻薄令他發(fā)慌,但是,這時棋如何變成了這個樣子的人,說起話,竟然也半分不為他人留余地了。
屋子里有了片刻的安靜,陶樂童恒心里比文聰還要后悔,那個在眾人嘴巴里總是柔弱,委屈,可憐,凄涼,無助的人,竟然是這樣尖銳,早知道這樣,他會用其他方式出現(xiàn)了。
“時棋,人總不可能一個人獨(dú)活,總是需要兩個朋友的,我和童恒雖然冒昧,可是,打開這個門,你總要有個地方去,孟曄跟我說,他很擔(dān)心,因?yàn)槟愠巳ス荆桶炎约宏P(guān)在屋子里,經(jīng)常出去溜達(dá)下,四處走走對身體也是有好處的。”
文聰整理了一下情緒,很認(rèn)真的對老鬼說,事實(shí)上,他是真的這樣想的,如果能幫上忙,他絕對會幫的。
老鬼回頭,看下座鐘:“說來,也是巧,今天約了個朋友吃飯。”
文聰無奈的搖頭,慢慢的站起來去拿陶樂童恒的大衣,老鬼站起來客氣的送他們出去。
新年快到了,天氣很冷,文聰慢慢向街口走著,這一邊沒有停車位。
“那人,怕是有社會敏感癥,我想他會攻擊每個他認(rèn)識的舊人。”陶樂童恒嘴里冒著哈氣,聲音略微帶了抱怨。
文聰停住腳步,回頭看下他:“童恒,我一直想問你。”
陶樂童恒連忙剎住腳步,他差一點(diǎn)撞到了他的背:“什么?”他驚訝的抬頭看文聰,文聰對他一向是千依百順的,但是現(xiàn)在的他臉上帶著明顯的不悅。
“你血型是ab型吧?” 文聰說完轉(zhuǎn)身繼續(xù)走。
“什么意思?”陶樂童恒不懂得。
“神經(jīng)纖細(xì)敏感,有時候做事很極端。”文聰慢慢走著,不急不緩的說著。
“你從哪里聽來的奇怪話。”陶樂童恒大怒。
文聰拿出車鑰匙對著車門按了一下,車嘟的響了一聲,他打開車門坐到駕駛座,他看下還站在附近的陶樂童恒,他臉上已經(jīng)陰云密布。
“這一次,我并不想哄你,陶樂童恒,我真傻,竟然帶著自己喜歡的人,去打倒他的情敵,我到底在想什么?”文聰說完關(guān)住車門,竟然開著車走了。
陶樂童恒沒說話,他回頭看著老鬼那邊的窗戶,眼神里帶著一絲不甘和憤恨。
此刻的老鬼正靠在房間的房門上苦笑,他自言自語:“竟然因?yàn)榧拍蝗似圬?fù)了。”
田佛坐在房間的沙發(fā)上拿著遙控一個又一個頻道的換著臺,心里一片心煩意亂,剛才拜訪老鬼的那兩人,他明顯能感覺出一絲敵意,可是又什么都不能做。一部電視上百頻道被他換了好幾次,接著,他的門鈴?fù)蝗豁懥耍@里并沒有人認(rèn)識他,即使是老鬼,也只是把他當(dāng)成一個普通鄰居的。
田佛打開門,老鬼站在外面,手里拿著一個咸鹽罐子:“喂,我借你咸鹽,你請我吃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