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
遙遠的天際緩緩地泛起了一片又一片的魚肚白,晨光熹微,朦朧的夜色慢慢隱去,破曉的朝陽正散發(fā)著迷人的光芒普照大地,雞鳴寺的廟宇中傳來了一陣陣悠長且深遠的撞鐘聲……
唐代詩人常建那首著名的《題破山寺后禪院》尾聯(lián)就曾這樣寫道:萬籟此俱寂,但余鐘磬音。此情此景,同此時的南京城不謀而合。所不同的是,黎明后的南京城早已不再是那座供蕓蕓眾生安居樂業(yè)、政通人和的祥和之所,替代它們的則是無盡的幽暗、消極乃至絕望。
凌晨6點整,時間定格在這一刻。日軍第九師團下轄野戰(zhàn)炮兵聯(lián)隊的陣地里引起一陣不小的騷動,數(shù)十門“九十”式*炮組成的炮群在師團長吉住良輔的指揮下,對光華門城內(nèi)的中國守軍開始了今天的第一輪炮火覆蓋。轟炸時間長達十分鐘,待炮火停歇后,第18旅團作為第九師團先頭部隊開始對光華門實施強制突破……
日軍的第一枚炮彈剛落地,疲倦纏身的楊龍菲一干人就從睡夢中驚醒了。長期的軍旅生涯讓他們養(yǎng)成了睡不脫衣、槍不離身的習慣,聽到炮聲后,楊龍菲和易安華等人從腰間掏出配槍便沖向了城門陣地……25團和259旅組成的攻擊梯隊順著中和橋向光華門靠攏,鐵海川的89團則順著海福巷延伸至城門一帶的小路前去包抄日軍。
由于日軍此次展開的攻勢和火力密度規(guī)??涨?,負責在城門阻擊的守軍可謂一觸即潰,望風披靡,日軍不費吹灰之力便一舉攻克了城門。第18旅團挾首戰(zhàn)大勝之威,其先頭部隊干脆就將戰(zhàn)線一次向城內(nèi)關(guān)廂一帶擴張。當楊龍菲和鐵海川兩部會師并開火夾攻進城日軍的時候,日軍第18旅團下轄第36聯(lián)隊共計兩千七百人已全部進城,展開了以城門為原點,向周圍擴張并肆意屠殺的罪惡行徑,日本士兵們那一張張?zhí)搨纬髳旱淖炷樥讶蝗艚摇?br/>
另楊龍菲等人沒有想到的是,在他們正拼命夾擊日軍第36聯(lián)隊的時候,竟然遭到了第18旅團的局部反攻。第36聯(lián)隊的后續(xù)部隊調(diào)轉(zhuǎn)槍頭,同剛進城的第18旅團前沿對楊龍菲和鐵海川各一部實施戰(zhàn)略性反制,雙方軍隊頓時陷入一片混戰(zhàn),最后干脆放棄使用攜帶的武器,雙方士兵分別抽出身上藏著的刺刀、后背上綁著的砍刀、腰間上跨著的馬刀,幾乎是殺紅眼地沖向了敵人……就連那些不屬于作戰(zhàn)部隊的伙夫和馬夫也紛紛抄起隨身的菜刀和扁擔,砍向了面目猙獰的日軍。
楊龍菲的馬刀沒舞幾下就砍缺了口,他顧不了這么多,隨地撿起一把鋒利的砍刀就再次投入了血戰(zhàn)。在一連砍翻三名日本軍曹后,他同日軍第36聯(lián)隊聯(lián)隊長岡村正雄狹路相逢了。原本打算撲過來的幾名日本士兵看到眼前的獵物已經(jīng)被岡村聯(lián)隊長收入囊中,便識趣地離開去尋找其他對手。
岡村正雄和那些傳統(tǒng)的日本軍人一樣,留著八字胡,個頭不高,生著一對兒羅圈腿,穿著一身肥大的日本軍服顯得很是滑稽,倘若放到現(xiàn)代,一般人很容易會把他當成是一個唱戲的。
岡村正雄兩眼冒著寒光,他早就注意到了楊龍菲這個連續(xù)砍殺了三名帝國軍人的家伙。作為那三名日本軍人的長官,他有義務(wù)親手解決掉眼前這個“兇手”,用以告慰他們的亡靈。
岡村正雄沒有什么廢話,只見他微閉著的左眼皮猛地撐開,發(fā)出怒吼的同時便揮舞著手中的*沖向了楊龍菲……楊龍菲也不含糊,抓緊手中砍刀的刀把便砍向了離自己愈來愈近的岡村正雄。兩把鑄造原理不同的刀鋒碰在了一起,幾乎就要迸出火花來。岡村的佩刀并非精品,經(jīng)過數(shù)次白刃戰(zhàn)的洗禮,這把質(zhì)地一般的*已經(jīng)有些破落了。在連續(xù)對砍了五六個回合后,楊龍菲也不知道自己哪里來的這么大力道,只一下就將岡村的佩刀斬成兩段。岡村大驚,在他還沉浸在佩刀被斬斷的恍惚中時,楊龍菲順勢將大刀再次砍向了岡村的脖子……
只聽得一記清脆的骨裂聲,岡村正雄聯(lián)隊長的腦袋就順著刀鋒揮舞的方向斜飛了出去,就在生命終結(jié)前的最后一秒鐘他還在想:究竟是哪里出的問題。
楊龍菲拿起刀來定睛一看,他媽的,刀口又砍缺了?沒辦法,面對如同虎狼般朝自己撲面而來的敵人,只能將就著用了,楊龍菲大腦稍微緩了幾秒鐘后再次投入了血戰(zhàn)……
戰(zhàn)斗正進行得火熱,突然一記響亮的槍聲打破了原本只是刀劍鏗鏘的肉搏戰(zhàn)場。楊龍菲等人下意識地回頭看向槍響的位置,所有人都愣住了……中槍的不是別人,正是259旅旅長易安華,子彈不偏不倚正好打在胸口,當眾人從一陣驚詫中回過神來后,易安華旅長已經(jīng)倒在了血泊中,位于軍服胸口的位置有一個偌大的血洞,仿佛是一朵綻開的血花。這一槍打得很刁鉆,一槍斃命,絕不留情。毋庸置疑,這肯定是日本人干的,具體是哪個日本兵打的黑槍就不得而知了,戰(zhàn)場依舊是那樣的混亂和瘋狂,雙方士兵都殺紅了眼,不論是誰都沒有時間和空隙去保護易安華旅長的尸體。
事后據(jù)鐵海川回憶說,易安華旅長中槍身亡時正處于那場肉搏戰(zhàn)的白熱化狀態(tài),雙方士兵已經(jīng)殺紅了眼,殺紅眼到什么地步呢?只認衣服不認人!但凡見到和自己身著軍服不符的人一律砍殺,絕無二話。就當時那種情形,別說是一個旅長了,就是戰(zhàn)區(qū)最高司令長官倒下了也只能自認倒霉,根本就沒有沖過去救治或驗傷的時間。說直白點兒,要是在別人倒下去的時候你過去扶上一把,不好意思,下一秒敵人的刺刀沒準就扎進你的后背了,到時候哥兒倆一起完蛋。與其這樣,還不如不管不顧,多殺幾個鬼子好呢。
相比較楊龍菲而言,鐵海川的槍法雖然精湛,槍槍彈無虛發(fā),但就拼刺刀來說只能算個三流選手。原因很簡單,他在德國接受的軍事教育大多以理論課程為主,課程內(nèi)容也大致分為兵團級立體化或機械化作戰(zhàn)。狡黠的納粹軍隊擅長打陣地戰(zhàn)、防御戰(zhàn)、殲滅戰(zhàn)和城市攻堅戰(zhàn),可唯獨不擅長打白刃戰(zhàn)。與其說不擅長,倒不如說成是從骨子里就不熱衷于這種原始化的冷兵器格斗。
西方人和東方人對于“軍人”這個稱謂的理解有著天大的差異,西方人認為“軍人”完全就是一種職業(yè),其各個國家的人文主義要遠勝于民族主義。在他們看來,參軍完全是一種謀生的方式,就好像大街上隨處可見的報童和文員一樣,無非是為了生計才選擇的這份職業(yè),與信仰無關(guān),只不過這份“職業(yè)”比做報童和文員的危險性要高,甚至隨時就會丟掉性命。在現(xiàn)實的德國人看來,戰(zhàn)爭無非是為了通過一種手段達到某種戰(zhàn)略意義,打贏了皆大歡喜,萬一打敗了,在某種意義上講等于宣告了自己的失業(yè)。對于一個求職者來說,失業(yè)是最壞的結(jié)果,不應(yīng)該在失業(yè)的基礎(chǔ)上再對自己的生命構(gòu)成威脅,這就有些得不償失了。至于拼刺刀,那完全是有悖于人性的一種原始的野蠻行為,打仗對軍人而言完全是一件盡力而為的事情,連槍都解決不了的問題,竟然要通過拼刺這種極端行為去解決,不是瘋子是什么?倒不如送上一紙投降書,在敵軍的集中營里默默地等待著戰(zhàn)爭的結(jié)束好了。
相反,東方人在民族主義上就要顯得格外重視,甚至有些激進。在這個即將步入現(xiàn)代化的世界里,亞洲作為世界歷史文明的起點,每個國家多少都有著屬于自己國度特有的文化底蘊??v觀古今歷史,鮮有幾個東方國家會輕易背叛自己的民族和信仰,其中尤以中國和日本為甚。若不是強烈的民族主義思想牢牢禁錮在雙方國家的子民的心里,恐怕也就不會有如今的中日戰(zhàn)爭了。和德國人不同的是,在中日兩國的軍人們看來,“軍人”雖然是一份職業(yè),但它的背后卻包含著更加深遠的意義:那就是負責維護國家主權(quán)和民族獨立,這是一項神圣的使命,對于軍人們來說完全可以稱之為信仰。在他們看來,是國家哺育了自己,自己理所應(yīng)當回報國家,在國家前途命運及領(lǐng)土完整遭到絕對侵犯的時候,身為一名軍人,就有義務(wù)去維護和效忠自己的國家,這種專屬于東方國家自帶的強烈的民族自豪感可見一斑。不管前途如何,哪怕是孤立無援的,即使付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在德國留學的兩年,鐵海川練就了一手令人嘆為觀止的好槍法,但在刺刀見紅的白刃戰(zhàn)中仍缺少一定的果敢和魄力。雖然這并不妨礙他履行一個優(yōu)秀軍人的職責,但是在這種人人自危的搏命環(huán)境中,幾乎沒有人能夠幫他做些什么,拼刺刀的技術(shù)萬一沒過關(guān),倒霉的可是自己。
正在這時,一名中等個頭,身材卻較為粗壯的日本軍曹端著一支裝有刺刀的步槍,面朝鐵海川便沖了過來。這人顯然是一個經(jīng)受過專業(yè)拼刺訓練的日本軍人,其出手之兇狠,反應(yīng)之敏捷,沒個一兩年的刻苦訓練絕對不行。就在剛才,已經(jīng)有四名國軍士兵倒在了他的刀下。單就白刃戰(zhàn)而言,完全外行的鐵海川站在這名日本軍曹面前就要顯得相形見絀。
日本軍曹的刺刀分明就是沖鐵海川的胸口扎去的,鐵海川有些笨拙地抬起自己手里的馬刀上前一擋,才勉強躲過這一擊??赡敲毡拒姴軈s絲毫不給鐵海川以喘息的機會,在被對手用馬刀格擋住剛才那一刺殺后,他順勢抬起槍身猛地將鐵海川的馬刀從其手中挑飛,然后槍口放平,刀鋒直對著鐵海川的胸口便一個箭步攮了上去……
手無寸鐵的鐵海川一個踉蹌栽倒在地,當他從地上仰起半坐在地上后,那把明晃晃的透著寒光且鋒利無比的刺刀幾乎就要扎到自己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