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7
吉住良輔師團長大喜,他滿意地用拳頭砸了下彈藥箱堆積起來的掩體,下達了最新的命令:“傳我命令,野戰(zhàn)炮兵聯(lián)隊集中火力向城門實施雨點式轟炸,師團直屬坦克中隊呈戰(zhàn)斗隊形掩護第二、第三梯隊進攻城樓……”話音未落,吉住良輔中將終于站起身來,從待了接近兩天的露天指揮所走了出去,他耐心地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皺的軍服,走在蜿蜒曲折的坑道內(nèi),瞇縫著近視的眼睛望向遠處激戰(zhàn)慘烈的光華門陣地,埋藏在心底的戰(zhàn)斗激情瞬間被點燃了……
他緩緩拔出束在自己腰間的軍刀,刀柄及刀鞘上均刻有一朵象征著皇室地位的菊花圖案。毋庸置疑,這是一把經(jīng)天皇御賜的家傳寶刀,是至高無上的榮譽;是吉住家族崇高地位的證明;是靠汲取敵人鮮血來回報天皇陛下隆恩的不二利器。
吉住良輔中將臉上凝聚的表情很復雜,有對戰(zhàn)斗的向往;有對嗜血的渴望;有作為一名指揮官心如止水的冷靜;還有即將投入血戰(zhàn),隨時為天皇陛下玉碎的激情……
“傳我命令,第九師團在座全體,目標光華門,準備———進攻!沖鋒———”
工事內(nèi)所有日本士兵每個人都好像被大火燒著的柴禾一般,沉寂在心底的激情驟然爆發(fā)……隨著吉住良輔師團長的一聲令下,日本士兵們知道,他們效忠天皇的機會終于來了,他們要用中國軍隊的鮮血來回報身后的大和民族和大日本帝國,哪怕是要用付出生命的代價也在所不惜。
伴隨著愈來愈烈的嘶吼聲,幾乎失去了理智的日本士兵們抱著手中的武器,陸續(xù)躍出工事,在撕心裂肺的叫殺聲中沖向了早已淪為人間煉獄的光華門主峰陣地……
吉住良輔中將身為此次光華門戰(zhàn)役的日軍最高軍事主官,面對手下上萬官兵的傾巢而出,作為師團長他自然不能免俗。相反,飽受軍國主義洗腦的他竟手持軍刀,隨著第九師團傾巢出動的同時,也陷入了血腥的混戰(zhàn)……
野戰(zhàn)炮兵聯(lián)隊也隨即開火,十余門“九十”式*炮將炮口一致向光華門城門瞄準,在聯(lián)隊長吉澤大佐的命令下,猛烈的炮群恍如無盡的洪水般涌向原本就已破落不堪的城門……
隨著第一輪炮火的結束,只聽得一記雷鳴般的巨響,隨后那扇高約十二米,寬約五米的城門便如同一座巨人般,在還沒散盡的硝煙中轟然倒塌了。
光華門門戶洞開,攻城日軍見狀大喜過望,戰(zhàn)斗持續(xù)了接近兩天,所有日本士兵都在等待城門被破的這一刻,這就意味著他們的一只腳已經(jīng)邁過了贏得這場勝利的門檻。在師團長吉住良輔的命令下,已經(jīng)進攻至城垣一帶的日軍借著還未消散的戰(zhàn)斗激情,對門戶大開的南京城內(nèi)發(fā)起了集團式?jīng)_鋒……
正在城樓垛口操縱著一挺捷克式輕機槍對城下日軍實施地毯式掃射的鐵海川,也被日軍的炮火卷起的氣浪掀至到垛口另一側。他同樣聽到了城門的倒塌聲,只是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團副蔣繼原的匯報證明了他的判斷:城門被破,城池門戶大開,接近瘋狂的日軍隨即便可長驅(qū)直入,在南京城內(nèi)部來一個中心開花,那樣的話,南京城就會淪為第二個上海……鐵海川死也不想看到這個結果,他拼盡全力從地上爬起來,用手捂住沉悶的胸口,步履蹣跚地順著階梯朝城下跑去。
至此,日軍第九師團已將南京城垣陣地盡數(shù)收入囊中,接下來就該搶奪城門控制權,進而占領整個光華門主峰陣地進城打巷戰(zhàn)了……
鐵海川幾乎拼掉了自己這條命才得以將日軍的先頭部隊阻擋在城門外,日軍利用光華門守軍戰(zhàn)前構筑的防御工事重新組織兵力,妄圖對城門實施強攻。鐵海川大吼一聲:“警衛(wèi)排,把城樓腹心架著的那兩挺馬克沁重機槍給我搬過來!”
不到一分鐘,兩挺加起來足足超過了一百斤的馬克沁重機槍在警衛(wèi)排戰(zhàn)士拼死保護下,以犧牲五人,重傷八人的代價完好地架在了臨時建立的,正對著城門的環(huán)形工事內(nèi)。
鐵海川和團副蔣繼原各操控一架馬克沁重機槍對城外的日軍實施火力壓制,帆布彈帶里裝著的333發(fā)機槍彈不到四十秒就全部打光了,機槍手隨后裝上新的彈帶……
隱蔽在遠處的日軍早就抱起了活捉該城門中國指揮官的打算,因此只是把槍口對準了他的肩胛處……只聽“噗”的一聲,鐵海川便被破風的子彈擊中了,由于彈頭深入肉體后自帶著的沖擊力,鐵海川的身體就好像有人故意拖拽似的向后摔了個倒栽蔥……當他起來時才發(fā)現(xiàn),團副蔣繼原和兩名彈藥手全部飲彈身亡,彈著點都在眉心位置,一槍斃命。
鐵海川有些明白了,日本人這是想活捉自己……狗日的小鬼子想都別想!鐵海川再次撲到了工事前,操控起了那架槍管都已經(jīng)打紅了的馬克沁重機槍。余下的子彈不到二十秒就已打光殆盡。日軍似乎也發(fā)覺到了光華門守軍的窘?jīng)r,他們陸續(xù)走出工事向城內(nèi)逼近,他們很希望看到勢單力薄的中國守軍在被圍后表現(xiàn)出的求生欲望,從而進一步使他們陷入絕望,將俘虜慢慢折磨而死的快感似乎能將日軍身體里的火焰越燒越旺……
鐵海川是不甘心當俘虜?shù)模谌哲姲鼑郧按蚬馍磉吽袠屝档淖訌?,最后用自己的配槍了此一生。他甩掉手中操控著的馬克沁重機槍,又從旁邊土坑里扶起了一挺九二式重機槍,伴隨著自己嘶喊至接近沙啞的吼叫聲,槍口再次噴吐出憤怒的火舌,剛走出工事的日軍士兵就被撂倒了一片……
*再次被打空了……與此同時,鐵海川似乎看到了對面工事內(nèi)的一名日本士兵正將槍口對準自己的太陽穴,他已經(jīng)來不及隱蔽了,短短不到五十米的攻擊距離,敵人的子彈一旦打出只要一秒鐘便可取掉自己的性命,也許此時那名日本士兵已經(jīng)扣動了扳機……
“噠噠噠……”“噗!噗!噗……”
就在鐵海川已經(jīng)做好了坦然面對死亡的時候,一通嘈雜的槍炮聲隨即從他的身后傳來……
刺耳的槍炮聲嚴重刺激到了鐵海川的聽覺系統(tǒng),他下意識地回頭一看,是援軍?沒錯,是援軍到啦!
這支援軍不是別的部隊,正是被衛(wèi)戍司令長官唐生智將軍撤至棲霞山陣地休整的第25團楊龍菲部。只見一營長謝大成首當其沖,抱著一挺捷克式輕機槍對準日軍占領的工事就是一通橫掃,二營長錢里遠和三營長曹光也不甘示弱,一人奪起一挺輕機槍就帶頭沖向了敵人的陣地。第25團全體官兵戰(zhàn)后歸建近兩千人如同颶風般卷向日軍的前沿陣地……
鐵海川吼道:“機槍手,快!給我來個機槍手!快呀———”
話音剛落,一只突然從鐵海川右側伸出的大手便將新的*重新裝進了機槍外側。鐵海川懷著感激的目光把頭扭向右邊,他驚喜地發(fā)現(xiàn),剛才那位為自己補充彈藥的“機槍手”不是別人,正是25團團長楊龍菲。
鐵海川見狀百感交集,此前臉上凝聚著的絕望霎時間蕩然無存,替代它的則是充滿心頭的驚喜和力量。鐵海川一邊扣動扳機一邊竭力地喊道:“來得太及時啦,龍菲兄!若非兄長及時趕到,我鐵海川這條命就從罷了不說,就連這光華門也多半不保了……”
“實不相瞞,兄弟,我這還是違抗司令部命令擅自跑過來的。沒辦法,我在棲霞山主峰都看到啦,你們這兒打得實在太辛苦,眼看著城門被破,做兄弟的再不來幫把手,于心不安哪!”楊龍菲大病初愈,身體還在恢復狀態(tài),聲音也顯得有些虛弱。
中日兩軍在城門一線展開了激烈的肉搏戰(zhàn),雙方士兵都很具有冷兵器時代的騎士精神,面對敵人的刺刀竟毫無懼色,甚至直接用胸膛去面對敵人的刀鋒,血腥的白刃戰(zhàn)隨即進入白熱化狀態(tài)……戰(zhàn)斗持續(xù)至傍晚六點半左右,夜幕逐漸降臨,攻城日軍才被迫撤回了原先的防御陣地,休整生息,以備再戰(zhàn)。
伴著夜色,楊龍菲、鐵海川一干人等在古老的甕城里燃起了篝火,結束了接近兩個小時的白刃戰(zhàn),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疲憊,精力和體力的雙重透支使飽經(jīng)戰(zhàn)亂之苦的士兵們已無心再戰(zhàn),起碼在今晚,他們已經(jīng)在短時間內(nèi)喪失了基本的戰(zhàn)斗力。日軍也一樣,經(jīng)過了兩天兩夜的攻堅戰(zhàn)斗,日軍的士氣和戰(zhàn)斗力也已經(jīng)達到了瓶頸,空前的疲憊席卷而來,他們實在沒有精力再去準備夜襲之類的攻城計劃了。
雙方的態(tài)度不謀而合,今晚都各自據(jù)守陣地,休養(yǎng)生息,一切都為明天早上更加激烈的戰(zhàn)斗做準備。
25團和89團臨時匯總成一個作戰(zhàn)單位,由楊龍菲任總指揮,鐵海川任副總指揮,所有戰(zhàn)士重新整編成一個加強團,兵力不到三千人。
“他娘的,兩天前光老子一個團就三千人,這戰(zhàn)斗才打了兩天,硬是拼掉了一個團的兵力,這損失實在太大啦,兩個月前在羅店的時候老子也沒見損失這么多人。”統(tǒng)計過人數(shù)后,楊龍菲的心尖兒猛地一緊。
“是啊,這才兩天,貴我兩個團加起來就損失了三千多人,想想就后脊背發(fā)涼啊……龍菲兄,咱們得向唐長官反映一下,適當情況下要改變一下目前的戰(zhàn)略部署,城內(nèi)兵力太分散了,日軍又是重兵集結,一個師團打我們一兩個團,能扛到現(xiàn)在算非常不錯啦!就我的觀察,日軍這兩天的傷亡還不及咱們的三分之一。咱們雖然保住了城門,可那是付出了血的代價的,為了保護兩挺馬克沁重機槍就位,我一個警衛(wèi)排的建制都被日本人打殘了,這樣下去可怎么得了……”
楊龍菲毫不客氣地指出鐵海川在指揮上存在的弊端,言詞鋒利可謂一針見血:“不僅是戰(zhàn)略部署上存在偏差,我看你們團在戰(zhàn)術指揮方面的問題也不小。戰(zhàn)術運用的太死板,人家攻,你們守,一個揍人一個挨揍,這差距可就大了!一句話,只要你鐵了心扛揍,再結實的身子也得給你撕下一層皮來!要我說,你就不能死守,要改變一下戰(zhàn)術。例如你下令打開城門,先放日軍一個中隊的兵力進來,然后給他來個關門打狗,狠揍他狗日的一頓!你看,咱們現(xiàn)在待的地方不就挺好的嗎?這地上事先給他埋好雷,四面城樓上把輕重機槍也都給架起來,人只要一進來就他媽突突了這幫狗日的,想走?門都沒有!也就是你小子,要換成我,早這么干了!還等他們的炮兵炸城門?扯淡……”
鐵海川心領神會,大笑起來:“龍菲兄,真有你的,向來不按常理出牌。嘖、嘖,我當時怎么就沒想到用這招呢?龍菲兄,佩服!佩服!唉,要不這樣,依我看,咱們明兒早上就可以使用一下這個戰(zhàn)術!唔,我親自帶著我們團直屬隊去誘敵,怎么樣?”
“不行!”楊龍菲直接否定了這個建議,“我這只是舉個例子,你也不想想前兩天的仗是怎么打的?跟日本人硬碰硬地較了兩天兩夜的勁兒,冷不丁地打開城門放人家進來,別說小鬼子懷疑,換成是我也不會那么容易上當。就算小鬼子傷亡不及咱們的三分之一,那也得有個小八百人了吧?夠讓鬼子肉疼的了!他們巴不得一槍不放就吃掉南京城呢,剛才的肉搏戰(zhàn)也算吃了點兒虧,鬼子不長記性是不可能的。算啦,走一步看一步吧,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正在這時,甕城的南門又進來了一支兄弟部隊,為首的少將銜軍官灰頭土臉地走到楊龍菲一干人的面前,臉上淌著熱汗,氣喘吁吁地說道:“老楊,我、我們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