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第56章 雪夜下驚聞滅門
三人在雅來居一樓的大堂里尋了個僻靜位置,簡單吃了頓飯,而后便回到屋子里歇息。
上房待遇不錯,室內架著的兩盆松炭一片灸紅,顯是店家格外關照,溫暖如春,與室外的臘月寒冷儼然成兩個天地。
“黎兒,且放寬心,去洗個熱湯,解解乏,待會我打地鋪便是”,蕭暄望著一進屋就坐立不安的蕭黎,好笑道。
“這如何使得?!少爺玉體金貴...”蕭黎一聽到洗澡,臉更紅了,可又聞蕭暄要睡地上,便著急否定道。
“好了好了,權且打住,我是主上,我說了算,休得墨跡”,蕭暄一捂額頭,不想在這個話題上擰來擰去。
蕭黎無奈,她知道蕭暄的倔脾氣,認定的事情不會輕易松口,也就不再苦苦堅持,備下?lián)Q洗衣服,偷偷瞄了一眼坐在窗邊開始聚精會神看書的蕭暄,不想?yún)s是有些呆住了。
認真的人總是魅力四射,此刻的蕭暄清逸一如往昔。
雙眉不濃不細,筆直入鬢,睫毛不長不短,微微上翹,鼻梁不高不矮,挺拔秀立,雙唇不厚不薄,淺粉潤澤,細細勾勒而開,三分柔美,七分英氣,倜儻不凡。
這書呆子到哪里都不忘記帶著古籍,不累嗎?難不成是無塵大師把她拘得太狠了,養(yǎng)成了整天浸在書里的習性?
蕭黎悄悄吐了吐舌頭,徑直到了房間后面,站在寬大浴桶邊,看著裊裊霧氣,朦朧彌漫,禁不住遐想,那個人心里裝著家國天下,肩上挑著皇室重任,怕是根本不會在意兒女情長。自己的心思,她過往也不曾注意分毫。
唉,終歸是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心戀落花,一場單思,惶惶無應,蕭黎念此難免傷心,神色掠過一絲黯然。
也罷,事不如意,何必多想,只要陪在她身邊就好。
蕭黎不再暗自垂憐,寬衣解帶,沒入水中。
半個時辰后,蕭暄揉了揉一絲干澀的眼角,起身晃動了幾下,待得骨骼噼啪作響,打了個哈欠,書讀得有些乏了。
“黎兒,你可有洗好?”蕭暄有些奇怪,時辰不早了,以蕭黎平日的作風,不該如此拖沓。
“快...快好了?!?br/>
后間里傳來一聲清脆嗓音,急促中微微帶著窘迫之意,使得立在前廳的蕭暄更加不解。
“怎么了?有甚麻煩?”
蕭暄聽著有些發(fā)顫之音,暗感不妙,不作多想,幾步上前,到了后間屏風處,轉過去一探。
“?。 币宦暭怃J喊聲,震得疾行而來的蕭暄腦仁發(fā)疼。
捶了捶七葷八素的腦袋,蕭暄定睛一看,頓時瞠目結舌。
原來浴桶之中的女子堪堪站起身來,未著寸縷,玉體陳前,水珠灑落,好一派活色生香之景。
蕭黎從未想過蕭暄會突兀闖入,驚呼一聲,面色紅艷如花,雙臂匆匆掩了身上,手足無措。
蕭暄哪里遇過這樣的事,只覺得同為女子,無甚大礙。一時呆立在旁,只覺呼吸一滯,胸口悶了一塊大石,因著眼前景致晃人眼目,不覺后退半步。
“還不離開!”蕭黎羞惱萬分吼道,先前自己一時大意,忘了拿貼身褻衣,正躊躇間,聽見蕭暄傳喚,方才略顯慌張應了一聲,沒料到這人居然奔到后面來,恁是可惡。
“是是,我馬上走”,蕭暄醒過神來,毛毛躁躁應一聲,轉身狼狽逃開,心底直把自個埋汰死。
回到前廳,蕭暄拿起玉制茶壺,狠狠灌了幾口苦茶,強行壓下心底莫名躁動,撲在桌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如今腦子一灘漿糊,混亂不堪,鬼使神差地又憶起方才那香艷之景。
自己這是怎么了?竟然對女孩子產生了欲念!
狠狠甩了自己兩巴掌,蕭暄清醒了不少,目光不再迷離。
不多時,蕭黎穿戴整齊出來,微紅的小臉殘留一絲余怒。
“主上,你這是?”直視蕭暄清秀的面龐,蕭黎一眼便瞧見臉兩側遺留的深色指印,驚訝道。
“沒事,我...你...”,蕭暄好不尷尬,在蕭黎清涼眼眸的注視下有些驚慌失措,竟是生出想逃開的意愿,或許是對面女子的眼神太有深意。
強行穩(wěn)了穩(wěn)心神,蕭暄悶悶開口,并不想多作解釋,“黎兒,我有些悶得慌,出去走一走,你且歇下吧?!?br/>
言訖,也不待蕭黎回答,輕功施展,霎時間消失在窗前。
“主上...”,蕭黎苦澀吐出兩字,默默無言...
離開客棧的蕭暄心下微沉,只覺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焦躁困擾左右,當下不辨方向,放開手腳,一路疾馳,倏地便到了城東一里地外的小山坡上。
停下腳步,扶著一側光禿禿的樹干,蕭暄仰頭吐氣。
此刻野外大雪雖停,寒風不減,陰冷感覺襲來,漸漸澆熄了蕭暄心頭絕少產生的煩悶之火。
重歸平靜的蕭暄望著遠處一輪彎月,卻是沒來由地想到了一襲白色身影,纖秾修長,裙裾飄飄,廣袖拂下日月迷,雙目淡望星辰醉,飄渺玲瓏,恍然仙子凌波而去。
王府驚鴻一瞥,夜下碧袖羅衫,那略顯纖薄的身影,孤標傲世,背脊挺直如松,入了眼,烙了心,今生難以忘卻。
古道涼風送皇姐,無奈悲憤涌上膛,還是這女子飄然而下,玉手輕扶,清悅聲音如清泉流水滑過,潤人心脾。
蕭暄悵然若失,不知不覺間,那個美麗女子竟然已經在心中占據(jù)如此分量了嗎?可為什么,她卻如人間蒸發(fā)般,再也尋覓不到蹤跡。這些年,自己閑暇之余也會留心這個未婚妻的消息,可次次都如石沉大海,杳然無息。
唉,單璃,你究竟在哪里?
天地一片空寂,蕭暄閉上眼,輕輕一嘆,微不可聞。
垂眸凝視掌心,紋路清晰,似乎有甚么不明之物,困繞住了這位素來睿智明斷,以天下為己任的榮王世子。遲鈍如她,時至今日,或許沒有發(fā)現(xiàn)很早之前她就不再如以往般期待長大后與單璃解除婚約,保護自己身份秘密。
她的一顆心早就有了歸屬,只是自己不知。
“噠噠噠...”
少頃,一陣分外急促馬蹄聲由遠及近而來,在寧靜雪夜猶為明顯,即刻驚醒了兀自沉思的蕭暄。
她一蹙劍眉,腳尖輕點,躍上枝干,隱匿身形,于一旁靜靜觀察。
聲音愈發(fā)近了,借著月光,不難看清乃四人四騎。
當先一人,是個壯漢,留著一大把絡腮胡子,小眼睛,塌鼻子,厚嘴唇,面貌丑陋,帶著一絲兇相。隨后一騎,是個消瘦男子,頭巾左邊綁了個大紅珠鏈,極顯紈绔,嘴角生了一顆指肚大的黑痣,令人惡心泛酸。
這第三人,身量短小,肩膀寬闊,相貌平平,穿著一般。
最后一男子面上留著狹長刀疤,從眼角直到嘴邊,猙獰可怖,身上散發(fā)出危險氣息。
“吁,前面是寧陽城,哥幾個歇歇腳,何如?”待行至離蕭暄隱藏之所不足五步的地方,絡腮胡大漢一拉韁繩喝道。
“也好,這鬼天氣,沒把我耳朵凍掉。趕了一天,馬也累了,咱們進城喝杯暖酒,再找?guī)讉€娘們樂呵樂呵?!彪S后頭上戴著珠鏈的浮浪男子連忙附和道,他是不愿再走了。
“我呸,野狼,你小子在登州時整天就知道玩女人,別哪回死在人家肚皮上”,騎馬走在最后的矮漢子嗤笑不已。
聽到這些粗鄙之言,蕭暄眉峰一挑,得到了一個訊息,這群夜間趕路的男子是從登州而來。
“嘿,你們最近都聞見風聲沒?咸光郡的聚義鏢局被人血洗了,兩百多條人命啊,一夜之間,說沒就沒了”,矮漢子譏笑了一句后,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朝其余三人嚷道。
“呵,我當是什么啦,這事早傳遍了,據(jù)說是仇家所為。乖乖,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到了滅門的地步”,領頭的絡腮胡子聞言不以為意道。
“唉,那聚義鏢局的當家人丁振山早年出入武林,逞兇斗狠,也有不小名氣,哪能沒結下過梁子?!如今年過半百,心氣漸消,安安分分做起了鏢局生意,孰能想到得了這么個下場?!北粏咀饕袄堑睦耸幠凶雍攘丝谒┰隈R袋子旁的冷酒,生出些感慨,他嘴角的那顆黑痣,一陣蠕動。
“噗嗤,江湖恩怨多了去了,誰管他呢?行走其中的人,本就擔著風險,誰敢拍著胸膛說自己手上干凈,沒沾過血?”先前沉默寡言的傷疤男摸著大刀,嗤之以鼻道。
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四個男子說得津津有味。
蕭暄聽到這些消息,眼眸深處射出一縷幽光,居然是一樁滅門慘案,到底是誰這般大膽,草菅人命至如斯境地。
等等,咸光郡,不正是在冀州最東邊嗎?經它繼續(xù)往東走,便是此行的目的地——登州。
念及此,蕭暄心中突然涌上一股怪異的感受,她隱隱覺得這聚義鏢局被殺盡的幕后,怕是不只仇家找上門這般簡單。
待得騎馬男子們走遠,蕭暄直起身來,思量一刻便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