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第45章 望拜師慘遭呵斥
翌日,蕭暄找了個理由搪塞母妃,便急急忙忙率幾名親衛(wèi)輕裝前往忘憂山,路上不曾耽擱片刻。
到了鎮(zhèn)國寺,依舊先尋了圓意和尚,與其一同前往后山。
昨日之景,今番不變,靈山秀雅,水源澄清,猿鶴相親,松篁交翠。
可到了谷中密林處,那隱居之士還是沒有露面。
蕭暄不曾懊惱,雖也著急,未失禮數(shù),有道是欲見賢而不以其道,猶欲其入而閉之門也。凡若無塵這般大能,正欲使其知我殷勤之意,豈可尋常待之。
是故蕭暄依然立在林外候著,這一站便又得一整日。
到了薄暮,還是一無所獲,蕭暄二人只得喪氣而歸。
折返之時,蕭暄雙目遍視,朝著圓意慨然嘆曰,“我原先問過方丈,無塵大師未曾遠(yuǎn)游,既是在舍中,為何不肯發(fā)一言于我,便是拒絕,也好過此惶惶等待。唉,難道我蕭暄直如此福分淺薄,兩番不遇大賢,惜哉!”
圓意見此,亦是難加安慰,只得低聲勸道,“世子性情仁厚,定知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倘若世子不變初心,這番虔誠,總歸會得到福報,那無塵能得師叔高贊,必是有過人之處,斷不會無緣無故怠慢世子的。”
“師傅說的甚合情理,是我太過急切”,蕭暄點頭應(yīng)道。
一夜無話,到了第三天來拜訪,還是吃了結(jié)實的閉門羹。
直至第四日,蕭暄還是在天未明朗時便動身出府,僅僅領(lǐng)著趙安、蕭風(fēng)、蕭雷三人前往鎮(zhèn)國寺。
后山路上,圓意望著身旁的小人,到底有些為其鳴不平,“隱居之人,性子難免古怪,這無塵更是如此。常常來去無蹤,神龍見首不見尾,往來莫測,不知去所。世子爺一連幾天來訪,每每便是站好幾個時辰,足見殷勤之意啊。”
蕭暄聞言,苦笑不已,內(nèi)心也是有些悵然。
還是按照老規(guī)矩,在周邊直直立著,不言不語,畢恭畢敬,可這次密林之中卻是有了訊息。
只見那樹林突然晃動,驚鳥起,走獸奔,隱隱傳來陣陣機(jī)括之聲。不多時,地面涌動,灰塵漫天,視線受阻。
待得風(fēng)過煙滅,蕭暄定睛一看,好家伙,原來密密麻麻,縱橫衍生的灌木齊齊避開,一條三尺寬的隱蔽小路乍現(xiàn)。
“外邊小兒,進(jìn)來”,林中一道沙啞嗓音施施然傳出。
蕭暄狠狠一顫,連日頹敗的心緒頓時有了好轉(zhuǎn),瞧了瞧
一側(cè)的圓意,見后者笑著點頭,不再遲疑,邁步上前。
進(jìn)入林中,別有洞天,千株老柏,萬節(jié)修篁,怪石嶙峋,機(jī)關(guān)遍布。這藏龍谷中央,真的是彩鳳雙鳴,麒麟獨臥。松柏傲立,半空青冉冉;青竹挺直,一壑色蒼蒼。
幾間竹屋并立,淡泊明遠(yuǎn)。門外奇花布錦,溪邊瑤草噴香。時聞猛獸唳,每見飛鷹翔。猛虎唳時,聲振九皋霄漢遠(yuǎn);蒼鷹翔起,翎毛千羽遮云光。細(xì)觀靈福地,真?zhèn)€桃花源!
能住在此地之人,豈能不是曠世大才?
蕭暄徐步而入,拱立階下,作揖輕道,“承蒙大師給予相見之機(jī),蕭暄萬分感激,在此拜謝。”
言訖,又是行了三拜大禮,毫無不周之處。
“哼,虛禮免了,進(jìn)來說話”,屋中人語氣淡淡的,聽不出喜怒,竹屋中間的門卻是應(yīng)聲敞開。
蕭暄也不造作,過了門首,幾步入室,便見著了無塵大師的廬山真面目,當(dāng)下狠狠吃了一驚。
眼前男子與傳聞中的大賢英才,相去甚遠(yuǎn)。蕭暄曾經(jīng)多次幻想,那備受推崇的大師,即取了“無塵”這個雅致的名號,必是氣韻靈秀,格調(diào)清雅,心懷赤子,才冠絕倫之人。哪知今時之見,竟是斷去左腳,頭戴斗笠,面遮黑布之士。
蕭暄再一細(xì)看,這無塵側(cè)對著她,正細(xì)細(xì)研磨著桌前藥罐里的黃色粉末。一雙布滿老繭的手,粗糙至極,上面更是布滿了一條條猙獰可怖的傷口,全身著深邃黑衫,透著一股神秘肅殺的味道,看不到神情,想來是陰翳的。
一切無不昭示,這無塵是一個過往極不平凡的隱士。
蕭暄深深吸了一口氣,強(qiáng)自鎮(zhèn)定,穩(wěn)了穩(wěn)聲線,抄手道,“在下榮王世子蕭暄,見過無塵大師。”
“你是蕭煜的兒子?”無塵停了搗藥的手,悶聲問道。
“正是”,蕭暄聽著這似銅鑼摩擦的破碎嗓音,蹙了蹙眉頭,心神不禁顫了顫,斂神低眸回應(yīng)。
“不對,應(yīng)該說你是蕭煜的女兒”,無塵轉(zhuǎn)過身來,逼視蕭暄雙眼,語氣中流露出莫名的意味。
蕭暄猛地抬頭,心下防備,這無塵的眼力居然毒辣至此。
“大師此言何意?”
“怎么,心下不安?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嗎?”
蕭暄默然,身份之謎,始終是她的一塊心病。
“你尋我何事?”無塵似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不再糾纏于此,偏頭轉(zhuǎn)開話題,語氣戲謔。
“蕭暄聞晦明方丈之言,久慕大師高名,多次晉謁,不遇空回,惆悵何似!竊念我乃大梁苗裔,承父輩之功,伏睹朝政頹疲,綱紀(jì)崩摧,惡黨欺君,實有末路之象。我雖有匡濟(jì)之誠,無奈年幼,實乏經(jīng)綸之策。仰望師傅才絕天下,慨然相邀,請收我為徒,教授少許,將來能當(dāng)?shù)闷疬@世子之位,為父王分擔(dān)一二,為陛下解決難處,不枉為臣子一場。”
蕭暄放下疑慮,言辭懇切,句句發(fā)自肺腑。
“呵,不愧是皇室中人,說的比唱的好聽”,無塵毫不在意地鄙棄道,他見慣了腥風(fēng)血雨,早就不信當(dāng)面說辭。
“晚輩說的是實實在在之言,無半分虛假”,蕭暄一急,匆忙補充,她不愿給無塵留下差印象。
“那我問你,你此番前來拜我為師,修習(xí)權(quán)略,目的真的僅僅是為了習(xí)得本事,為父解憂,為君獻(xiàn)策?哼,盡說些空話套話,言之無物,裝腔作勢。”
“這...”蕭暄被嗆得一咽,她的的確確是受了刺激,嘗了弱國無臉面的滋味,才迫切想要變強(qiáng),可追根溯源,她內(nèi)心的打算可不止于此。前世的血性不變,今生又處在高位,加之皇姐一事,她對于那至尊之位再也不能熟視無睹。
換而言之,目今的蕭暄,已被這時局卷入,她不甘心,也不能不去爭一爭。她的雄心壯志,她的凌云抱負(fù),她的雪恥之愿,她的守護(hù)之責(zé),這些無時無刻不再敦促她往前走。
望著面前小人一而再,再而三變的臉,無塵對她心中所想了如指掌。打從蕭暄一進(jìn)門,他細(xì)細(xì)勘察,便知此女雖在沖齡,然眉目榮貴,面貌清奇,哪里是個肯久居人下的模樣。
“你想學(xué)的,恐怕是君主之術(shù),帝皇之道吧?”
蕭暄目瞪口呆,無言以對,被其一語說中了心思。
“你內(nèi)心真正渴求的東西,我已知曉。你的事情,我也聽聞不少,前些時日那些所作所為,在我看來,簡直胡攪蠻纏,狗屁不值。你離一個合格的上位者,還差得遠(yuǎn)呢!”
無塵背負(fù)雙手,站在蕭暄跟前,低首俯視著她。
“你既然意圖謀天下,登大寶。我且問你,什么是你認(rèn)為的政治呢?你將用什么來匡正這垂垂老矣的大梁,乃至治理更為廣大的疆域與更為眾多的百姓呢?”無塵帶著斗笠的臉隱沒在黑暗之中,聲音飄忽不定。
蕭暄委實驚訝,父王也曾論過相似之言。
“政治的政,本有正確之意,即是扶正之治。通俗言之,就是讓國家這棵大樹能正直生長。而要做到這一點,國家的君王必須是具備德行的圣君。這也是古人常說的,帝道以道德治天下,王道以仁義治天下,霸道以重典治天下。”
蕭暄思索一陣,便不卑不亢地回答。
“哦,有意思。且再問你,什么是圣君?”無塵冷笑一聲,加重語氣,一絲真氣涌上,目光犀利,直逼進(jìn)蕭暄眼里。
蕭暄本能性地避開無塵的注視,現(xiàn)在的她太嫩了,抵不住那極具侵略和攻擊性的目光。在那般威懾之下,生出些許慌亂,言辭之間難免有些吞吞吐吐,“圣君...就是...關(guān)心百姓心聲,讓他們食飽穿暖,不忍饑挨餓的君王。”
“那么要達(dá)到這點,君王首先該做的是什么?”
蕭暄愣住了,她從未如此細(xì)想過這些問題,無塵的刨根問底,讓她第一次如此直面這個沉重的問題,有些措手不及。
“是輕徭薄賦,整頓稅務(wù)...”蕭暄猶豫再三。
“錯了!繼續(xù)講!”
“是澄清吏治,賞罰分明,防止官員弄權(quán)壓榨...”
”錯了!到底是什么?!”
連連呵斥,讓蕭暄六神無主,她突然想到了父王言論,那個她不屑甚至不恥的計較得失的做法。
難道無塵大師指的就是那個,蕭暄眼眸一暗,無奈之下,只得小心翼翼道,“那么...應(yīng)該是...衡量利弊,學(xué)會舍棄。”
“錯了!全都錯了!連圣君首要之務(wù)都不知曉,你還信誓旦旦地求我收你為徒。我無塵自詡了得,一生只收王才,而你呢?聽過一些大道理,讀過一些史籍,比同齡人強(qiáng)上一點,便生搬硬套,鸚鵡學(xué)舌,籠而統(tǒng)之,盡是廢詞!別說你是男子,這般沒有見地,只省得紙上談兵,不求甚解,以后的路必定波折。何況你是女子,我無塵根本懶得多瞧一眼。”
蕭暄頹然,字字切心,從來沒有真正地想通徹,無塵大師的話,當(dāng)真是醍醐灌頂,澆醒夢中人。
“哼,你走吧,我不收廢物。”無塵擺手?jǐn)f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