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第44章 藏龍谷林外久候
“夔龍玉佩...”
蕭暄一愣,怔怔望著這塊散發(fā)淡淡溫?zé)嶂械牧加瘢X中靈光一閃,卻是兀地想起那日在鎮(zhèn)國寺中,晦明禪師曾對自己淳淳叮囑,半月之后恐有大事發(fā)生,那時我可再去寺中尋他,也許能幫襯少許,解我之憂。
眼下皇姐出嫁,大梁諸事不順,烽煙驟起,父王忙得焦頭爛額,自己亦是能力不足,何不再訪一次鎮(zhèn)國寺,說不得有些收獲,那得道禪師不似會信口胡謅。
“趙安,不回王府,派個人稟母妃,去鎮(zhèn)國寺”,蕭暄打定主意,不再遲疑,即放了馬車簾子。
趙安茫然,這小爺還真的想一出是一出,好端端的,怎又要去忘憂山,那一干和尚待的念經(jīng)道場,有甚稀奇?
牢騷歸牢騷,趙安也不敢多問,還是老實照辦了。
話說這一行人晃晃悠悠地走了大半個時辰,終于叩響了鎮(zhèn)國寺紅漆門,被僧人領(lǐng)去見晦明...
依舊是后院禪房,晦明一襲袈裟,穩(wěn)坐榻上,默念佛號,無悲無喜,無憂無愁,還是一片寂然。
“蕭暄見過大師。”
蕭暄屏退左右,整理袖袍,雙手并靠,態(tài)度懇切地作了一揖,口齒清晰,溫純有禮。
“世子不必如此客氣。你倒是比老衲預(yù)想的要來得晚一些”,晦明淡淡一笑,眉須微微抖動。
“哦,大師的確在半月之前曾許言大事發(fā)生,可大師又是何以料到我一定會來?”
蕭暄左眉一挑,眼中精光一現(xiàn)。
“哈哈,上次世子造訪本寺之時,老衲就曾說因緣際會不可定,天算人力無須避,蕓蕓眾生,莫不在這輪回之中。即是如此,世子命里與本寺結(jié)緣,當(dāng)然時機一到,自會前來”,晦明拈須一笑,目光看似渾沌昏沉,眼底卻是清明安寧。
蕭暄聞言,凝眉一望,直視著晦明那雙似是看透人世滄桑的慧眼,良久灑然一笑,“大師果是佛緣深厚,參透玄機。”
晦明微微頷首,雙手合十,不置一詞。
“既然大師算準(zhǔn)我心中苦惱,知曉我會再來,那可否告知本世子,如今我大梁內(nèi)亂不止,外強環(huán)視,更是逼得至親之人遠(yuǎn)嫁,在這風(fēng)起云涌之際,我當(dāng)如何自處?”蕭暄筆直而立,目光炯炯,渾不似一個六歲孩子神采。
“今后該作何計量,世子心中早有定論,又何須再問老衲”,晦明依舊不緊不慢,平靜和氣。
“倘若我定要求大師一言,我心中現(xiàn)下所選,將來是否能如愿,還望大師不吝賜教,”,蕭暄不依不饒,眼神愈發(fā)凜然,竟有咄咄逼人之意。
晦明笑著搖了搖頭,“世子此言,在老衲看來沒有意義。”
“哦,愿聞其詳。”
“世間之事本就千變?nèi)f化,豈有步步料到,十拿九穩(wěn)的?世子將來謀劃之事,若是老衲說其禍福難料,成少敗多,世子就會放棄嗎?若是老衲說其天地護(hù)佑,人心所奇,世子就一定會選嗎?不過一句,路乃是世子自己走。”
蕭暄嘴角一掀,卻是笑而不語。
“老衲那日所說,愿意幫襯世子,倒非虛言。眼下我寺中有一隱人寄居,名號無塵,他的行蹤鮮為人知,即便本寺僧眾,曉得他存在的人,亦是不多,且都守口如瓶。世子可愿見上一面?”晦明放下手中念珠,頓了頓道。
“此人如此神秘?可教本世子心中好奇。不過大師向我舉薦他,可另有什么深意?”
蕭暄怔了怔,雙眉一蹙。
“哈哈,他的來歷世子如今不必知曉,但老衲可以擔(dān)保他不會傷害于你。此人天賦異稟,武藝甚高,精通藥理,擅長機關(guān)兵法,縱橫權(quán)謀,乃是不出世的麒麟之才,天下能敵者,怕是屈指可數(shù),能得其教誨,習(xí)其精髓,則諸事可成。”晦明撫須一嘆,可惜,這般優(yōu)秀之人,本應(yīng)卓然于世,傲視群雄,而今卻是只能隱姓埋名,在這孤山之中,耗盡余生...
“當(dāng)真?”蕭暄眼前豁然一亮,晦明大師乃是出世高僧,從不妄語,能得其稱贊之人,世上少矣。即是如此,這等王佐之才,在自己原來之世,豈不可比六韜三略縱橫無雙的王詡、博通墳典淹貫古今的管子也,怎能不前去見識?
“那是自然。老衲明白世子爺心中憋著一股勁,一直想要變得強大,然而世子聰慧,與時人不同,若是覓得一良師,定能事半功倍”,晦明點頭應(yīng)道,“不過,此人心性高傲孤僻,從不收徒,世子若想得到他的教誨,怕是極難啊。”
“我日后的難處還少了嗎?縱使龍?zhí)痘⒀ǎ乙惨H身一試,眼下這隱士我是見定了”,蕭暄雙拳一握,毫不猶豫。
“既然如此,老衲便讓師侄圓意帶你前去吧,那人不喜熱鬧,還望世子只身前往,莫帶隨從。”
蕭暄略微沉吟,便是爽朗應(yīng)下。
晦明見狀,眼中有一絲贊賞之意,隨即喚來圓意,朝他仔細(xì)吩咐,便由其帶著蕭暄往后山去了。
且說這二人徒步密行,眼下快入秋的天,鎮(zhèn)國寺內(nèi)蕭瑟得緊,紅云密布,朔風(fēng)緊起,又見落葉繽紛,愁殺孤人。然而前往后山,一路風(fēng)景卻是不同,林中有壽鹿靈狐,樹上有飛禽玄鶴。瑤草奇花不謝,青松翠柏長春。
更見一條澗壑藤蘿密,四面幽灌草色新。
“這位師傅,可對那無塵隱士知曉一些,能否道與我,也便了解一二”,蕭暄四下察看嘆服,又望向前方龍行虎步的圓意,拱了拱手,興意盎然。
“呵,那無塵整日神神秘秘的,我亦不曾見過他幾面,對其性情不甚了解,但也聽師叔提過好幾次他的事。他本是江湖之人,早年名動天下,后來不知怎的,受了仇家迫害,身體受到重創(chuàng),一路躲避,來了我們鎮(zhèn)國寺,因師叔與他交情不淺,救了他性命后,便留他在寺中后山隱居至今。”圓意得了晦明的囑咐,凡是蕭暄想打聽的,都一并告知。
“原來如此”,蕭暄聽了明白,心中有了一番打算。
不過圓意并不深知,他師叔晦明還親自為無塵之隱所取名“藏龍谷”,并賦詩一首,“一帶深澗枕流水,高崗屈曲壓云蔥。勢若臥龍谷底蟠,形如單鳳松陰藏。竹門半掩閉寒廬,中有高人隱此中。專待時機驚夢回,一聲長嘯震天翁。”
當(dāng)兩人到了隱秘至深的山澗,俯望谷中景,果然清新異常。圓意突然止了步伐,轉(zhuǎn)身念了佛號,放低聲音,“世子爺,咱們只能到這了,前面密林中的竹屋便是無塵大師居住之地,他性子偏激,從不見外人,因此屋外設(shè)有著重重機關(guān),若是冒然踏入,非死即傷。世子先容我在此向其稟訴。”
蕭暄一驚,心下對于無塵的底細(xì)又是增添了不少興趣。況且她出生后世,對于古代的機關(guān)之術(shù)一直頗感好奇。
“無塵師傅,在下圓意,奉了晦明師叔之命,帶榮王世子前來拜訪,還請師傅允許我二人入內(nèi)。”
帶著真氣的詢問聲霎時傳入密林,驚得一眾鳥飛。
言訖良久,無音回應(yīng),仿若林子里根本沒人。
“唉,看來這大師又不情愿,這下怎生是好?”圓意頓感頭疼,摸著光溜溜后腦勺,喃喃一句。
蕭暄見此情形,上前兩步,行了一大禮,胸口起伏,卯足了勁,大聲道:“無塵大師,晚輩無意冒犯。實乃是聞方丈之言,知曉大師有經(jīng)天緯地之才,世人莫敵,特意前來請大師出山,能教授我一二,緩我大梁危情,晚輩感激不盡。”
言罷,蕭暄倒身下拜,磕了三個響頭,口中直道,“大師,我弟子志心朝禮,還望您成全。”
一片赤誠之論,亦是如石沒湖底,悄然無應(yīng)。
過了半個時辰,那林子除卻蟲獸鳴叫,再無別音。
圓意是個實在人,雖然不理解師叔為甚要自個兒領(lǐng)世子來碰壁,見林中無聲無息的形狀,心下尋思,莫不是大師出了門,未在舍中,便好言相勸道,“既不見,世子不如且歸,隔些時日,再使人來探聽,未嘗無果。”
蕭暄眸子一沉,“不可,我既誠心而來,必要真心相邀,豈可半途而廢,違了禮數(shù),教大師心中不悅。”
“倘若那無塵師傅未在家中,豈不白等?”
“非也非也,古人常道,‘不學(xué)禮,無以立’,我雖生在王府,打小便有鴻儒受父王之邀前來教導(dǎo),無須前去請教。然我也省得,拜師求學(xué),本就極重禮儀,無論大師是否在此,我身為求知者,必當(dāng)恭敬守禮,豈可由著自己的性子?”
蕭暄搖頭否決了圓意的好意,理了理袍服,便端端正正地立在了林前,她心中很清楚,越是大能力者,越是秉性高傲,注重細(xì)微,自己想要見無塵一面,怕是得付出不少。
原有“程門立雪”一說,自己今日倒也來個“林外候師”,蕭暄內(nèi)心無奈地自我打趣一番,不作他想,耐著性子等待。
這一站,便是整整兩個半時辰,天色也快黑了,圓意再次苦勸,蕭暄念著王府眾人必是擔(dān)憂,也只好作罷,望了望眼前密集的樹林,盤算著明日再來,深深嘆了一口氣,隨著圓意出了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