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第39章 渾不知風(fēng)雨欲來
蕭暄出了天香居,夜已深了,街上的行人也是去了大半。
行至馬車前,瞧見了遠遠候著的趙安,等得久了,身子麻了,他正自顧搓著雙手,跺著兩腳。
蕭暄臉上揚起一抹笑容,“趙安,你個泥猴子,我命你帶些親衛(wèi)候在天香居外邊,你果真老實站在這,卻也不想爺又沒說讓你一直守在這夜風(fēng)里,可是等了不少時辰吧?”
“瞧爺這話說的,小的能在爺身邊當(dāng)差,乃是祖墳上冒青煙了,不知修了幾世的福氣,哪還敢偷懶耍滑!”趙安一聽這聲音,正眼一望,小爺徑直來了,立馬湊上前回話。
“你這猢猻,拍起馬屁來,簡直得心應(yīng)手。行了,今晚的事就到此為止,左右不是我要的結(jié)果,說不氣人,那是虛的。護衛(wèi)們跟著我白忙活了一天,肯定是累了,這會又都沒吃上飯,倒是真委屈,都別愣著了,早些回府,能趕上夜宵。”蕭暄四下一看,自己帶進天香居的侍衛(wèi),并守在外圍的,共計五十余人,都是王府的好手,訓(xùn)練有素,一點未見疲態(tài)。
“咕咕”,正當(dāng)蕭暄一腳踏上馬車踏板時,肚子卻一陣空響,原是餓得很了,五臟廟奏起凱歌。
“它倒是抗議了,也罷,趙安,且快些回府。”
蕭暄無奈地用食指戳了戳肚腹處的軟肉,面上似笑非笑...
不多時,榮親王府門口,外廷掌事蕭忠遠遠地瞅見熟悉的馬車,頓時松了口氣,這個小祖宗,又是去哪里淘氣了,這個時辰才歸來,可是急死了一干仆從。
喚來小廝,囑咐其進門稟告王妃,蕭忠便急急跑到剛停穩(wěn)馬車跟前,迎著身量短小的蕭暄下了車,作揖嘆道,“小爺身份金貴,日后出府玩,但可挑白晝?nèi)ィ估镲L(fēng)大,還是早些回來的好,以免府中上下替爺擔(dān)心。”
“忠叔,倒是有心了,我及這幫侍衛(wèi)還不曾用膳,麻煩忠叔吩咐廚房,勞煩他們再做些飯食,解了我等饑讒。”蕭暄點點頭,示意自己省得了,復(fù)又出聲,予了差事。
“那是自然,小爺要用膳,廚房定要好生伺候,有甚麻煩。”
蕭忠笑了笑,小爺還是一如既往的體恤下人。
“對了,父王可曾回府?”
蕭暄突然想到去了成王府的蕭煜,不知其與王叔商量的如何,可有什么對付的法子。
“倒也回來了,只是剛走到門口,還未曾入府,宮里頭突然來了內(nèi)侍,說是請王爺即刻入宮議事。這不,王爺絲毫沒有遲疑,轉(zhuǎn)身就隨著傳旨之人走了”,蕭忠如實稟道,心下也是納悶,這皇宮里可又是出了什么大事?
“哦,怕是有了變故。”
蕭暄喃喃一句,心跳不禁加速了幾分,多想無益,等父王回來,一切就會揭曉。
回到紫玉殿,一時蕭暄頗為倦怠,忙活了一天,心下直欲洗漱就寢。大丫鬟慕青帶著一眾仆從前來伺候,見著她懨懨模樣,便忙笑道:“小爺可是累了?往后要玩,也別不顧惜身子,若是沒精打采的,叫王妃看著心疼。”
“今夜遇上些不順心的事,耽擱許久,教母妃和好姐姐擔(dān)心了,下次必會派人時時捎個口信。母妃那可是歇下了?”蕭暄揉了揉疲倦雙眼,她再怎么早熟,這身子不過幾歲,嬌氣得很,熬不住來回奔波的辛苦。
“怎會呢!王妃滿心滿眼都念著你,哪里肯放下心去,這會必是在承恩殿等著小爺去問安”,慕青素知許氏是極看重小爺,時時刻刻都想捧在手心里,要不然也不會差她這個頗為信任的貼身隨從來照料小爺起居。慕青生得裊娜纖巧,行事又溫柔和平,乃眾丫鬟里中第一個得意之人。要她去安置蕭暄,許若煙自然是放心的了。
“即是如此,我換了衣服,即刻就過去。”
蕭暄胸口涌上一層層厚重的暖意,母妃原是這世上最愛護她的人。
彼時蕭暄正感慨不已,若有所失,慕青拿了新袍子,遂忙著為她解懷整衣,正系著腰間十四翡翠明珠玉帶時,蕭暄一見這華麗之物,心下不快,直嚷道,“不要這個,太過奢侈,換個簡單的綢布帶子來。”
慕青聽了這些話,著實愣住了,哭笑不得,這玉帶原是王妃早些時候賞給蕭暄的,她自己也連道喜歡,這會又是犯了哪門子的毛病,硬是厭棄了這寶貝。
好容易揀了條湛藍的布緞子,才把這小祖宗哄高興了。
一番整理,收拾妥當(dāng)?shù)氖掙岩淮厝藖碇脸卸鞯睿ь^迎面看見的又是那幅畫掛在上面,人物固好,其故事乃是“精忠報國”也。又有一副對聯(lián),寫的是:“精忠報國,請纓提銳旅,今夕承皇恩;竭力扶君,書表帶奇兵,明朝答帝情”。
及看了這兩句,縱然室宇精美,鋪陳華麗,蕭暄亦斷斷壞了興致,這心中有些疙瘩解不開,父王一輩子感念穆宗、肅宗對于他們這家的仁德厚愛,為著國事盡心竭力,只想著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卻仍挽不回這瀕臨破敗的大梁。眼前風(fēng)雨飄搖的國家可還值得這些個大義之臣的效忠?
“暄兒,站在門口作甚?快近前來”,許若煙見著愛兒,心里的石頭仿佛才落了地,又瞧著其呆頭呆腦,站在當(dāng)口上,眼睛盯著老對聯(lián),眨都不眨。
“孩兒給母妃請安了,讓母妃如此掛念,是不孝矣”,蕭暄斂了情緒,幾步邁上前,直直撲到許若煙腿跟前,半是撒嬌半是淘氣地道,小嘴撅得老高。
“你呀,知道就好,聽管事的說,還不曾用膳,我命廚房多備些點心,但也不可多吃,小心傷著脾胃,下半夜腹?jié)q得厲害,可有你的苦頭吃。”
“兒子記下了”,蕭暄樂呵呵地回應(yīng)。
母女兩人又說了一小會的體己話,許若煙便放蕭暄下去用些吃食,好生將養(yǎng)著。
且說蕭暄退了出來,早餓得前胸貼后背,肚子扁的像張圓餅,撇下眾丫鬟小廝,一溜煙跑到后廚閑逛,東瞧瞧西看看,盼著熟食快些出爐,饞得她口中生津。
正尋思蒸籠里餡饅頭是不是熟了,卻是眼尖地瞧見了旁邊木架上一壇紅蓋子好酒,像是白云邊。
這酒“芳香優(yōu)雅,醬濃協(xié)調(diào),綿厚甜爽,圓潤怡長”,是眾多文人墨客青睞的座上賓。其名號源自一位詩人暢飲此佳釀后,即興寫下"南湖秋水夜無煙,耐可乘流直上天,且就洞庭賒月色,將船買酒白云邊"這一膾炙人口的千古絕句。
好家伙,前世的肖宣養(yǎng)成了嗜酒的性子,只因常年在軍營里,便狠下心戒著,眼下魂穿此處,倒少了幾分忌諱,早就想嘗嘗父王的白云邊,這下逮著機會了。
趁著四下忙碌,無人顧及她,站在木凳上,猛地抱著這小壇子酒,一轉(zhuǎn)眼溜之大吉,比草原的兔子還快上少許。
偷偷摸摸地到了紫玉殿后面的竹林,藏好身形,拍開泥封,一股子醇香味撲鼻而來,引得蕭暄肚中饞蟲肆意涌動。
依照規(guī)矩,拿銀針試了試酒,確定安全后,忙倒了一杯,一口便灌進嘴里,因動作太急,還嗆得滿臉通紅,眼神卻是愈加發(fā)光,這味道,真是絕了。
蕭暄不敢喝多,怕醉了誤事,眼下父王母妃都計較著她年齡小,禁止飲酒,要是叫他們捉著短處,少不了一頓罰。再喝了幾杯,便將蓋子封上,轉(zhuǎn)手藏在一個匣子里,埋在竹林深處,想來不會被發(fā)覺,日后能多偷幾回腥。
但是蕭暄卻是完全想岔了,她一時高興,完全按著前世的酒量在估計,忘卻了自己眼下的身體是個孩子,撐不住前世大人的酒量,也太小瞧古代白酒的后勁,以至于悲劇了。
站起身子來,蕭暄只覺得有些搖晃,滿心不可思議,才這點量,自己就撂倒了,絕計不可能啊。
強行穩(wěn)住身子,無奈步伐依舊是不成直線,好在思維還算清晰,摸著墻根迷迷糊糊地回了寢殿。
剛關(guān)上前殿門,就聽到一聲驚呼,“小爺,你這是怎么了?臉色潮紅,可是病了?!”
慕青驚訝地盯著面前的小人,顯得慵懶的小俊臉上露出醉酒的酡紅,粉唇也變得更加飽滿,鮮艷欲滴。
這分明是一副醉態(tài)!
“哎呀,我的小爺,你可是喝酒了。天哪,我的小祖宗,你偏偏這時候犯渾,叫王妃知道了,我們都得受罰。”慕青聞著濃重的酒氣,皺著俏鼻,氣得不停跺腳。
“好姐姐,切莫告訴他人...”蕭暄瞇著眼睛,央求道。
“這...好吧,我且?guī)湍悴m著這一回,爺你以后可得上心,莫再做這蠢事。你才六歲,飲酒傷身,待以后大了,可小吃一二。”慕青扛不住蕭暄那扮可憐的小眼神,扭捏半天,答應(yīng)下來,卻是扶著蕭暄在榻上歇著,又拿了澡巾,給她凈了身子,在吩咐廚房將飯食端來紫玉殿,給蕭暄填了肚子。
一番忙碌,直到了二更時分,才滅燭入睡...
一夜無話,蕭暄趁著酒勁,又恰逢第二日旬休,不用上夫子的早課,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才昏昏沉沉醒來。喚來慕青,剛想著梳洗一番,去見父王,卻瞅著大丫鬟神情哀婉,苦大仇深之狀,不免好奇道,“慕姐姐,出了甚事,這般悶悶不樂,說與我聽,幫你拿個主意。”
言訖,只見慕青眼角漾出一滴淚,凄楚道,“小爺,方才我去王妃那,看見她一個人默默垂淚,問了緣由,才知曉王爺回府,提及五主子十天后就要嫁去邶國為妃。奴婢原也是受過主子好的,心下難以割舍,替五主子不值...”
什么,皇姐十天后出嫁!
蕭暄頓時醒過神來,手腳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