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殺之卷 第二章 變徵(二)
跑跑江湖打打醬油無彈窗連衣上樓的時候剛好見到耶律在房門外東張西望一見她上來了他便微微一笑走過去握住她的手柔聲道:“小連衣給你看一個有趣的東西。”
連衣緩緩抽出手猶豫了一下才低聲道:“天、天色不早了明天再看吧。”
耶律毫不在意攏著袖子輕道:“明天看就遲啦明天就該放走了。”
說罷牽著她的手便去推門連衣急急地又把手抽回來急道:“不……我不想看了你也趕緊去休息吧!”
耶律笑了笑也不說話只是從袖子里取出一個東西輕輕舉到她面前。卻是一只小小的麻雀在他手里可憐兮兮地抖縮著腦袋豆大的眼睛黑亮有神。
連衣啊了一聲急忙在它頭上輕輕摸了摸低聲道:“你怎么捉住的?”
耶律笑道:“我在窗臺上撒了一些碎米這小東西犯饞跑來吃結果就掉了進來。你喜歡嗎?”
連衣點了點頭輕輕把小麻雀接了過來它一派蔫態(tài)只是裝死連衣摸了兩下才道:“還是放走吧不能飛多可憐。”
耶律推開房門道:“走咱們把它從窗戶那里放走再撒點米粒看能不能引來更多的麻雀。”
連衣絲毫不覺點點頭就跟著他進屋了耶律果然取了一些碎米灑在窗臺上將那只麻雀放了上去它撲啦一下拍著翅膀就飛了沒一會卻又飛回來警惕地看著他倆。顛顛跳過來趕緊搶了一粒米。
那模樣實在可愛的很連衣不由笑了起來。沒過一會。又來了三四只麻雀在窗臺上顛顛的跳。搶米吃連衣又灑了一把碎米卻將它們嚇了一跳撲簌簌就飛走了。
“啊!別走呀!”連衣輕輕叫了一聲很是遺憾。
耶律哈哈笑道:“你太急了。這些東西很狡猾的要輕輕放才可以。”
連衣點了點頭將袋子里的碎米輕輕灑在窗臺上突然想起什么低頭輕道:“嗯那個……你……我、我還沒謝謝你在賭場幫我解圍又害你被打總是給你找麻煩真是很抱歉。”
耶律柔聲道:“這算什么麻煩。小連衣地麻煩比我的麻煩重要一千倍。別說被打兩下就是用刀子來砍我。我也不會不管的。”
連衣臉上一紅緊跟著又變成了慘白。怔了很久。突然低聲道:“你是不是經常說這種話?去……去騙那些男人女人……”
耶律很久都沒說話連衣等得心虛。不由偷偷抬頭瞥了他一眼。只覺他半邊臉被火燒云地天空映得通紅眼底仿佛也藏著彩霞定定看著自己沒有表情。
她有些慌正要開口道歉忽聽他輕聲道:“我對你從來也沒有花言巧語過。或許我以前騙過很多人不過對你我一個字都沒有騙過。”
連衣只覺呼吸都要停了心跳卻漸漸變得大聲她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我……我知道了……”
她地手突然被人輕輕握住連衣不由一顫只聽他在耳邊低聲道:“連衣世上只有你對我最好。為你我不做什么勞什子的皇帝咱們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好好過日子生很多很多孩子……”
連衣驟然抬頭只覺漫天霞光都倒映在此人眼里無比絢爛無比深邃美好的像一個幻夢。
或許她的人生也像火燒云一樣幻彩一般地絢麗只有短短的一會兒都是虛假的煙云之后就要沉入無窮無盡的黑暗里。不過那也不要緊因為這樣的美麗如果不抓住她自己都會唾棄自己。
耶律順著她的手腕緩緩撫摸上去停在她的臉頰上替她將腮旁的一綹碎撥開輕輕叫了一聲:“連衣。”
她只覺腮上一熱是他的嘴唇貼了上來。她心中大驚想要跳開可是不知為何卻又不忍避開他地手已經緩緩撫到脖子上唇沿著她的臉頰下滑在她鼻頭上輕輕一吻低頭便要去吻她的唇。
房門突然被人敲了兩下兩人都是一震連衣慌得一把推開他奔到門口拉開門根古抱著胳膊站在門口冷冷看了她一會她面上紅暈堪比晚霞。他淡道:“下去吃晚飯吧傻
連衣急忙點了點頭逃命似地跑下樓。
耶律笑吟吟地走到門口低頭看了看根古他也冷冷看著他。
“如果要對她好就要對她一個人好。”根古到底年紀小些忍不住先話了。
耶律哧地一笑輕聲道:“玩過了可以讓給你成全你的美夢。”
根古神色一變抬手揪住他地背心一拳砸在他臉上。耶律跌跌撞撞踉蹌好幾步撞在客房地門上抬手在嘴上一抹果然出血了。他冷下臉低聲道:“耶律根古以下犯上是什么罪?不會因為你是小孩就減輕!”
根古一腳踹上他的心口厲聲道:“打死你就沒罪了!”
耶律撲倒在地掙扎了半天才爬起來二樓客房里地客人們聽到動靜都跑出來看熱鬧見根古出手極狠不由都驚道:“咦?!那個小孩在揍大人!”
根古騎在他身上揮拳還要再揍忽聽一陣腳步聲急急跑上來正是連衣她臉色蒼白不過很顯然并不是看到他倆打架而變得蒼白的她一見根古將耶律壓在下面暴打先是一愣緊跟著趕緊過來拉架一面急道:“別打!我們……快離開這里!”
根古又朝耶律身上狠狠踹了幾腳他早已動彈不得。被連衣一把抱起背在背上進屋推開窗戶就要跳下去。根古匆匆跟上急道:“怎么了?!”
連衣臉色白。不及解釋正要跳下去。忽聽門外靴聲橐橐眨眼間就上來了一個黑衣人身材高大面容英偉正是先前在團扇莊園見到的耶律文覺。他一條胳膊被澤秀斬斷了。只將袖子和腰帶捆在一起。他冷冷看著連衣隔了一會突然道:“廢物。”
連衣臉色慘白咬了咬嘴唇緊緊攥住耶律的袖子。
根古見勢不好急忙擋在她面前沉聲道:“你要做什么?!”
耶律文覺看也不看他又道:“你主子人呢?”
連衣?lián)u了搖頭:“我……不知道可能是被澤秀大叔和天權公子他們帶走了吧……”
耶律文覺臉色有些微妙的變化:“天權帶走了?”
連衣急道:“你……你不要殺她!她是好人!對我……對我很好!我、我也不想再聽你的話了!我不想對不起主子!”
耶律文覺冷笑一聲:“自作聰明!澤秀如今已經死了。沒人護著那女娃兒她知道地太多遲早要死。”
澤秀死了?!所有人都呆住。耶律一口氣沒喘上登時放聲大哭起來。耶律文覺嘖了一聲。抬指一彈。也不知射了什么東西打在他身上他登時沒了聲音。癱在連衣背上。
連衣顫聲道:“我……我會護著她!天權公子也是!”
耶律文覺又是一聲冷笑卻沒說話隔了一會才道:“你給我把她找回來帶給我。”
連衣猛然搖頭:“我不!”
話音剛落卻出一聲慘呼狠狠撞在墻上肩上的耶律也滑了下來。她咬牙扶住肩上的傷口那里被他用鐵彈珠打了個洞。此人出手之狠辣令人側目。
根古揮刀便要上去卻被他一把抓住刀背反腳正中他地背心根古撲倒在地立即暈死過去。
他上前一步正要把連衣從地上提起來忽然側耳去聽樓下眉頭一皺當即轉身推窗跳了下去一面道:“記得帶她給我!”
連衣臉色灰白將按住傷口的手拿下來上面早已染滿了鮮血。她艱難地起身扶起耶律和根古只聽門外又傳來一陣喧囂有人在大聲嚷嚷:“哪里有人鬧事?”
是大宋官府地人!連衣心中吃驚然而此刻已經躲不得只見一群官兵沖進來將他們團團圍住連衣眼前一黑頓時什么也不知道了。
小蠻開始兩耳不聞窗外事專心致志地刺繡。
每當提筆描花樣子的時候一個恍惚仿佛總是回到某個風和日麗的午后日光暖洋洋地白楊樹被風吹得颯颯輕響龍吟細細。
有清涼的香氣圍住她她又是歡喜又是茫然緩緩抬起頭來總能看到那一對濃密微顫的睫毛忽然揚起妖嬈地桃花眼定定望著她像兩顆玄色水晶寶光流轉:“怎么不畫了?我看著呢。”
小蠻情不自禁低聲問道:“你看畫還是看人?”
聲音刺破暗室的寂靜她猛然回神現(xiàn)面前并沒有人。風卷著雪花灌進來將茜色的窗紗吹得輕輕搖擺。
小蠻怔了很久很久手里的畫筆掉在地上。她趴在小幾上萬念俱滅。
她現(xiàn)在真的什么都沒有了只有自己的影子蜷縮在腳邊像一團化不開的苦。
天氣越來越冷在連續(xù)下了三場大雪之后小蠻終于將澤秀繡好了。
她將成品高高舉起每一寸都細細打量。
這是他的眉這是他的眼這是他地頭還有三把不離身的劍。繡在白綢上的少年澤秀目光灼灼冷郁清秀仿佛下一刻就會從綢布上走下來或溫柔笑語或薄怒微諷活靈活現(xiàn)栩栩如生。
小蠻心中又是得意又是傷感手指輕輕拂過他地臉頰最后小心折疊起來放進最里面的衣服里貼著心口。
這樣他就又活了永遠與她在一起從此也不會分開。
她起身穿鞋推開小室地門走了出去風雪把她貂皮袖子吹得鼓了起來外面一片白茫茫。
這里是天權在鎮(zhèn)州郊外地一處小小莊院靠著一片小湖泊十分清幽。替他看守庭院的只有父子三人父親大約四十歲往上目光銳利寡言少語兩個兒子看上去也絕非等閑之輩。自從把她送來之后天權就不見了人影每日打掃送飯都是其中一個小伙子。
小蠻推開門就見到那個年輕人在用壇子收集松樹上地雪回頭見她倚著門邊愣他也是一呆想不到平時鎖在屋子里不出來的姑娘今天居然主動跑出來。
“天權在哪里?”她輕聲問著。
那人愣了一下:“公子爺現(xiàn)在不在這里出門辦事去了只怕要過些日子才回來。”
小蠻點了點頭見他小心掃去松枝上的浮雪將中間的白雪用一種類似勺子的東西舀了裝進壇子里不由問道:“請問……你在做什么?”
那人笑道:“公子爺喜歡松枝上的雪水泡茶今年好大雪應當可以存上十壇子了。”
他可真講究居然要松枝上的雪水卻聽那人又道:“公子爺的院落里還種了許多梅花可惜還未到二月不然取了梅花上的雪水更好。”
小蠻此刻心里空落落的剛剛完成一件對自己來說十分重要的事見他忙得正歡不由走過去:“那……我可以幫你嗎?”她想找點事情做不然悶在那里會更難受。
那人和氣的很果然給她取了勺子和壇子兩人在附近的松枝上挑選最白最潔凈的雪小心放進壇子里。
忙了一會小蠻就知道這人叫三喜是那個中年管家的大兒子他弟弟專門負責照料天權的日常名叫七福。中年管家姓趙天權平日都叫他趙叔。園子里只有他們三人照應著其余奴婢丫鬟是半個都沒有。
“公子爺喜歡清靜難得回來一次我們平日里也都不敢去打擾他。”三喜笑起來憨厚的很讓小蠻想到了遙遠梧桐鎮(zhèn)里的鏟子。
“不過我們還是頭一次見到公子爺帶女孩子進來爹高興的很說他終于開竅了。公子爺今年快二十四啦平常人這時候孩子都老大了他還沒個動靜爹擔心的很。”小蠻干笑兩聲:“其實……并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啦。”
三喜自說自話:“咱家公子爺多好啊長得俊功夫也好也從來不在外面拈花惹草。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小蠻緩緩放下壇子只覺心口那一塊十分暖和。
不是滿意不滿意的問題。她微微抬起頭因為她心里已經有一個人了除了他她誰也不要看誰也不會要。
雖然他大約不在人世了但她還是很驕傲驕傲的露出一絲微笑。
她覺得自己好像又變得很富有整個世界都在懷里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