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四十九章
這邊東廂只點了一盞油燈, 光線有些昏黃,老房子就只做了打掃抹洗,卻是墻面上既沒有粉白也沒有掛了畫, 地上是無有鋪軟毯,
就連矮塌上, 都沒墊東西。
處處簡陋。
屋子冷冰冰沒有溫度,襯著這一盞暗暗的燈, 顧青瓷受不了不耐煩并不奇怪。
只是李成則進(jìn)來之后,氣氛變了些。
顧青瓷一時記起來對方多次叮囑過自己的那些話,突然沒那么多底氣了。
不得不說之前的一些事,李成則讓顧青瓷心里落下了深刻的印象。
她既喜歡他的親近寵溺, 但心底不自覺還是敬他怕他。
方才李成則沒說話時,顧青瓷還遲疑繃著,現(xiàn)下見他突然笑了, 就愣愣的, 等李成則喚她過去, 她又乖乖的了。
給坐在榻的人擦頭發(fā),一雙手動作輕又巧,柔柔順順。
李成則現(xiàn)在已然自力更生學(xué)會了束髻, 但有時候長發(fā)打理起來的確讓人沒耐心。
頭發(fā)絞了大半干后, 顧青瓷把巾帕放下來。
李成則把人牽到身前說話, 不過只是同她話點家常,并不刻意逼問,道:“今天人陪祖母見客了?”
顧青瓷有了幾步, 在床沿邊做下,小聲說:“見了。”
李成則又笑了笑,語氣緩緩,“都是同宗的一些親戚,咱們這支人少,父親那輩就沒個親兄弟,我這輩也是單我一個男丁,祖母是怕若關(guān)系生疏了遠(yuǎn)了,咱們這若有個什么事無人幫襯,不過一年也就見一兩次。
你啊你,要我教多少次,這般喜怒形于色的,多余招多少口舌是非,吃虧的還是你。”
他一挑眉,“你說到時候是誰來心疼?”
顧青瓷紅著臉咬著嘴唇。
屋里沒火,她早拆了發(fā)髻脫了襖子,就站了這會子功夫,手就冷了。
李成則邊說邊去給她握了握手,見她冷了,就將人帶到了床上,讓上床往里面睡去,自己也順勢躺了上去,靠在軟枕上,又拉著被子給人蓋嚴(yán)實。
顧青瓷被他幾句話撩撥得暈暈乎乎的。
李成則把一個湯婆子塞到她懷里抱著,顧青瓷這才回了點神,仰抬著臉,看著李成則軟軟說:“我沒有惹祖母生氣呢,就是來了這里,不,不太習(xí)慣……”也不算假話,顧青瓷的確已經(jīng)是比從前克制了許多。
李成則身上火氣天然旺,被子里暖得很快,一下子就熱烘烘的了。
顧青瓷就窩在人懷里,手指里捏著李成則的一縷頭發(fā)玩。
李成則喉嚨里發(fā)出一聲輕嘆,他眼神比白日里溫和許多。
“左右就幾日功夫,明天開宗祠祭祖,過了就該沒那么多人過來了。”
不用想也知道顧青瓷今天會被多少“熱情”圍滿。連他自己都是如此,雖然自己有考上秀才的成分,但怕主要是覺得自己“攀附”上了明德侯府的原因。
李成則不是傻子自然心里門清。
顧青瓷現(xiàn)在哪還有剛才不高興憋悶的模樣,眨巴眨巴浸著水光的眼睛,在被子里悄悄伸手抱住了李成則的腰。
李成則動了動眉。
這小姑娘太膽大了,也是不了解男人。
李成則哄個小姑娘很容易,同顧青瓷住在一起,不會能沒察覺她對自己越來越依賴親近的事,當(dāng)然也還有些怕他。
吻她兩次就能意亂情迷,躺在自己懷里又軟又乖。
但她不知道男人跟女人不一樣,小姑娘親親她就能滿足,男人這樣被撩撥,吻一吻都是飲鴆止渴。
李成則不想讓顧青瓷亂動,讓自己失了分寸,只能硬哄她快點睡覺。
一夜無夢。
翌日起了個大早,玉珠玉釧也怕主子們睡過了頭,早早過來敲門叫人了。
伺候了洗漱,兩帶來的新衣服給顧青瓷給穿上,打扮停當(dāng),去正廳一同用早飯。
待會還有一系列儀式,復(fù)雜的很,顧青瓷沒敢吃太多,沾了個肚子不餓就行了。
李家宗祠準(zhǔn)點開祭,先放炮竹,再上祭品。
女眷是不能去內(nèi)祠的。
中堂里并排放了四個長方桌,上面擺著各種祭品。大肉酒水點心水果一樣不缺。
當(dāng)中又有一個香爐插著大炷香。
接下來才是外祠,兩邊跪著李氏女眷,顧青瓷就在其中。
內(nèi)祠里,族長請出了族譜,李保德和李成則先行磕頭,再念祭悼詞,半個時辰后結(jié)束。
在李家這一房頭,李成則大名的旁邊添上顧青瓷的名字。
最后一筆畫落下,顧青瓷才算正是成為李家人,代表著死后能入李家墳,能受子孫后輩的香火,才算是個有所歸依的人了。
一直弄到中午整個開祠活動才算結(jié)束,這時大家又一起去吃大席面。
十分的熱鬧。
顧青瓷沒心思擠在不認(rèn)識的人堆里,同那些婦人一起吃飯,她跟孫氏耳語了幾句,就領(lǐng)著玉珠回了宅子。
跪了整兩個時辰,就算膝下有蒲團(tuán)墊子,大冬天的兩條腿也早受不了了。
回屋關(guān)門褪下褲子,玉釧拿了活血化瘀的藥油來給她涂,上手去慢慢揉開,不然明天肯更是大片大片的駭人淤青。
揉了膝蓋又從外頭打了熱水來泡一泡腳,以防侵了寒氣。
李成則比顧青瓷要忙得多,諸事絆腳眼下還在外頭沒回來。
孫氏在席上,她輩分大倒不用擔(dān)心,只有旁人陪她說話的份。
誰都沒注意到,白氏悄悄沒了身影。
她不用和顧青瓷一樣在祠堂外跪那么半日等著上族譜。
陪著孫氏一起磕了頭就回去了,二堂伯那里有女眷找著人說話。
說了一會兒,白氏就抽著空離開了。
她之前就已經(jīng)跟吳家屯的吳太太通上了信,吳家屯離著河口村不遠(yuǎn),半個時辰就能過來。
白氏就是摸著空去會了吳太太。
吳太太那邊自己趕了牛車過來,帶了許多婆子下人,停在老樹下。
客客氣氣將白氏請上去說話。
上次那事吳太太不可能不知道,但她心里只可惜那個好手段婆子。
此刻面上倒沒有一分怪怨的意思,反而帶著一點頗為唏噓的語氣,說:“我沒想到那侯府養(yǎng)出來的女兒這樣的厲害,你沒怎么她一分,反倒她害你讓自己的婆母給怨上了,我就沒聽過這樣的奇事,莫不是欺你脾氣好,能忍。”
白氏聽了這話,面容一下子垮了下來,一臉厲氣,難看得很。
當(dāng)初那個婆子孫氏說要放著給顧青瓷處理,要讓她消氣才行。白氏那會兒心想著,再怎么樣厲害左也越不過一頓板子去,至少人還在是能用的就行。
只是沒想到顧青瓷那樣精明狡猾,她只等著顧府那邊來人就將那婆子給了顧家,說是她自己不想看見難受,讓那個周媽媽處理了。
人去了顧家還能落得什么好,怎么也要不回來了。
白氏那段日子十分不好過,沒臉,她只能縮起來,哪里還像個做婆母的人。
過的這個幾個月,她心中運氣憤恨只有越來越大的,顧青瓷在她眼里完全成了仇敵,她甚至心里有讓兒子休了她的想法,
雖然知道這不可能。
白氏實在需要一個人訴說,恰好吳太太就是這個人選。
吳太太那時就同白氏成了“好友”,更是去過許多次李家,早從白氏嘴里已經(jīng)知道李家基本的情況。
他們兩個很談得來。
頭一個對付顧青瓷的法子失敗了,孫氏的斥責(zé)教訓(xùn)只讓白氏面上做小伏低當(dāng)了幾個月的隱形人,但心中對顧青瓷的各種念頭和惡意卻更大了。
此時,吳太太突然說了一句話:“那位顧小姐,嫁到李家有四五個月功夫了吧,可有沒有什么動靜?給你家添莊喜事?”
白氏心里猛然一動,雙手緊捏了捏。
這個問題她怎么會沒想過,甚至老早就冷眼旁觀瞧著想著了。
或許別人可能心心念念想讓兒媳婦懷上孩子,畢竟李家這輩只有一根獨苗。
可現(xiàn)在,白氏不知出去什么心理,她不想讓顧青瓷懷上,甚至更惡毒的,她希望顧青瓷不能生!
只要顧青瓷生不了孩子,她就在李家站不穩(wěn)腳跟,她霸占了不了自己兒子,甚至只要拿捏住無子這一條,休了她別人也不能說什么!
被吳太太一下把這話頭提了出來,白氏心中自然咯噔了一下,好在她臉色并沒有什么反常。
半晌,垂著眼皮,慢悠悠說:“哪里有沒動靜,可憐我的兒,似他這個年紀(jì),旁人早當(dāng)了父親了,他卻膝下連個丫頭都沒有。如今我一人心里干急也沒用。”
說完這話,過了片刻,她又似笑非笑補(bǔ)充了一句:“又或是顧氏那樣嬌生慣養(yǎng)長大的姑娘,身子虛弱,難以懷上也未可知,卻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有個喜事。”
吳太太眼神閃了閃,立刻就懂了白氏的心里話。
嘴角邊抿了抿,道:“說起來,我家也養(yǎng)了幾個丫頭,不過她們卻是粗慣了的,摔摔打打長大身子骨反倒結(jié)實,養(yǎng)了十幾年也從未見過生一次災(zāi)病,莫不是粗丫頭好養(yǎng)活些?”說著說著還捂著帕子笑了起來。
吳太太口中的丫頭,卻不是她親閨女,而是吳老爺后院里那些女人生的,有四五個。那些可不是什么小姐姑娘,在吳太太手里,從小就是當(dāng)丫鬟使喚著長大的,過得還不如吳太太身邊那些體面的丫鬟。
主母是這樣的態(tài)度,下人自然有眼色得很,跟著不把庶出姑娘當(dāng)回事。
吳太太這話很有些深意。
白氏一愣,沒有立即接話。
吳太太這人精明,一雙利的眼也會看人。
當(dāng)即又是一笑,“我今兒出門帶了兩個丫頭過來,還沒讓他們還給你連個禮呢。”
說罷喊了一聲窗外人,那人應(yīng)了一聲,打了車簾架上腳凳扶著兩人下了馬車。
后面的一輛小車,已經(jīng)有婆子把車?yán)锶恕罢垺绷顺鰜怼?br/>
不肖吳太太說一句話,兩人就幾步走上來,噗通一聲跪下了。
沖白氏行禮,“請?zhí)酢酰o太太納福。”
白氏讓二人這個大的磕頭禮弄了個懵。
一雙眼睛直在二人身上打量。
身量都長成了,玲瓏有致,估摸著該有了十七八歲。
比顧青瓷看著就大些。
打量完了,白氏才去看吳太太,語氣遲疑,“這是……”
吳太太很不以為意,笑著說:“他們雖則是蠢笨了些,但唯一有一條好,就是聽話,任打任罵的乖得很,也很不敢弄什么幺蛾子。”
白氏猜到了點什么,嘴角扯出一個笑,說:“都是好孩子,可惜了,我兒早早娶了妻,那媳婦如今婆母都護(hù)著呢。”
吳太太自是聽得懂,慢吞吞道:“妹妹說的什么,這兩個不過伺候人的。也不見你今日就帶回去,不用多久,頂多再過上幾個月,那顧小姐肚子再沒還動靜,你婆母恐就要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