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第一百六十四頂有顏色的帽子
第一百六十四章
沙龍聚會里, 一個個超越者在等著看熱鬧。
他們或是與阿蒂爾·蘭波萍水相交的朋友,或是欣賞過阿蒂爾·蘭波的同僚,總之, 即使在場有不認識波德萊爾學(xué)生的人,也會被周圍的人科普一遍蘭波的事跡:法國最年輕的超越者,保羅·魏爾倫的搭檔。
別人七歲的時候還在跌跌撞撞成長, 阿蒂爾·蘭波卻戰(zhàn)勝了無數(shù)個強大的異能力者,一舉將異能力進化到了超越者的級別。
居伊·德·莫泊桑去花園里打電話通知魏爾倫。
在等待的過程中,亞歷山大·仲馬開口道:“夏爾, 也別太苛刻了。”
夏爾·皮埃爾·波德萊爾用那雙令人害怕的眸子, 瞥過了對方, 哪怕是一個細微的動作, 也令他猶如一個驕奢任性的法國貴族。
在花錢如流水上,就算是老派貴族也不如他厲害。
“你有一個好兒子,自然不在乎。”
“夏爾在嫉妒嗎?哈哈, 你也可以和情人生一個孩子。”
風流成性的大仲馬是驕傲的,大大方方地伸出手臂攬住坐在他身邊的兒子,小仲馬撇了撇嘴, 聽見父親的夸贊后臉上微紅。
“小仲馬是我一生最自豪的作品!”
父子皆超越者!
這一是法國異能力者圈子里最令人羨煞的家庭了。
法國超越者沒有一個是禁欲主義者,各個貌美, 風姿無雙,他們的情人眾多, 但是幾乎沒有什么私生子或者婚生子。
保羅·魏爾倫在半個小時后來了。
承受著一眾同僚們打趣的目光,披著白西裝的金發(fā)青年走到波德萊爾面前, 腰細腿長,面容不笑的時候好似雕琢的冷玉,笑起來竟然會有一絲妙不可言的甜美, 觸動心房,收獲了不少的贊嘆,放在超越者沙龍里也是極品的大美人。
保羅·魏爾倫迎著夏爾·皮埃爾·波德萊爾的目光一路走來,并不心虛,目光輕柔地注視著對方。夏爾·皮埃爾·波德萊爾教導(dǎo)阿蒂爾·蘭波的期間,給蘭波帶來了許多壞習(xí)慣,亂花錢,不在意家庭,喜歡旅游,追求波西米亞式放浪的生活。
這習(xí)慣,或多或少被蘭波交給了魏爾倫,完成了“傳承”工作。
在私人的交際,魏爾倫也有資格喊一句“老師”。
“波德萊爾老師。”
魏爾倫坐到了波德萊爾的沙發(fā)旁邊,臉上掛著輕盈的笑意,還給對方端了一杯酒,以示尊重,仿佛對波德萊爾繞路走的人不是他一樣。
波德萊爾一改咄咄逼人的態(tài)度,抓住了魏爾倫的手,放到眼前,“暗殺王”的右手有柔軟,分好把玩,“可不是你的老師,不要誤會了。”
他細細地摩挲對方中指的戒面。
“陪我喝一會兒酒。”
扭過頭,波德萊爾用矜持的口吻說道:“你們該走了,不要打擾我和魏爾倫久違的面,尤其是你——”他看向沙龍聚會里的另一個“保羅”,這個名字在法國太大眾化了,“每次看你,魏爾倫都不肯讓人喊名字了。”
在場的竊笑聲響起,被點名的讓-保羅·薩特聳了聳肩:“也很無奈啊,聽說‘讓’還是蘭波小時候的教名,一次性讓兩位超越者遠離了。”
保羅·魏爾倫神色淡漠,沒有回應(yīng)這個人。
沙龍里的人陸陸續(xù)續(xù)走了,居斯塔夫·福樓拜去樓休息,把送客的事情交給了學(xué)生。居伊·德·莫泊桑給這人準備了離開的禮物,人手一瓶紅酒,回來就看了客廳里離翻臉一線之隔的兩個人,砸了咂舌。
這是要打起來了?
“波德萊爾先生,您和魏爾倫……”
“居伊,樓去,給你的老師去端碗醒酒湯!”波德萊爾嘴角的譏笑能讓法國異能力者們冷汗淋漓,“可要和阿蒂爾的搭檔好好聊一聊。”
保羅·魏爾倫無動于衷,笑吟吟的就像是陪酒的男伴。
居伊·德·莫泊桑忽然有一點后悔。
讓這兩個人碰面,究竟是解決一個問題,還是增加更多的問題?
居伊·德·莫泊桑嘀咕道:“老師喝酒從來不用解酒,讓他睡著吧。”說完,他樓去了,命令女仆暫時不要去管樓下的事情,自己安心地去書房里看書。
保羅·魏爾倫散漫地說道:“莫泊桑還是老樣子,被寵得像個小鬼。”
福樓拜有多寵莫泊桑,莫泊桑就有多不怕波德萊爾。
法國的師徒關(guān)系向來很好。
波德萊爾無視他的評語,睛注視著魏爾倫,以及魏爾倫手的戒指,“你令人不痛快的方法真是別出心裁,不戴阿蒂爾給你的戒指,反而戴著不知道從哪里鬼混得來的戒指?”
魏爾倫苦惱,抽出被抓住的手,五指張開,佩戴著時尚的戒指。
“其實就是一個隨便買的裝飾品,您在介意什么?”
“蘭波都不會介意的。”
魏爾倫有著在夜幕下折射著稀薄陽光的金色長發(fā),面容俊美年輕,一如幾年前不變的模樣。法國異能力者們愛留的長發(fā),一方面是走在時尚前沿,另一方面是他們足夠強大,長發(fā)也不影響他們的作戰(zhàn),在明面上越優(yōu)雅的人越強大。
誰也不會知道一直愛笑的魏爾倫究竟在想什么,又為何笑得出來。
“說過了,親友的死,很遺憾,不可能一輩子沉溺于悲傷之中,您何必抓著任務(wù)失敗、沒有救下親友的事情不放?”
波德萊爾的眼波在搖曳,好似浪蕩的巴黎,夜晚的明珠。
“以為他會抓住你……這朵惡之花。”
魏爾倫的神色一滯。
惡之花?
用這樣不妙的詞來稱呼他是何意……
波德萊爾深深地說道:“太遺憾了。”
法國的超越者看似很多,然而比不英國,英國不知道怎么回事,近二年來的超越者層出不窮,反超了法國。
他出于政治的考慮,收下有超越者潛力的阿蒂爾·蘭波為學(xué)生,為對方安排了一條順暢的道路,可惜阿蒂爾·蘭波執(zhí)意要為法國政府做風險的異能諜報員。誰料,阿蒂爾·蘭波成為異能諜報員不久,便立下大功,剿滅了一個反政府組織,解救了反政府組織首領(lǐng)“牧神”創(chuàng)造出來的人形兵器——“黑之12號”。
他特意去見了一次“黑之12號”,對方已經(jīng)改了名字。
不提學(xué)生的私人愛好,波德萊爾重點觀察新生的保羅·魏爾倫的性格,而后他就知道對方不是什么善茬,心靈空洞得惡之花都無法具現(xiàn)出來。
或者說——這是個半成品,還沒有被人培養(yǎng)好性格。
波德萊爾看好保羅·魏爾倫的未來,而且阿蒂爾·蘭波也很喜歡保羅·魏爾倫,兩人之間有著別人沒有的“羈絆”:沒有阿蒂爾·蘭波,便沒有保羅·魏爾倫。波德萊爾以退為進,先提議法國政府把人帶走,讓阿蒂爾·蘭波有空就去見保羅·魏爾倫,硬生生扭轉(zhuǎn)了保羅·魏爾倫堪冷漠的性格,讓這個非人的小鬼學(xué)會了黏人。
論潛移默化的調(diào)/教人,波德萊爾還不覺得有人能逃過自己的手掌心。
阿蒂爾·蘭波現(xiàn)在都乖乖為他還賬單了。
后續(xù)發(fā)生的事情就不言而喻了。
在波德萊爾的暗箱操作之下,保羅·魏爾倫的異能力得到法國政府的開發(fā),知識儲備充足,人格日漸完善,七情六欲模仿著人類,最后主動選擇了阿蒂爾·蘭波當搭檔。有了保羅·魏爾倫這一張可以在關(guān)鍵時候爆發(fā)全力的王牌,阿蒂爾·蘭波在做任務(wù)的安全系數(shù)會增,兩人也可以培養(yǎng)出搭檔的默契和感情。
波德萊爾萬萬沒想到的是——
戰(zhàn)爭尚未結(jié)束,去一個遠東小國出任務(wù)的學(xué)生就出了事。
法國花費大量心血控制住的“人造之神”,終究是一個異于人類的自私鬼,保全了自己,放棄了年生死與共的搭檔。
波德萊爾已經(jīng)查了魏爾倫好幾年,偷偷去過日本一次,識到了橫濱租界爆炸的地址,確認自己的學(xué)生死無全尸。直到近期看魏爾倫對阿蒂爾產(chǎn)生了一絲眷戀,他倍感諷刺,“但凡你帶回他的一點遺物,也不會這么憤怒,你將他徹底的留在了那個國家。”
“你讓我們國家的超越者死在異鄉(xiāng)。”
“籍籍無名而死。”
“那該是多么寂寞的一件事。”
他的學(xué)生喜歡熱鬧的世界,喜歡溫暖的夏天,卻死在了偏僻之地的春天,沒有到盛夏之后,戰(zhàn)爭結(jié)束的那一天。
“保羅·魏爾倫。”
“因為你的失職,你讓法國在異能大戰(zhàn)蒙受損失。”
“以巴黎公社領(lǐng)導(dǎo)人之一的身份,將你驅(qū)逐出巴黎,離開的視線!”
從容不迫的魏爾倫終于被打破了平靜的表面,如同往他的心湖里砸下了大石頭,自己竟然被人驅(qū)逐出巴黎?他不敢置信地說道:“你憑什么說是我的失職!只因活著回來了?!”
“沒錯。”波德萊爾冷漠地說道,“你死了,法國可以把你體內(nèi)的力量收集回來,造一個超越者。”
“一位天然的超越者的死去,意味著什么?你不會不知道,這個世界就是這么殘酷,他的命比你更有價值,成長性更高。”
“你在憤怒什么?”
波德萊爾發(fā)笑,嘶啞地笑聲是巫師的詛咒,“當你選擇背叛阿蒂爾的時候,他可曾如此憤怒過嗎?”
魏爾倫的瞳孔閃爍一下,掩去心悸,站起身,懶得陪這個老家伙裝聾作啞下去,“一開始看好我的人是你,現(xiàn)在對有偏見的人也是你,你下達的命令對我無效,是法國政府的人,不單單是巴黎公社的人。”
在魏爾倫要離開之前,波德萊爾在他的背后幽幽地說道:“多希望背叛法國的人是你,不是凡爾納,這樣我就能親手擊殺你,可惜啊,你沒有這個膽量,你的心中沒有對和平的信念。”
“法國政府造就了一個無心無情的怪物,那個怪物就是你,不是人類,亦不是真正的神明,你介乎于二者之間,什么也不是。”
“在你放棄的學(xué)生的一剎那,你就拋棄了珍貴的人性。”
“多么遺憾,多么可悲啊。”
“你那具美麗的皮囊之下是虛無一片的靈魂,連一個愿意去注視你的人也沒有,你既美,也丑陋,將會在無人呵護的土壤下漸漸枯萎。”
魏爾倫的身影如石像一樣定格了數(shù)秒鐘。
他隱藏著冰冷海浪的藍眸寂靜無聲,拍打在暗礁,撞擊在高山懸崖的峭壁,船只遠離了他,城市的喧囂也離他而去。
有什么東西仿佛一頭撞死在了巖石上,發(fā)出了戚戚哀鳴。
是海鷗嗎?
向往自由的心,永遠被束縛在法國。
金發(fā)青年發(fā)出一聲嗤笑,“這就是您的教誨嗎?”
“可惜,您不是我的老師,生而為超越者,沒有童年、沒有親人、沒有過去、沒有未來,無人有資格來當的老師。與您之間的聯(lián)系就是蘭波,他死了,您就安安心心過您的生活,輪不到您來對指手畫腳。”
“本來就是一個怪物,不會有人理解我。”
浪漫無情的北歐之神遠去,與現(xiàn)實恍若平行,沒有人能留下他。
熱鬧的沙龍,孤寂的沙龍,人群散了,便沒有了那份相聚的氛圍。波德萊爾的指尖生長出一枝花,那是人心的惡意凝聚的力量,美得絕望。
法國,需要魏爾倫。
波德萊爾判斷出魏爾倫背叛了蘭波,卻不能殺死魏爾倫。他癡癡地注視著這朵魏爾倫身的惡之花,眼睫磕碰,有波光粼粼的水光,他的眼角流露出一抹對美的迷戀與沉醉的哀傷。
“阿蒂爾,愿你不寒冷。”
“老師……可沒有第二個幫忙還賬的學(xué)生了。”
……
居伊·德·莫泊桑推開書房的歐式雕花木窗,去看月夜下隱隱綽綽的花園。
香榭里大道在不遠處燈火輝煌。
魏爾倫走了,波德萊爾沒有坐太久,也選擇回巴黎的住處休息。居伊·德·莫泊桑沒有去聽兩人的爭吵,能引發(fā)爭吵的原因就那么幾個,他只想知道波德萊爾會怎么對待魏爾倫,從而知道法國高層的態(tài)度。
然后,他就懂了。
魏爾倫面對波德萊爾先生的責難,安然無恙地離開了莊園。
居伊·德·莫泊桑對走暗門過來的左拉招了招手,
愛彌爾·左拉調(diào)皮地跑過來,作為法國超越者里年齡最小,成名最晚的超越者,他著實不敢違反波德萊爾讓他們滾蛋的命令。
沒看大仲馬那些老前輩都自覺退避了嗎?
居伊·德·莫泊桑把安德烈·紀德的事情跟愛彌爾·左拉說了,愛彌爾·左拉不強求什么,唉聲嘆氣:“紀德如果有超越者的實力,何愁無法回國。”
居伊·德·莫泊桑愿意幫忙是愛國愛民的情懷,不幫是本性。
“阻礙他的。”居伊·德·莫泊桑靠著窗戶,多少明白政治的骯臟,那是與貴族家庭一樣讓人無法逃避的,漠然道,“從來都只有‘弱小’啊。”
安德烈·紀德,異能力“窄門”,能預(yù)知未來數(shù)秒鐘發(fā)生的危險。
這樣的異能力……在超越者眼中太過脆弱了……
要殺你,你根本躲不開。
唯有實力是生存在這個弱肉強食世界的根本。
抱歉,你的生死沒什么價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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