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第 43 章
溫凝的小臉唰得一下變得慘白,忙從王青手里拿過手機,雙手忍不住地抖著,嗓音也微微發(fā)顫:“嬸嬸?”</br> “哎喲,你可終于接電話了,瞧把你高貴的,嬸嬸找你還得通過什么助理?”電話那頭婦人陰陽怪氣,“這么有錢怎么不見你把你爺爺接到城里去治啊?就知道拖累我們,小時候把你撿回來供你吃穿住,如今長大了能掙錢了,倒是走得遠遠的,把這爛攤子丟給我們。”</br> 非要說起來,溫凝與爺爺與這一家人都沒有半點血緣關(guān)系,除了當初爺爺從醫(yī)院將她撿回家,養(yǎng)到五歲之外,其余全靠她自立根生,能活到這么大都算得上奇跡。</br> 叔叔嬸嬸一家人才是爺爺名正言順的后代子女,按理說本就該由他們照顧。</br> 然而溫凝不是個忘恩負義的孩子,哪怕只養(yǎng)她到五歲,對爺爺?shù)亩髑樗灿肋h不會忘。</br> 當初叔叔嬸嬸私下里越過她,從江恕那要走的五十萬,是她一直在還不說,爺爺后續(xù)的一切醫(yī)療費用都由她零星的積蓄來承擔,不論是曾經(jīng)打工發(fā)傳單做保潔,又或是后來進了演藝圈跑龍?zhí)咨贤ǜ?只要一拿到錢,她總是一部分還債,一部分寄給爺爺,自己只留溫飽。</br> 溫凝緊了緊手心,心臟跳得飛快,她此刻沒工夫和嬸嬸計較這話中的對錯,只惦記著方才她那句“你爺爺都快死了。”</br> 小姑娘話音里都帶著點揮之不去的哭腔:“嬸嬸,爺爺?shù)降壮鍪裁词铝耍可匣夭皇钦f愿意吃藥了嗎?”</br> 嬸嬸語氣事不關(guān)己,半點沒有慌亂的意味:“就你那點錢能夠買什么藥啊,早斷了,沒錢還想吃藥治病……有些人就是白眼狼,從小養(yǎng)到大也養(yǎng)不熟,有錢了不知道往家里寄,還學(xué)城里人找什么助理,可憐她爺爺老人家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床上,估計臨走前都見不到自己一手帶大的姑娘咯。”</br> 嬸嬸嘀嘀咕咕,像是在和身邊人說話:“當初就該把她送走,白吃了我們那么多年飯,現(xiàn)在有錢了倒好,接個電話都這么難……”</br> 溫凝知道這事在電話里是說不清了,她心里惴惴不安,想要立刻回到爺爺身邊。</br> 下一場的拍攝即將開始,副導(dǎo)演態(tài)度十分友好地親自過來讓溫凝準備開拍,小姑娘顯然有些無措,她此刻掛念著爺爺,狀態(tài)相當不佳,可又擔心耽誤進度,不敢提出請假。</br> 其實當初江恕當著劇組眾人的面來過那么一遭之后,她就是在劇組里橫著走,也沒人敢有異議,可她從未仗著江恕的身份行使過什么特權(quán),對大家的態(tài)度也一如既往的謙遜有禮貌,聽話容易管教,此刻對上副導(dǎo)演的眼神,就像個做錯事的孩子,猶豫再三,還是沒忍住開了口:“副導(dǎo),我有急事,可能需要離開劇組幾天,能不能向您請個假,我——”</br> 溫凝這語氣和態(tài)度倒把副導(dǎo)演嚇得夠嗆,開什么玩笑,這可是江總的女人,就當初江總對她那寶貝疙瘩的態(tài)度,他能不答應(yīng)?今后還想不想在寒城混了。</br> 副導(dǎo)當即說了個“好。”</br> “你趕緊去,別把急事耽誤了,劇組這邊我和導(dǎo)演說一聲就成,先把后邊的拍攝計劃往前提。”</br> 溫凝感激地說了謝謝后,忙跑回小排屋把戲服換了。</br> 王青本想留下來看看被提行程的藝人是誰,萬一給人家造成了麻煩,她也能代替溫凝陪個不是,畢竟這個圈子水深,面上不能得罪太多的人。</br> 哪成想副導(dǎo)演一通電話打到了余瀟瀟經(jīng)紀人那邊:“讓余瀟瀟馬上過來劇組。”</br> “什么趕通告正在錄綜藝?你們是通告藝人還是演員?咱們當初簽約的時候可白紙黑字地寫好了,演員得配合劇組的一切計劃調(diào)動,不得耽誤拍攝進程,下午你就是飛都得給我飛回來,本來就不許出劇組……先前通融了幾回,還真當劇組是菜市場,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下午沒來,這角色我看你也別繼續(xù)演了,本來演技就夠嗆,跟誰擺譜呢……”</br> 一旁聽得清清楚楚的王青:“……”這一手雙標,還是副導(dǎo)玩得六。</br> **</br> 玉泉村如今仍舊不算發(fā)達,山路十八彎,當初江恕的車帶溫凝離開時,開了四個多小時才出來,如今她自己搭乘大巴回去,路上停了又停,繞了好幾個村莊,最終到達村口時,天色已經(jīng)漸漸暗下來。</br> 溫凝走得急,換掉戲服時隨手拿了件王青剛替她整理好的品牌方送來的當季新品往身上一套,帶上錢包鑰匙便匆匆趕往車站。</br> 此刻到了村口,周圍人看向她的眼神都有些不太對勁。</br> 不少曾經(jīng)看著她長大的街坊領(lǐng)居都小聲地竊竊私語:“這城里姑娘怎么跑到我們這小鄉(xiāng)下來了喲。”</br> “誰家孩子?”</br> “不知道啊,咱們村哪有這么富裕的人,我聽我家姑娘說,這個標志的衣服在咱們這小地方都買不到的,一件得好幾萬,夠我們?nèi)页陨虾脦啄炅恕!?lt;/br> “跟過去瞧瞧?”</br> “走走走。”</br> 鄉(xiāng)里鄉(xiāng)間,每到夜里沒有農(nóng)活可忙之后,剩下的便是談天八卦,此刻有這么好的機會,換誰都不會錯過湊熱鬧的機會。</br> 溫凝心急如焚沒在意,身后不少人跟著她一同走到了爺爺家門口。</br> 有人多看了兩眼,反應(yīng)過來說:“哎喲,是溫家撿來的那個凝凝!”</br> “怎么去了一趟城里,變得這么有錢了呀……”</br> 有人酸到:“包養(yǎng)啊,我聽我去城里的哥哥說了,城里人就好這口,溫家凝凝長得白白凈凈的,自然好多人喜歡。”</br> “我聽說當初她走的時候,就是被豪車帶走的,一輛車能買咱們好幾個村子嘞。”</br> “那溫家那兩口子要遭殃咯,凝凝小的時候挨了多少打……她們家那女兒以前吃穿都比凝凝好,凝凝從小都是撿她剩下的,你看看現(xiàn)在,我前天在村口集市碰見她家閨女,身上穿的T恤和我這件一樣都是在地攤上隨便買的,二十來塊錢,和凝凝是比不上咯,天差地別。”</br> “唉,都是命,誰讓她家親生的長得不好看,脾氣又壞……”</br> 溫玉珊在村尾的一個紡織廠打工,此刻正巧收工回家,看見家門前圍了不少人,還聽到他們這么編排自己,氣頓時不打一處來,隨手推了個半大的小孩,叉起腰來:“呸,有個屁錢!有錢還能讓我爺爺病得連藥都吃不上嗎?你們是不知道,她在城里頭可沒地位了,丈夫連半點零花錢都不給,我媽打了好幾回電話,讓她給爺爺找點醫(yī)藥費回來,結(jié)果怎么著?!我爺爺都快病死了!再說了,你們是不知道,溫凝嫁的那男人可丑了,油頭禿頂大肚皮,換我,我才受不了這么個惡心!”</br> 溫玉珊鉚足了勁說了一大通,她比溫凝大個兩歲,可從小到大一直有人暗暗拿她倆做比較,她仗著溫凝好欺負,帶著一眾同學(xué)朋友孤立她,可偏生這死丫頭長得越發(fā)出眾,她不止一次地聽到自己的好友私下里暗暗說:“溫凝可比她姐姐好看多了,兩人果然不是一個媽生的,還是撿來的好看……”</br> 這事在她心里是根刺,因而過去的這么多年里,她對溫凝都沒有什么好態(tài)度。</br> 溫玉珊帶著怒氣往家中趕時,溫凝已經(jīng)到了爺爺?shù)拇差^。</br> 老人家奄奄一息,被褥陳舊,房間陰沉濕暗,并沒有被照顧得很好,見到她,情緒難得激動了起來。</br> “凝、凝凝啊……孩子啊,回來了?”</br> 溫凝眼含著淚,牢牢地抓住爺爺?shù)氖郑骸盃敔敚龓闳ズ强床『貌缓茫吭蹅儾辉谶@了。”</br> 老人家一輩子沒出過家鄉(xiāng),輕搖著頭:“爺爺看看凝凝,就好多了……”</br> 溫凝眼淚啪嗒啪嗒掉,她沒想過會這么嚴重,明明她都有按時把錢寄回家,她問過醫(yī)生,那些錢用來買藥是管夠的,可是怎么會變成這樣……</br> 老人家努力地扯出最后一抹笑,手邊不知從什么地方摸出個錄音磁帶來,吃力地塞到溫凝手里:“凝凝,拿好,你看——”</br> 到了最后,他已經(jīng)擠不出聲音來了,溫凝拿著磁帶,也不知道爺爺?shù)降资鞘裁匆馑迹煌菔莸氖种钢傅姆较蚩矗艓线吺菑堅缒昝餍堑暮螅惻f得幾乎看不出是誰了。</br> “爺爺,我們先不說話了,你先休息一下。”溫凝此刻沒心思管什么磁帶,哭得話音都有些顫。</br> 然而沒等她將爺爺?shù)氖址呕乇桓C里,老人家便松了口氣,直直閉上了眼。</br> 溫玉珊到達屋內(nèi)的時候,入耳的便是溫凝歇斯底里的哭喊聲,她大概知道是爺爺沒了,可爺爺病了這么多年,她早就沒有多少感情,此刻半點不覺得悲傷,還覺得溫凝的哭聲有些吵鬧。</br> 她一下入了屋,拽著溫凝的手將人往屋外拖了出去,見外頭一堆街坊在,扯著嗓音:“掃把星!我爺爺平時一直好好的,怎么你一回來就咽氣了!爺爺當初就不該把你這禍害撿回家來!你陪我爺爺!”</br> 溫凝眼眶紅得不行,還處在不敢相信爺爺已經(jīng)走了的狀態(tài)里,小姑娘咬著唇,努力地讓自己冷靜下來。</br> 天上忽地起了一陣巨大的螺旋聲響,不少人仰頭往上面看:“好像是直升機?老天喲,我這輩子還是第一次親眼見直升機啊!”</br> 溫凝緊了緊手心,猛地抬起頭看向她:“為什么?我每個月都往家里寄了錢,為什么爺爺斷藥斷了那么久?!”</br> 溫玉珊想起這回事,卻絲毫不覺得心虛:“我爸爸賭錢要還不少債,我和我媽也得買衣服添置家用,就你寄回來那點錢,夠買什么藥?”</br> “那是給爺爺?shù)木让X!手術(shù)呢?先前你們向江恕要了五十萬,也拿去賭了?”溫凝睜大雙眼,不敢置信,“那是你的親爺爺!你們簡直就是殺人犯!”</br> 溫凝第一次用盡了力氣吼出聲。</br> 外頭一堆人看著,溫玉珊被她吼急了,下意識就像小時候一般,隨手抄起身邊一根手臂粗的木棍,眼看那木棍直直要朝溫凝身上打下去。</br> 門外忽地起了一陣騷動,江恕從直升機上從天而降,緊著后槽牙冷著面一下進了溫家小院。</br> 木棍落下的一瞬間,他猛地將溫凝往自己懷中攬進來,背過身,就聽見男人一聲悶哼,木棍結(jié)結(jié)實實落在他背上。</br> 然而他像是沒有半點感知般,雙手環(huán)抱著溫凝,將小家伙緊緊地束在懷中:“不怕,我來了。”</br> 溫凝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有那么一瞬間,又再次奪眶而出。</br> 江恕大手扣在她后腦勺上輕撫,微垂著頭俯下身,臉龐湊在溫凝白嫩的脖頸處,死死地將人抱著。</br> 半晌后,他緩緩將人松開,大手輕柔地擦去她臉上的眼淚,隨后轉(zhuǎn)過身,眸光沉了沉,不似方才的柔情,取而代之的是暴怒的紅。</br> 男人小臂青筋凸起,舌尖痞痞地頂了頂上顎,猛地握起拳頭,把怔在原地的溫玉珊嚇得后退了好幾步。</br> 下一秒,身后的小姑娘忽地拉住了他手臂,奶音還帶著點哭腔,聽起來莫名有些嬌:“江恕……”</br> “她沖你揮棒子。”</br> 溫凝點點頭:“我知道。”她從小到大都習(xí)慣了。</br> 可是今天,爺爺走了,被這一家子親生骨肉間接害死了,溫凝微眨了眨眼,眼淚不受控制地從眼角掉下來:“我來。”</br> 她腳步溫吞地走到溫玉珊面前,抬眸對上她的臉,一下?lián)P起手臂,狠狠地往溫玉珊的臉上打了一巴掌。</br> 她今天手上正巧戴著一生鐘情品牌方寄來的心跳戒指,巴掌扣在溫玉珊臉上時,尖端一直從眼角劃至下顎線,生生劃出一道血痕。</br> 溫玉珊自小欺負她,從未見她還過手,如今一巴掌下來,又驚又氣得睜大了雙眼。</br> 江恕一副不好惹的樣子緊隨其后,一把將小姑娘納回懷中,大手拉起她扇巴掌的那邊手,旁若無人地揉了揉:“手疼不疼,都打紅了,我來多好,嗯?”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