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第 32 章
夜里十一點,江恕掛完電話,自行拔了手背的滯留針,全然不顧任天高那一套老婆和別的男人生龍鳳胎的說辭,從病床上下來,胡亂披了件外套,抓上車鑰匙便一個勁往方才電話里說的地址飚。</br> 寒城的深夜仍舊是無數(shù)人的狂歡,道路上霓虹燈閃爍,車水馬龍不輸白日,饒是江恕新?lián)Q的這臺以速度著稱的勞斯萊斯也只能壓下那股野勁,匍匐在冰冷的街道,隨著車隊大流一點一點往前挪。</br> 駕駛座上的男人心頭亂成一團,江檬檬那種自小臉皮厚得不行的人,隨便往局子里關上幾天根本不痛不癢,不是什么大問題,然而溫凝向來聽話乖巧,沒多少膽子,以往自己睡一間大屋子都難掩害怕,更何況讓她在冷冰冰的局子里面對一幫陌生人的拷問。</br> 局子那邊的情況倒是和江恕想象得不大一樣。</br> 厚臉皮的江檬檬掛完電話之后,又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溫凝坐在她身邊,攬著她肩頭,小手溫柔地在她脊背上一下一下輕拍著安撫。</br> 小丫頭今晚已經(jīng)不知道哭過多少場了,她今晚喝了不少的酒,可越喝,賀呈摟著龔家千金龔姍姍一塊來酒吧的畫面,就越發(fā)清晰。</br> 今晚她原是來給朋友過生日的,都是一個上流圈里的人,同個輩分的年輕人私下大多相熟。</br> 過生日的這家酒店是江檬檬朋友的哥哥開的,平日常來的客人大多是寒城新貴小開之流,朋友哥哥在圈子里很吃得開,加之路子廣,酒窖里的好東西堪稱一絕,賀呈他們也常帶朋友過來捧場。</br> 賀呈不似江恕那般有強烈的占有欲,喜歡誰便金屋藏嬌不許別人窺探,在他的觀念里,女朋友越是喜歡,越要帶出來讓大家瞧瞧。</br> 今晚他應了朋友的面子,來替他家妹妹過個生日,捧個人場,順便就把剛從國外回來的龔姍姍一并帶在身邊,兩人在一起才剛滿兩個月,還處在熱戀期,龔姍姍又完美地符合了賀呈那喜歡性感熟女的特殊口味,帶在身邊倍有面子。</br> 哪成想一來就撞見了江檬檬。</br> 這龔姍姍年齡和她一般大,從讀書開始便一路與她唱反調(diào),江檬檬是寒城最矜貴的小公主,無論是親爺爺還是親哥,都吊打龔姍姍這個私生女出身的一切,本來壓根不屑和她較勁,可這龔姍姍似乎拿準了她在乎什么,直取命門。</br> 名流圈里的人都在傳,江家小公主成年了便會和賀家繼承人賀呈聯(lián)姻,兩人從小就是青梅竹馬,江檬檬那么造作的性格,這么多年連江恕都懶得搭理,也只有賀呈能將她拿捏乖巧,賀呈和江恕的關系又非同一般,這兩人的結合可謂是天造地設。</br> 然而龔姍姍一從國外回來,便耀武揚威地站到了賀呈身邊的位置,狠狠地給了江檬檬一記響亮的耳光。</br> 今晚兩人正面對上,江檬檬本想給朋友個面子,并不想把自己私下的恩怨帶到別人一年才一次的生日會上,哪成想龔姍姍似乎并沒有這個打算,她好不容易才在這事上壓了江檬檬一頭,怎么著都得把自己正宮娘娘的位置擺正。</br> 生日會進行的時候,賀呈注意到江檬檬也在現(xiàn)場,以往她哪回見了自己,不是一口一個賀呈哥哥的叫,然而今晚,這小丫頭見到他就沒個好臉色,白眼都快翻上天了,他剛一往她那邊挪了一點點,就見她反應很大地往邊上竄了幾個位置。</br> 兩人間的距離拉得死死的。</br> 賀呈抬抬眸,搞不清楚她在鬧什么脾氣,下意識地從外套里抽出皮夾,拿了幾張卡出來給她:“擺什么臭臉?惹你哥不開心,卡又被停了?”</br> 江檬檬看都沒看他一眼。</br> 賀呈還在繼續(xù):“你哥的脾氣你也知道,和他鬧什么,沒好下場的,乖一點去和他道個歉不就什么都有了。”</br> 江檬檬秀氣地眉頭皺起:“關賀少屁事?”</br> 誰差這兩個錢啊,她可是江恕的妹妹。</br> 龔姍姍站在賀呈身旁,面上表情不太痛快,往日賀呈對她雖也大方,可她總覺得自己出身不好,怕被看不起,從來沒敢主動開口向他要過什么,可如今見他對江檬檬出手便是幾張卡,親昵自然,偏生對方還高傲地揚著下巴,半點都不放在眼里。</br> 然而如今她才是正牌女友的,心里多少有些尷尬和嫉妒。</br> 龔姍姍見賀呈這個樣子,心里憋著股氣,順勢挽上他手臂,貼上他身側,下一秒,她明顯看到江檬檬那驕傲的臉上露出一絲不一樣的表情,看來她也不是全然不在意了。</br> “啊呈,我也想要嘛,你給妹妹也得給我。”龔姍姍捏著嗓音,話里像是尋常小情侶間的撒嬌,可字里行間都在提醒江檬檬,她只是個妹妹,她龔姍姍才是女朋友。</br> 賀呈聽出了她話里的醋意,心中有股莫名的驕傲油然而生,心情大好地輕拍她的腰間,話音里帶著點寵溺:“好了,我的還不都是你的,和妹妹吃什么醋。”</br> 這話聽在江檬檬的耳朵里,惡心得她前年的飯都差點吐出來了,江檬檬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主,龔姍姍這明擺著在她面前正自己的威風,她怎么會聽不出來。</br> 江檬檬眉毛一揚,換上副平日里她自己也不太喜歡的居高臨下:“老鼠的孩子會打洞,這話我以前不明白,今天算是知道了,你媽媽這個保姆干的,既干家務,又干老爺子,懷著你了還努力偷情,你在肚子里倒沒少學,氣質(zhì)這塊拿捏得死死的。”</br> 江檬檬上下打量她一番,表情極為不屑:“一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女,也有臉喊我妹妹?我哥是誰還麻煩賀少和龔小姐打聽打聽清楚。”</br> 賀呈印象里,江檬檬鮮少說這么難聽的話,她是自小嬌縱,可心地一直善良,為人處事還是很有分寸的,今晚這話攻擊性確實不小,賀呈板下臉訓了她一句:“檬檬,怎么說話的!”</br> 江檬檬白了一眼:“要你管,我哥都管不了我!”</br> 小丫頭狠話放完,頭也不回地走了,然而到底還是孩子心性,在外人面前低不下頭,自己找個角落倒是哭得稀里嘩啦。</br> 一個人喝了許久的悶酒,心里委屈沒處說,想來想去,只有找溫凝,哪怕哥哥已經(jīng)和她離婚了,可也不知為何,她打從認識溫凝的第一天起,就把她當作自己親人來看待,嫂子一直都是最親最疼她的嫂子。</br> 溫凝接了電話,果然不負她的信任和依賴,窮得不行還打了車過來找她。</br> 溫凝到的時候,小丫頭喝得醉醺醺,有些不省人事,她本想將人攙到外面打車帶回自己住的地方,哪成想江檬檬打了個酒嗝,看清來人是她,抱著哭了好久,哭完之后又發(fā)酒瘋,拉著溫凝要她陪自己跳舞。</br> “凝凝,酒吧不能穿這么嚴實的,你看我,小肚子小腰全給它露出來!”江檬檬又哭又笑,像個小瘋子,拉著溫凝到洗手間,手忙腳亂地給她換了件她平時來夜店瘋時常穿的小禮服,裙擺堪堪到大|腿,腰間空空蕩蕩什么都沒有,“凝凝,你別怕,反正你和我哥都離婚了,他也管不著你!狗男人們,沒資格管咱們!”</br> 溫凝招架不住,被她強行換好衣服,又硬著頭皮跟著她進到舞池。</br> 她從來沒見識過這樣的場面,即便是原先打工的清吧,那也只是輕音樂小酌,沒有人跳舞。</br> 兩個姑娘長得漂亮,氣質(zhì)出眾惹眼,沒一會兒的功夫,舞池里的人便多了起來。</br> 好些個流氓混混早就盯上了溫凝,趁著舞池里人擠人說不清的氛圍,互相使了眼色圍了人墻,直直貼在兩個丫頭身邊舞。</br> 江檬檬到底是常在外頭混的,對這些事情比溫凝敏感,哪怕醉成傻狗,也能感覺出情況不對,她立刻拉起溫凝手腕,想要離開舞池,哪成想剛走了兩步,就被這幫人圍了回去。</br> 為首說話骯臟,言語里盡是侮辱:“小姑娘,別跑啊,都來酒吧了,還裝什么清純,今兒晚上哥哥們買單,你們倆上我們那玩去,保準你們□□。”</br> 他說著便上手拽住江檬檬小臂,平時江檬檬出外瘋,身邊總是跟著靠譜的狐朋狗友,喝醉了一定有人安全地將她送回家,根本不可能遇上被混混近身的事,只是今晚,她一個人生了悶氣,是自己偷偷跑出來的,如今身旁沒人照應,她顯然有些慌神。</br> “嫂子……”</br> 溫凝心下一緊,護犢子的本性油然而生,沖上前去一下咬住那拽住江檬檬的手臂,她下了狠勁,直直把那人的手臂咬出血絲來。</br> 突如其來的疼痛讓對方猛地傻了眼,江檬檬不愧是江恕的親妹妹,發(fā)起狠來也如出一轍,順勢抄起手邊一支酒瓶子,當頭朝對方砸了下去。</br> 溫凝咬完人,嚇了一跳,也學著江檬檬的樣子順手就砸。</br> 兩個小姑娘跟瘋了似的,沒出幾下把對方三五個人的腦門都砸出血泡來。</br> 玻璃碎片散落一地,舞池里的人尖叫著一哄而散。</br> 不出半個小時,那三五個人連帶著溫凝江檬檬,一并被警|車帶走。</br> 整場鬧劇下來,江檬檬的酒已經(jīng)醒得差不多了,到了局子里時,開始知道害怕了。</br> 然而她最擅長的便是裝瘋賣傻狗腿子,對面板著臉問:“把剛剛發(fā)生的事詳細敘述一遍。”</br> 江檬檬眨眨眼,立刻憋出眼淚來:“警|察叔叔,他們欺負我們……嗚嗚嗚,好可怕,你快救救我們呀……”</br> ……</br> 那哭聲驚天動地,不知道的還真以為被欺負成什么樣子了。</br> 可她這么一哭,倒還出奇的有效,對方顯然放軟了態(tài)度:“別哭了,他們五個大老爺們,腦袋被砸開花了,現(xiàn)在在里邊縫針,一個十八針都沒說你們欺負人。”</br> 江檬檬聲淚俱下地把對方如何騷擾的過程,添油加醋說了一遍,期間無數(shù)次表達了她們倆的驚慌與萬不得已,說到最后,對方都覺得不把里頭那五個關個十年,都難平心頭之恨。</br> 江檬檬哭完,又不小心打了個酒嗝:“警|察叔叔,有泡面嗎?”</br> “喲,還哭餓了?”</br> 江檬檬:“有點兒……”</br> 江檬檬哭著吃完了三桶泡面。</br> 期間還給江恕打了請求保釋的電話,打完之后又繼續(xù)哭,溫凝哄著她:“別哭了,你哥一會兒就來接你,咱們是正當防衛(wèi),他們不會關我們的。”</br> 江檬檬哭得更慘了:“我現(xiàn)在是真哭,我哥一會兒過來了,知道你被我?guī)Ь瓢扇ィ€差點被人欺負了,要殺了我的……”她一邊哭,一邊還把溫凝那被她強行換掉的短上衣不停往下扯,可怎么扯,也遮不住溫凝那一截白皙滑嫩的細腰。</br> 溫凝無奈地摸摸她頭頂:“不會的,我們已經(jīng)離婚了,他不會管的。”</br> 江檬檬咬著唇,可憐巴巴的:“要不你和我哥復婚吧,這樣估計才能救我一命。”</br> 溫凝:“……”真是個好妹妹。</br> **</br> 江恕到的時候,入眼的便是溫凝穿著小短裙露臍裝安安靜靜坐在局子長椅上,攬著江檬檬的模樣。</br> 男人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緊了緊后槽牙,給了親妹妹一記寒光,卻不敢看向溫凝的眼。</br> 他冷著臉進門,把手續(xù)辦理妥當。</br> 領著兩個小姑娘出來的時候,正巧遇上了一并被放出來的那五個腦袋開花的倒霉蛋。</br> “媽的,這倆女人真毒。”</br> “可不是?另一個看著安安靜靜的,居然還特么會咬人!”</br> 江恕一聽就知道說的是溫凝,他停下腳步,偏過頭看向溫凝,沉著臉,表情卻并不像是生氣:“咬人了?”</br> 溫凝以為他要訓自己,也有些倔,揚了揚下巴:“咬了又怎么樣。”她才不怕他,反正他們早就離婚了。</br> 對面聽到這邊的動靜,居然以為這男人要替他們訓女人呢,忙湊過來:“可不是么,血都被咬出來了!”</br> 江恕不悅地掀了掀眼皮子,看向幾個混混,軍嗓里帶著點野:“咬哪只手了?”</br> 對方忙把自己手臂伸出來:“這呢,你自己看看,兄弟,你這女人可真毒啊!”</br> 江恕痞痞得偏了個頭,明明上一秒還風平浪靜,下一秒,當著所有人的面一腳踹上那只伸到眾人面前的手臂,對方一下失了平衡,抱著手臂倒在地上齜牙咧嘴地嚎。</br> 就聽見男人淡淡的話音里帶著點妒:“她還他媽沒咬過老子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