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jié)婚
歐陽姍姍結(jié)婚的喜宴擺在了本市最大的開元大酒店,席開一百單八桌,將酒店的二樓整個包了下來。
賓客還未到齊,歐陽姍姍在休息室補妝,身上穿著的是定制的大紅色手工嫁衣,做嫁衣的裁縫據(jù)說祖父輩給周璇做過旗袍,是家傳的手藝。
歐陽珊珊發(fā)髻上別著碩大的龍鳳釵,金光燦燦的,可總覺著心中忐忑,忍不住向陳金芝抱怨起來,“媽,我怎么總覺著心里不踏實呢,你說這到底靠不靠譜啊?這才認(rèn)識多久,剛滿三個月吧,就急急忙忙的領(lǐng)證結(jié)婚,人到底長什么樣我都沒瞧清楚呢。”
陳金芝一臉的上海市井潑辣相,“怎么就沒瞧清楚了?你說說看。你是眼神不好使還是腦子不好使,啊?就你這條件,咱家這條件,能嫁到這種人家,這都算祖墳冒青煙了。”說完倆眼珠來回轉(zhuǎn)了轉(zhuǎn),緩和了些語氣,“我說你該不會是嫌棄人是二婚吧?二婚怎么了?人又沒生孩子,跟頭婚有什么區(qū)別?我可跟你說清楚了,你腦子甭給我想些亂七八糟的,老老實實地給我嫁過去,讓你媽也跟著享兩年福。”說完還裝模作樣地抹起了眼淚。
歐陽姍姍?quán)街彀停闹袩灒瑓s再不敢吭聲,想著反正都被趕鴨子上架到這一步了,也沒法回頭了,索性就閉著眼睛往前沖吧。
歐陽姍姍正胡思亂想著,休息室的大門被推開,進(jìn)來的不是別人,正是今晚的主角之一,新郎李景勝。
歐陽姍姍與李景勝算是在相親局上認(rèn)識的,介紹人說李景勝三十出頭,從事房地產(chǎn)行業(yè),家族產(chǎn)業(yè),不算大但也絕對不小,算是個中產(chǎn),離過婚,沒娃。
歐陽姍姍當(dāng)時就不想去,她無法控制的在自己腦海中描畫出一個半禿的腦門,一張油膩的臉,還有微凸的啤酒肚,她就算再恨嫁,也絕不會屈尊至此。
可理想是豐滿的,現(xiàn)實總是殘酷的,歐陽姍姍腰板挺得再直,也架不住陳金芝鬧,陳金芝一聽介紹人開出的條件,腿都邁不動了,甚至當(dāng)著介紹人的面咽了咽口水,就差拿刀架在歐陽姍姍的脖子上,給她押去這場相親鴻門宴了。
歐陽姍姍雖然一千一萬個不愿意,可真到了約著見面的飯店,還別說,有種中彩票的眩暈感。
既沒有禿頭啤酒肚,也沒有油膩膩的猥瑣長相,甚至可以說長得還不錯,也不能說是有多俊,但比歐陽姍姍想象中好太多,這人啊就是這樣,以為是條草魚,見了面發(fā)現(xiàn)是條錦鯉,就有點上趕著了。
男方自我介紹叫李景勝,本地人,三十有二,在家里的公司上班,離異無孩,歐陽姍姍當(dāng)時覺著人這么公式化的一板一眼,也不熱情,八成是沒戲了,誰知第二天,就接到了李景勝的電話,約她晚上去聽歌劇。
歐陽姍姍是個大俗大雅之人,一聽到歌劇兩個字頭皮都麻了,可架不住對人有好感,硬著頭皮就去了,還特地穿了個羊毛連衣裙,黑色打底衫,小羊皮靴子,中規(guī)中矩地坐了整整一晚上。
等看完歌劇回到家,陳金芝用萬金油給她揉了半小時的腰才算緩過來。
就這么一來二去的,關(guān)系一直是模棱兩可,誰都沒挑明。可誰知不到三個月男方父母突然就上門拜訪,開門見山求娶歐陽姍姍,歐陽姍姍彼時太過吃驚,沒端穩(wěn)架子,嘴巴張得能吞下一整枚雞蛋。
歐陽姍姍每每回想起那天的場景,都有一種恨母不成鋼的咬牙切齒感,一點都不帶猶豫和客套的,張嘴就給答應(yīng)了下來,歐陽姍姍在桌子底下猛踹她母后大人的小腿肚子,可陳金芝就有這能耐,管你是西北風(fēng)還是東南風(fēng),她自巋然不動,還一臉喜氣洋洋,仿佛歐陽姍姍是個將要過期的產(chǎn)品,今時今日終于給脫了手。
歐陽姍姍還在胡思亂想,李景勝已經(jīng)走到了她跟前,歐陽姍姍有些微怔,平日里見他總是一件灰色或白色襯衣,外面隨隨便便套個商務(wù)外套,他商務(wù)外套挺多,各種深色系的幾乎全了,但款式都差不多,牌子更是統(tǒng)一,除了Armani再無其他。
今日卻穿了一身剪裁合體,量身定制的黑色西裝,不明顯的收腰設(shè)計,十分的瀟灑挺括,胸口別著一朵大紅的絹花,上面寫著“新郎”二字,與自己胸前寫著“新娘”的絹花相映成趣,歐陽姍姍終于有了些將要為人婦的羞澀感,看著眼前高大的男人,微微地低了眼眸,紅暈漫上了一張俏臉。
李景勝一手插在褲子口袋里,另一只手向著歐陽姍姍伸過來,“新娘子,走吧,儀式開始了。”
歐陽姍姍好不容易找到點感覺,正含羞帶怯的自我陶醉,一句“新娘子”又給她狠狠拽了下來,她心中微微有些惱怒,難不成她沒有名字?叫聲“姍姍”多親熱,叫什么“新娘子”呀。
歐陽姍姍心中雖然不快,但也知道今天這日子置不得氣,將一雙芊芊素手放入李景勝的胳膊肘里,任他挽著出了休息室,走上禮臺。
禮臺上的司儀也是上海本地人,是陳金芝找來的,一張嘴皮子,上下翻飛,堪比東北二人轉(zhuǎn),一會兒上海話,一會兒普通話,一會兒英語,轉(zhuǎn)換自如,毫無違和感。
等他看到新郎牽著新娘上了臺,舉著話筒又邀請了雙方的家長,歐陽姍姍的父親早亡,只有寡母陳金芝一個,李景勝的父親李復(fù)兩鬢斑白,一張臉雖然滿是皺紋,卻眉骨分明,看得出來是大戶人家的當(dāng)家,李景勝的親生母親早逝,李復(fù)后來又娶了一位續(xù)弦,就是這會兒站上臺來的這位,王英姿。
這位王英姿王女士人如其名,十分的英姿颯爽,穿著一身改良版的墨綠色旗袍,挽著老上海的發(fā)髻,牽著李復(fù)的手,氣質(zhì)極佳。
主持人將話筒遞給李復(fù),示意他講兩句,李復(fù)接過話筒,聲音沉穩(wěn),“尊敬的親家,尊敬的各位來賓,大家好。首先,我代表兩位新人以及我們?nèi)蚁虼蠹夷軄韰⒓有旱幕槎Y表示感謝!今天是小兒李景勝和歐陽姍姍小姐結(jié)為夫妻的好日子,很榮幸能得到各位的見證,作為長輩,心情難以言表,只能化作祝福,祝愿二位新人白頭到老,和和美美。”
李復(fù)的一番話說得十分漂亮,主持人本以為他已說完,正要伸手去接他的話筒,誰知老頭想了想,又十分迫切的接了一句,“也希望小夫妻早生貴子,婚后能讓我們早點抱上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