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塵埃落定始談小定
林家接到了來京都的第二道圣旨, 林黛玉賜婚于東安郡王三子巡城兵馬司穆離。簡單來說就是這么件事, 不過圣旨寫得很長,極盡夸贊之能事,將兩人說得天上有地上沒的, 搞得林謹玉都有些好奇,我認識他們嗎?
不過, 這是天大的好事,林謹玉豐厚的打賞了傳旨的太監(jiān), 又去內(nèi)宅向姐姐道喜。丫環(huán)嬤嬤們都是一臉喜色, 黛玉姐姐的臉上是亦喜亦羞,林謹玉笑道,“這是大喜事, 府里每人多發(fā)一個月的月錢糧米, 微雨他們和兩位姑姑服侍姐姐有功,再加一個月的。”
眾人都福身謝過, 林黛玉明眸瞟過, 笑道,“你又來打趣我,是不是?”
“哪有,我是真心替姐姐高興呢。”林謹玉笑著作揖,“只是小定回禮要用的針線也要開始準備起來了, 還有姐姐當天要穿的衣衫戴的首飾,其他別的姐姐不用擔心,我去搞定。”
林黛玉心中歡喜, 容貌上就多了幾分明媚,笑道,“這些東西你都懂,跟誰學來的?”
“我除了生孩子不會,沒啥不會的了。”林謹玉正與姐姐說話,外間瑪瑙挑簾子進來,回道,“大爺,東安郡王世子和穆大爺來了,大管家在花廳坐陪,請大爺過去呢。”
速度真快啊,林謹玉笑,“把姑娘服侍好了,這些天雖忙,也不要傷了神。”
微雨等人柔聲應了。
穆咎是嫡長子,派他出面也是有道理的,林家就剩這姐弟二人,不論從輩份還是身份上,穆咎都是最合適的人選。
穆離自小在許子文身邊,兄弟二人接觸得并不多,不過相對于其他幾個不成器的弟弟,穆咎還是比較欣賞穆離,也情愿為他出頭打理。
林謹玉笑瞇瞇的進來,因是親家,穆咎身份高貴還是從椅子上起身,扶住欲施禮的林謹玉,笑道,“賢弟不必多禮,都是一家人,何必外道。”
穆離在邊兒上介紹,“這是我大哥,穆咎。”
眾人都坐著坐了,小丫環(huán)又奉了茶,林謹玉笑道,“早聽說過,只是無緣得見。郡王府門第清貴,沒承想我們兩家竟有姻親之緣?”我們可沒想高攀你,皇上的意思啊。
穆咎笑道,“嘗聽聞賢弟小小年紀便行事有度,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哪里,世子人物俊秀、雅致無雙,才令我大開眼界呢。”
“賢弟謬贊了。”
“謹玉,我們是來商量下定的日子的。”穆離沒好氣的打斷兩人惡心的恭維,頭一遭見,哪兒來得這么多話,冷聲道,“家里早看過了,這個月三十,下月十五都是好日子,你的意思呢?”
林謹玉同穆咎都噎了一下,你也太急了吧?穆咎咳了一聲,道,“是啊,穆離接到圣旨,就忙催著瞧日子,粗定了這兩個,賢弟瞧哪個更合適些?郡王府那邊都準備好了。”
“嗯,還是下月十五吧。我沒想到姐姐這么快出嫁,東西還沒開始準備呢。”林謹玉笑道,“小定還好,我是想,我姐姐明年才十五,我就這么一個姐姐,成親的日子能不能晚些?”
穆咎還沒開口,穆離便道,“明年中,不能再遲了。”
林謹玉瞧著穆咎的臉色,心中為他默哀三分鐘,笑道,“穆大哥,我家還得去量房間打家俱,一應嫁妝全都沒備呢。再說明年中正是最熱的月份,姐姐纖弱,怕是受不住呢。不如十月份吧,金秋之際果實累累,也是個好兆頭。”
穆咎道,“這個先不用爭,得拿了庚帖去投呢,也不是隨口說的。”
林謹玉笑道,“也是。那小定就定在下月十五。”
穆咎溫聲道,“賢弟,咱們即是姻親,有些話,我就托大問上一句。榮國府到底是賢弟的外家,這小定時人多了豈不熱鬧嗎?”
穆咎說得比較委婉,東安郡王府同榮國府是世交,對這門親事,東安郡王與福晉也沒任何不滿,林家門第不差,再者,東安郡王看好林謹玉,又是自己兒子求來的指婚。為正式起見,才派穆咎親自過來。一是尊重,二則想為兩家說和一下,探探林謹玉的口風。
林謹玉垂眸笑了笑,端起茶盞喝了一口,才道,“郡王府同榮國府有世交之誼,我知世子的好意。只是他們做出這一出出的丑事,還算計到我姐姐的身上。我已經(jīng)是仁至義盡,他們自覺門第顯貴,便不將我林家放在眼里,屢番為難,我也不是次次都好說話的。小定的事,世子不必擔憂,婚姻者,結二姓之親,我家也有不少故交,絕不會冷清。”
穆咎眉尖一動,笑道,“我們府上同榮國府雖為世交,到底與賢弟更親近。賢弟受了委屈,我也不會袖手就是。若賢弟日后有用我之處,不必拘謹客氣。”穆咎早同榮國府那一家里打過交道,三句話便已知誰強誰弱。他的確是受父命說合一下,不過若林謹玉真的順勢同榮國府修好,穆咎反倒覺得林謹玉軟弱好欺,不值得親近了。
林謹玉聽到這話,也笑了,“那是自然,我們家只有我同姐姐二人,我又沒個兄弟,世子同穆大哥豈不就如我的親兄弟一樣么?今日頭一遭見世子,我倍覺投緣,這已是晌午了,我已命人備了席面,咱們兄弟好生親近一番才是。”
穆離端坐著,聽著兩人你來我往的套近乎,默默嘆著氣,唉,為了成親,只得忍了。
相對于林家的喜慶,榮國府氣氛低凝,仆婦們也都加了一萬個小心謹慎,生怕會不小心哪觸了主子的霉頭。
王子騰派周瑞帶回了一封信,信中,王子騰言辭冷厲,歷數(shù)薛姨媽王夫人二人數(shù)件不仁不孝的罪端,說是王家再不敢認這等不肖子孫,只待王子騰回京便著手處置。
再一道皇后懿旨,賈元春逾越宮規(guī),降妃為嬪,遷出鳳藻宮移居香宜殿。
王夫人聽到消息便暈過去了,高燒不下,胡話連連,祠堂公審只得擱后。賈寶玉探春都哭著向賈母求情,賈母長嘆一聲,命人拿帖子去請?zhí)t(yī)。
王熙鳳是個消息靈通的,進房跟賈母回稟了林黛玉指婚東安郡王府之事。
賈母沉默了一會兒,道,“林丫頭是個有福氣的,這也是皇上的恩德。你跟他們素來是好的,去問問可有要幫襯的,再準備一份賀禮。”
王熙鳳點頭應了。她自視甚高,也從未妄想過能與郡王府結親,雖非嫡子,這門親事也不差了,又是皇上下旨賜婚,天大的體面。
王熙鳳走后,賈母幽幽嘆口氣,她原是想林黛玉同賈寶玉相配,一來以慰女兒泉下之靈,親舅舅家,也委屈不到林黛玉;二來,她也是真心喜歡林黛玉的靈秀;三來,林謹玉也是個出息的,日后定能幫襯賈寶玉。沒想到,被這一樁樁的是非弄得顏面全無,何以再談聯(lián)姻之事?
林謹玉將此事鬧大時,賈母面兒上急,心中還是穩(wěn)的,想著有史家王家相助,當不會有大事。如今府中安寧,卻連累了宮里的娘娘,家里又背上了不慈的名聲。賈母一咬后槽牙,要挽回榮國府的聲名,還得從林家入手。這小定便是機會!
林謹玉是不想跟榮國府再扯上任何關系了,偏生這榮國府是死咬著不松口了,想從他這兒找回面子,世上沒這么便宜的事。
一進許府,包子先賀喜,林謹玉笑瞇瞇的道,“同喜同喜,看來是都知道了,包子叔,先生在嗎?”
“在水閣里看書呢,陳爺也來了。”包子笑道,“謹玉少爺自己去吧,沒外人。”
林謹玉偷笑,半遮著嘴巴,鬼頭鬼腦兒的打聽,“這回沒再忙嗎?”
包子笑,“叫少爺知道你私下打趣,他可饒不了你,快去吧。”
林謹玉顛顛兒去了,房間里許子文冷著臉,見到林謹玉才露出抹溫和,笑道,“這是來跟我報喜了。”
陳景元臉色也不大好,不過林謹玉向來對他忽略不計,親親熱熱的坐在許子文身邊說,“可不是,本來想早些過來。穆大哥帶著世子去我家商量小定的事兒,才耽擱了。”
“你們也算如意了。”許子文笑道,“世上像穆離這樣癡心的人可不常見。定的什么時候?”
“下月十五。”
許子文點頭,“知道了,你是怎么安排的?這小定倒不用多大排場,家里人熱鬧一番就是了。只是東安王府那邊定得派女眷過來,你可想好了請誰待客?”
林謹玉嘟著嘴巴搖頭,“沒有。今兒個榮國府二表嫂過去了,說是愿意幫忙,我卻不想用她。以為能用這件事拿捏我呢,這是想著借我姐姐小定重修于好呢,沒這么便宜的事,她們這是妄想呢。先生有沒有認識的合適的人?”
“你這是來我這兒討主意了?”許子文笑捏了捏林謹玉的臉,問道,“你先說說是怎么打算的?”
“以前在家里,我父親常提起徐碩徐大人,”林謹玉道,“徐大人與我父親很是相得,都是同年,來京之后也有些往來。上次,我去工部偶見了徐大人一面,對我很和善。我想請徐夫人幫忙。”
許子文看了林謹玉一眼,笑道,“你父親在京中不乏好友故交,要我說,徐大人最大的好處是,他出身翰林,清流人物,入閣為相,于仕林中口碑極佳。你若能請動他,一來能拉近兩家交情;二來于你日后出仕有益,可謂一舉兩得。”
林謹玉跪在榻上給許子文捏著肩膀,笑贊道,“先生真是英名。”一點也沒有被人道破心思的尷尬。
許子文享受著林謹玉的服侍,閉著眼睛溫聲道,“你這想法不錯,于你姐姐卻無多大益處。世人聘嫁,黛玉品貌門第皆不差,唯一不足便是失母,內(nèi)宅之中事務煩瑣人情往來,女人家的事,沒人教導一二,斷是不妥。徐夫人小定時出面容易,徐家,與你父親有交情,會照顧于你,再進一步就失了分寸格調(diào)。在我之見,你可愿意讓你姐姐拜一位干親?”
林謹玉皺了皺眉,“這個,我倒不清楚。可干的終不是親的,人家能真心教我姐姐嗎?”
“你若是應了,我來安排,包管一千個妥當。”徐子文拍拍林謹玉的手,看向林謹玉,問,“如何?”
林謹玉偏過頭笑了,“我就是愁先生沒成親,沒個正經(jīng)師娘,才在這兒遭了難。先生,是你家里的人?”
“我家人多,幾門子親戚還能選出來,京都之中,南安太妃是我嫡親的姑媽,請她認黛玉做孫女,她定是愿意的,如此于黛玉身份也有助益,怎么樣?”許子文笑問。
林謹玉暈了一下,摸著額頭訝然道,“先生,你家怎么都是這些有權有勢的親戚哪。”
許子文笑道,“南安王如今并無實權,談不上有權有勢,富貴尊名罷了。你同意的話,我便走動一番。”
林謹玉湊過去,巴唧親了一口,眉開眼笑,“當然同意,這是天大的好事呢。先生,幸虧你沒兒子,要不我得嫉妒死呢。”
陳景元冷著臉道,“多大了怎么還不穩(wěn)重。”
“陳叔叔,你吃醋啊,要不要我也賞你一個香吻。”林謹玉幾乎手舞足蹈,摟住許子文的脖子笑,“先生,你不是對我有意思吧,對我這么好?”
許子文被勒得向后一歪,打了林謹玉一下,笑道,“難道我以前對你不好?”
“當然啦,你還陷害我被父親打過板子,常諷刺打擊我,幸虧我有自信,要不早心理有陰影了。”林謹玉隨手拿出一件,笑道,“說吧,對我有什么企圖。我沒別的好處,只是才貌雙全罷了,難免被人仰慕,都習慣了。”
“惡心死了,滾開,勒得難受。”許子文推開林謹玉,整了整衣襟,笑道,“你也說了我沒個兒子,還指望著你以后為我養(yǎng)老送終呢。”
林謹玉雖然不知道許子文打得什么主意,不過這真是大好事。管先生是何打算呢,反正不會害他就是了。林謹玉笑嘻嘻的坐到晚上,又吃了頓晚飯,才回了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