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大合圍戰(zhàn)(一)
就在普拉托似乎沉浸在永無休止的噩夢中難以掙脫時,布加勒斯特卻正經(jīng)歷著它迄今為止不長的歷史上最大的一場危機。★新思路中文網(wǎng)會員手打★
4月17日凌晨,一直停留在河對岸的奧斯曼軍隊忽然在毫無征兆下越過阿爾杰河,然后其左翼迅速向布加勒斯特北方進發(fā),而右翼則沿著多瑙河北岸向東推進,瞬間奧軍兩翼就如同一雙有力的鐵鉗般向布加勒斯特包圍而來。
對于奧斯曼人的突然舉動,原本還在興致高昂的吶喊著主動出擊的聯(lián)軍一時間變得驚慌失措起來,特別是當(dāng)聽說奧斯曼軍隊左翼的前鋒正在向登布維察方向推進時,所有人不禁都大吃一驚。
和布加勒斯特比起來登布維察并不是什么值得關(guān)注的地方,而聯(lián)軍之所以聽到這個消息后立刻變得驚惶不安,是因為這個地方可以說是瓦拉幾亞人的“圣地”。
早在10世紀(jì)初,當(dāng)時著名的東正教學(xué)者基里爾就來到還是異教崇拜橫行的巴爾干,這位偉大的學(xué)者在拉丁文的基礎(chǔ)上為當(dāng)?shù)厝藙?chuàng)造了更加便于識別的基里爾字母,而后在他因為積勞成疾不幸去世后,他的兄弟忒斯特泰斯繼承他的事業(yè)繼續(xù)完善和推廣基里爾字母,同時向當(dāng)?shù)厝藗鞑ソ塘x,最終令巴爾干地區(qū)沐浴在了上帝的榮光之下。
正因為如此的豐功偉績,基里爾和忒斯特泰斯兄弟兩個成為了歷史上為數(shù)不多同時被東西方教會承認(rèn)為圣人的圣賢之一,這對兄弟都被埋葬在他們?yōu)橹I出一切的這片土地上,而他們的陵寢就在登布維察。
幾個世紀(jì)來,盡管巴爾干地區(qū)戰(zhàn)云密布,紛爭不斷,但是不論發(fā)生多么大的戰(zhàn)爭,卻從沒有人侵?jǐn)_過登布維察,甚至即便是兇殘野蠻的強盜們也不敢去冒犯那個地方,時間久了登布維察在巴爾干人的心目中成為了地位并不遜于君士坦丁堡甚至是耶路撒冷的圣地,很多當(dāng)?shù)厝硕家阅軌虿贿h(yuǎn)千里的到登布維察的雙圣墓前朝圣為榮,而由于基里爾也就是后來的斯拉夫文字的影響,甚至就是遠(yuǎn)在基輔和莫斯科的羅斯人也會萬里迢迢的來登布維察覲圣。
可以說登布維察是巴爾干人心目中的圣地和禁地,是絕對不能受到褻瀆的神圣之所。
而如今登布維察卻在隨時可能會被異教徒攻陷的危險之中。
奧斯曼人突然的舉動,可以說徹底打破了布加勒斯特人沉浸其中的反攻美夢,或者說是真正提醒了他們,誰才是這場戰(zhàn)爭的主角。
登布維察的危機也徹底打亂了拉迪斯拉斯二世的盤算,他沒有想到原本按兵不動的奧斯曼人會突然行動起來,更沒想到他們一出手就如挾雷霆而來般的大手筆,奧斯曼人向登布維察方向前進顯然是要逼迫著布加勒斯特方面放棄對他們有利的防守打算,誘使聯(lián)軍出城與他們交戰(zhàn),這看上去似乎倒是遂了拉迪斯拉斯二世的心思,可這次奧斯曼主動邀擊對手,那就顯然是早有準(zhǔn)備了。
而奧斯曼人的右翼也令人擔(dān)心,他們在越過阿爾杰河后就迅速占領(lǐng)多瑙河北岸的沿途地區(qū),這讓布加勒斯特人不能不懷疑他們是打算沿著多瑙河進入源于登布維察之名的登布維察河,然后逆流突入布加勒斯特城。
其實這個計劃當(dāng)初的穆罕默德二世就曾經(jīng)執(zhí)行過,只是那時候穆罕默德二世是從登布維察河的上游順流而下,準(zhǔn)備沿河一舉突破布加勒斯特城防,而當(dāng)時早有準(zhǔn)備和預(yù)見的守軍指揮官把大部分的火炮和防御武器都安置在了河上游的沿河堡壘里,結(jié)果奧斯曼的船只在一路南下中遭到了沿河防線的不住打擊,當(dāng)他們終于突破一段段的河防靠近布加勒斯特城區(qū)時,因為損失慘重而已經(jīng)失去了大部分戰(zhàn)斗力的奧斯曼軍隊只能望城興嘆,鎩羽而歸。
而這一次,巴耶塞特二世沒有遵循他父親之前的戰(zhàn)術(shù),而是決定從多瑙河河口進入登布維察河,這么一來之前布加勒斯特人因為一直認(rèn)為的奧斯曼人可能依舊會延續(xù)舊法試圖從上游突入城區(qū)而做的諸多防范,就瞬間變成了一堆毫無用處的擺設(shè)。
“奧斯曼人也許只是在引誘我們,他們的真正意圖還是從上游出擊,否則他們就不會向登布維察出兵,另外登布維察河的水流很急,特別是進入多瑙河的入河口一帶,如果逆流向上不但費力更浪費時間,這對進攻一方是沒有任何優(yōu)勢的。”
在城堡里,拉迪斯拉斯二世臉色陰沉的對坐在下面的聯(lián)軍貴族們說,他的神色很不好,其實從頭天晚上聽說奧斯曼人越過阿爾杰河之后他就沒有合過眼,戰(zhàn)場上突然變化讓他心焦不安,拉迪斯拉斯二世總覺得似乎是什么地方出了岔子,可又一時間想不通究竟哪里有了問題。
按照他原來的計劃,聯(lián)軍主動出擊肯定出乎奧斯曼人的意料,以聯(lián)軍原有的近50000大軍和隨后加入的蒙蒂納軍隊的6千多人的實力,近60000的軍隊并不比號稱十萬之眾的奧斯曼人遜色多少。
關(guān)鍵是這么做可以迫使巴耶塞特二世把準(zhǔn)備入侵匈牙利的波斯尼亞軍隊調(diào)回來,這么一來不論主動出擊的結(jié)果如何,匈牙利也可以暫時避開戰(zhàn)火,而后即便蘇丹取得了勝利,可經(jīng)過一番大戰(zhàn)后也勢必疲憊不堪,到了那時候他只需要主動提出議和,然后再以巴爾干為籌碼討價還價一番,相信巴耶塞特二世最終是會簽署一份讓大家都滿意的合約的。
至于巴爾干人會怎么樣,拉迪斯拉斯二世沒有想過,或者說他也顧不上那么多,對他來說如今內(nèi)憂外患的匈牙利才是他最關(guān)心的。
這個計劃可以說是十分完美,以至拉迪斯拉斯二世覺得即便沒有索菲婭的希臘公主的名義,他也依然能拯救匈牙利。
可是奧斯曼人的突然行動一下子打亂了他的所有盤算,甚至到了現(xiàn)在他有被包圍在這座城市里的危險,至于匈牙利,那更是根本顧不上了。
“陛下您是說我們依舊以登布維察河上游為主要的防御方向?”一個貴族試探著問了句,看得出來國王的心情很不好,雖然做為當(dāng)?shù)刭F族沒有太多必要去顧慮是否會沖撞激怒了國王,但是拉迪斯拉斯二世崇高的地位依舊讓人望而生畏。
畢竟除了匈牙利王國,他還是波西米亞王國的國王,而他本人則是來自強大的波蘭立陶宛王國的王室。
這一連串的光環(huán)足以讓拉迪斯拉斯二世在巴爾干人面前昂首挺胸,更何況如今他們還正渴望這位國王的支持。
“是的,奧斯曼人很狡猾,他們一邊在登布維察河下游布置佯攻迷惑我們,一邊派出重兵做出侵犯登布維察城的舉動,他們是在故意引誘和激怒我們,”國王聲調(diào)激昂的喊聲在大廳里回蕩,他的眼神犀利堅定,與他對視的每個人都可以準(zhǔn)確的感覺到國王那不容置疑的態(tài)度,只有當(dāng)落在坐在不遠(yuǎn)處的兩個人身上時,國王的目光才略微變得柔和些。
拉迪斯拉斯二世有點奇怪,他已經(jīng)注意到采佩斯從會議開始后似乎有著心事,而另一邊亞歷山大則干脆就是心不在焉。
這讓國王有些惱火,他覺得自己受到了輕視,于是他忽然停頓下來對那兩個人說:“那么你們認(rèn)為呢,尊敬的采佩斯你是瓦拉幾亞的大公,而伯爵你的經(jīng)驗?zāi)転槲覀兲峁氋F的建議。”
顯然都在神游物外的兩個人似乎同時一愣,然后又都本能的向?qū)Ψ酵ァ?br/>
“您請……”
“那我……”
異口同聲的兩個人先是相顧愕然,然后亞歷山大默默做了“請”的手勢。
拉迪斯拉斯二世臉色沉沉的盯著倆人,看到采佩斯站起來,國王慢慢坐回他的座位。
采佩斯并沒有急著開口,他這時候心里琢磨的也不是如何應(yīng)對當(dāng)下的局勢。
讓采佩斯走神的愿意,是他無意中得到的一個消息。
索菲婭在對著普拉托一陣追殺后終于消了消氣,然后她不客氣的命令人給這兩個讓她討厭的人準(zhǔn)備些吃的,因為她要好好問問這兩個人關(guān)于亞歷山大的事情。
摩爾科的心情很復(fù)雜,他一邊對阿洛霞念念不忘,一邊卻又覺得自己被這位公主吸引了,這讓他認(rèn)為自己作為一個騎士的意志受到了考驗,為此他甚至跑到恰好經(jīng)過牧首大人面前去做了懺悔。
至于聽著他的懺悔為什么牧首大人臉上會露出那么奇怪的神情,摩爾科并沒有注意。
被留下來的兩個人受到了熱情的接待,其中包括可以吃上一整只熏得焦黃油膩的雞,一盤用冷羊油合鹽再配上鮮奶調(diào)制之后攪拌的冷餐蔬菜沙拉,還有喝起來味道不錯的巴爾干干姜酒。
至于主食,則是填進了攪拌得十分細(xì)膩的肉餡,干果,還撒上了石榴汁的小麥餅。
這樣一頓飯雖然說還趕不上國王餐桌上的美食,可也足夠豐盛了。
只是看著坐在主位上微微瞇著雙眼,時不時向他們瞄過來的索菲婭,普拉托心里就不免有種不妙的感覺。
隨著摩爾科因為緊張打翻了面前的陶罐,看著灑在桌上白花花的鹽粒,普拉托忽然有種這可能是自己最后晚餐的驚悚感。
采佩斯的出現(xiàn)救了兩個人,普拉托抓住時機不停的恭維大公的威名遠(yuǎn)播,甚至就是奧斯曼人也知曉大公的武勇。
采佩斯隨口應(yīng)付著,他會跟著一起來就是為了想從普拉托那里打聽關(guān)于奧斯曼人的動向。
拉迪斯拉斯二世的舉動始終讓采佩斯覺得古怪,這促使他很想知道是什么讓國王做出急于主動出擊的決定。
而他從普拉托那里得到的回答讓采佩斯頗為意外。
波斯尼亞人即將入侵匈牙利的消息深深的震動了采佩斯,以至他完全顧不上對方向他頻頻發(fā)出尋求援助的暗示,把絕望的普拉托再次扔給如同磨著尖牙的魔鬼般的索菲婭,自己一個人心事重重的匆匆離開。
采佩斯終于明白了拉迪斯拉斯二世奇怪舉動的原因。
國王為了緩解匈牙利面臨的戰(zhàn)爭危機,決定促使布加勒斯特主動出擊。
這讓采佩斯心中不由泛起怒火。
在采佩斯看來拉迪斯拉斯二世完全是毫不負(fù)責(zé)的把布加勒斯特甚至是整個瓦拉幾亞做為擋箭牌,這是他不能容忍的。
采佩斯意識到他必須阻止拉迪斯拉斯二世,而能夠幫助他做成這件事的,只有亞歷山大。
只是當(dāng)采佩斯決定把這件事透露給亞歷山大時,奧斯曼人越過阿爾杰河,以合圍之勢向布加勒斯特進軍的消息突然傳來了!
采佩斯同樣因為這個消息大驚失色,如果說對其他人來說登布維察意味著是他們心目中的圣地,那么對采佩斯,登布維察就有著更不同一般的意義。
他的父親,瓦拉幾亞的弗拉德三世陵墓骸就在登布維察圣像教堂的墓園中。
當(dāng)初弗拉德三世的人頭被賣給奧斯曼人后,他忠實的手下把他失去頭顱的遺體安葬在了登布維察,他們希望基里爾兄弟的圣光能夠保佑他們的領(lǐng)主免受地獄之災(zāi)。
現(xiàn)在奧斯曼人突然逼近登布維察,采佩斯不禁大驚。
一想到父親的陵墓可能會遭到奧斯曼人無情的破壞,采佩斯就心神不寧,難以自抑。
阻止國王,必須阻止他犧牲瓦拉幾亞換取匈牙利安全的計劃,采佩斯早已經(jīng)做好了打算,當(dāng)他聽說國王下令召集貴族們商量對策時,他就決定一定要在會議上挫敗拉迪斯拉斯二世的陰謀。
現(xiàn)在看著正望著他的國王和眾多的貴族,采佩斯提醒自己必須冷靜下來,至少到現(xiàn)在為止拉迪斯拉斯二世應(yīng)該還不知道他的打算已經(jīng)被識破,這就給他了他足夠的機會。
“我們必須增援登布維察。”
采佩斯的第一句話就引來了貴族們的一陣相應(yīng),一些身份崇高的大貴族相互低聲議論,而坐在兩側(cè)階梯議席上的小領(lǐng)主們有的已經(jīng)站起來出聲應(yīng)和。
“肅靜!”
司儀官用手里的重杖用力敲擊地面發(fā)出“咚咚”的沉悶響聲,同時向著會場四周的衛(wèi)兵們擺手示意他們提醒那些吵鬧的貴族們規(guī)矩些。
“登布維察是當(dāng)我們的圣地,是圣基里爾兄弟安眠的地方,是證明我們當(dāng)初從愚昧邪惡的異教崇拜皈依上帝的神圣所在,哪怕是只有一個異教徒的腳踏進的登布維察,都是我們所有人的恥辱。”采佩斯大聲的說,他的聲音充滿勇氣和如火焰般的激情,這一刻沒有人會懷疑他會為了保衛(wèi)登布維察流盡最后一滴血。
“是的,我們的確要保護圣地這是毋庸置疑的。”拉迪斯拉斯二世贊成的點點頭,他知道采佩斯說的不錯,登布維察對巴爾干人來說太特殊太敏感了,他甚至可以想象奧斯曼人將會在登布維察遭遇到什么樣的激烈抵抗,那大概會是自從征服君士坦丁堡后奧斯曼軍隊面臨的最殘酷的一場宗教戰(zhàn)爭。
“不過我們或許還可以有更有效的辦法,”國王向采佩斯看了看“大公你不覺得奧斯曼人在布加勒斯特北部的軍隊有些過于靠前了嗎,如果這個時候我們主動出擊,集中足夠的兵力首先擊敗北部的奧斯曼軍隊,這樣不但可以解登布維察之圍,更可以趁機重創(chuàng)奧斯曼人,那時候的局勢將會變得我們更有利。”
國王的話令很多人不由眼前一亮,一些年輕氣盛的領(lǐng)主們已經(jīng)露出了興奮神色。
采佩斯心中一動,他不能不承認(rèn)國王的建議的確充滿了誘惑,而且如果仔細(xì)想想這個建議也的確不失為一條良策,只是一想到拉迪斯拉斯二世的真實目的,他又不禁暗自揣摩,不知道國王打著什么樣的盤算。
而且讓采佩斯對拉迪斯拉斯二世始終抱著戒心的,還有當(dāng)初他父親弗拉德三世的死。
雖然迄今為止沒有任何證據(jù)證明弗拉德三世的死和拉迪斯拉斯二世有關(guān),可是采佩斯卻知道這背后肯定有著這位國王的影子。
拉迪斯拉斯二世似乎察覺到了什么,他感覺的出來采佩斯對他的戒備,這和以前倆人之間雖有矛盾卻從未公開顯露出來時不同,今天的采佩斯雖然沒有表現(xiàn)出什么敵意,但是卻明顯透著強烈的戒心。
國王的目光不由投向坐在旁邊一直沉默不語的亞歷山大,不知道怎么,國王覺得今天眼前這兩個人好像都顯得那么心不在焉似的。
“伯爵,你的意見呢?”拉迪斯拉斯二世低聲提醒了句,隨后他的語氣稍稍加重“你與奧斯曼人戰(zhàn)斗的經(jīng)驗對我們十分寶貴,請你說說你的看法,這很重要。”
亞歷山大這才慢慢抬起頭,然后國王就發(fā)現(xiàn)他的眼圈有點發(fā)黑,這顯然是頭天晚上沒睡好的緣故。
“陛下,我的看法……”
亞歷山大剛剛開口,可隨即就停了下來,目光直直的望向大廳門口。
亞歷山大的異樣引起了注意,人們紛紛回頭向門口望去。
他們隨即看到,全身盔甲的索菲婭儼然站在敞開的會議廳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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