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公主”
索菲婭呆呆的坐在梳妝臺前,看著鏡子里自己的樣子。
當(dāng)初和年齡完全不符,似是發(fā)育過剩的身材如今已經(jīng)變得更趨完美,就和已經(jīng)不見了嬰兒肥的臉頰一樣,原本因為身高的原因似乎顯得過于豐滿的身形已經(jīng)隨著身高的變化顯得更加令人陶醉。
這是個才14歲女孩,不過按照如今的習(xí)俗,她已經(jīng)做好了當(dāng)一個母親的準(zhǔn)備。
蒙蒂納伯爵,索菲婭知道這個頭銜還是因為某個在拉迪斯拉斯二世面前混的風(fēng)生水起的商人的緣故。
一直以來在閉塞的時代里,旅行者往往都是主要的消息來源,不論是游吟詩人還是旅行商人,這些人都能為人們提供遙遠地方的消息,正因為這樣這些人才會到處都受到歡迎。
如果這樣一個旅行商人原本就打著主意要引起人們的注意,那他往往很快就能成為某些大人物家中的常客。
現(xiàn)在普羅托就是拉迪斯拉斯二世身邊的紅人,也正是從他與國王之間的交談中,索菲婭知道了蒙蒂納這個地方,也知道了亞歷山大成為了那個地方的領(lǐng)主。
不過索菲婭沒有想到亞歷山大會來到布加勒斯特。
從羅馬到布拉格,再從布拉格到布達佩斯,之后再到布加勒斯特,索菲婭覺得自己離亞歷山大已經(jīng)越來越遠,這讓她覺得之前她發(fā)誓般的在內(nèi)心里吶喊著總有一天他們會再相遇的誓言越來越難以實現(xiàn),或許這一輩子他們都可能再也見不到了。
可是突然的,亞歷山大就到了離她很近的地方,按照采佩斯的說法,這個時候亞歷山大甚至可能就在城外的什么地方,阻隔他們的,只有布加勒斯特的城墻。
這個想法讓索菲婭不由激動起來,她想象著亞歷山大這時候就在城外,仰望著高大的城墻尋找她的身影。
這么一想索菲婭就再也待不住了。
之前她對采佩斯提出來的要由她鼓動布加勒斯特人士氣的建議并不感興趣,可現(xiàn)在她卻主動提出要到城墻上去,要看著外面的一切。
索菲婭的主動讓采佩斯既意外又欣喜,他知道或許在很多大貴族看來索菲婭只是他們借以利用的一個招牌,可在很多小貴族和普通騎士還有民眾的心目中,他們是真的把索菲婭當(dāng)成他們?yōu)橹е液蛻?zhàn)斗的根源。
所以當(dāng)?shù)谝惶焖鞣茓I穿著她那身異常醒目的華麗鎧甲出現(xiàn)在街頭時,整座城市似乎都在瞬間沸騰起來了!
在很多時候,奢華都不是件好事,稍微聰明的君主或是有野心的貴族們即便私下里過著窮奢極欲的生活,可在民眾面前也總是表現(xiàn)出甘于清貧和樸素?zé)o華的品質(zhì)。
時間久了,甚至樸素就成為了衡量一個君主是否賢明的標(biāo)準(zhǔn)。
不過事情有時候也并非全是如此。
索菲婭那身除了用來炫耀,在戰(zhàn)場上毫無用處的奢華鎧甲,卻在這個時候讓布加勒斯特的民眾陷入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沉溺和崇拜之中。
傳說中的東羅馬帝國奢靡的生活與神秘的財富在已經(jīng)成為了人們心目中古老帝國的影子,特別是當(dāng)那個帝國消亡之后,對那種幻想的執(zhí)著在人們在心目中把東羅馬帝國已經(jīng)描繪成了用黃金和象牙堆砌起來的夢幻國度。
如今索菲婭穿著一身那么華麗的鎧甲出現(xiàn)在街上,這讓布加勒斯特人似乎看到了傳說中的黃金帝國的影子。
在人們心目中,希臘的公主,羅馬帝國的后裔,巴列奧略家族的后代,就應(yīng)該是華麗的,高貴的,更是應(yīng)該被仰視的。
當(dāng)初羅馬人終于趕走了拉丁入侵者光復(fù)帝國之后,遭遇劫后余生的帝國艱難得令人難以置信的財政困境,甚至令帝國皇室窘迫得連皇帝婚禮上戴的王冠都花不起錢,無奈之下只能用金紙糊了一個王冠才勉強應(yīng)付過關(guān)。
當(dāng)初這個故事傳遍羅馬帝國的時候,無數(shù)人為皇室的境遇扼腕惋惜。
對于已經(jīng)習(xí)慣了羅馬帝國那奢靡傳說的民眾來說,那種奢侈相反的并非是壞事,而是羅馬人特有的氣質(zhì)。
所以當(dāng)聽說皇室居然貧困至此后,在很多人心目中甚至有種皇室從云端跌落人間的錯覺。
所以現(xiàn)在當(dāng)索菲婭以一身堪稱奢侈的精美武裝出現(xiàn)在人們面前是,在一瞬間在人們心目中,看到的并非是一個穿著華麗鎧甲的女孩,而是那個已經(jīng)消亡的帝國最后的余暉。
索菲婭在采佩斯的陪同下穿過城市,在她身后越來越多的人聚集起來跟著‘希臘公主’向布加勒斯特西城墻的方向前進,人群越聚越多,人流越來越大,以至城衛(wèi)軍以為發(fā)生了暴動而驚慌的把通往城墻上的甬道柵欄關(guān)死了。
索菲婭站在柵欄外示意守城士兵打開柵欄,可城衛(wèi)軍的軍官卻固執(zhí)的不肯服從,這就引起了跟在后面的大群民眾的不滿。
人們向著前面大聲喊著,要士兵們聽從公主的命令,當(dāng)聽說這個要求被拒絕后,有人開始喊著要破開柵欄沖上城墻。
這引起了城衛(wèi)軍更大的恐慌,他們把弩弓對準(zhǔn)下面涌動的人群,卻不敢輕易動手,因為他們知道這個時候哪怕有一點意外都可能會激怒那些暴躁的民眾,而那道單薄的柵欄可保護不了他們的安全。
就在雙方僵持不下時,采佩斯站了出來,他以瓦拉幾亞大公的名義命令城衛(wèi)軍打開柵欄,然后在民眾們的歡呼聲中,采佩斯忽然伸手托起索菲婭,讓她坐上了由他和幾個健壯的男子手搭手組成的“馬車”。
民眾再次發(fā)出了歡呼,然后在人群的蜂擁護送下,采佩斯穩(wěn)穩(wěn)的踩著臺階登上了布加勒斯特的城墻。
索菲婭如愿以償?shù)恼驹诹瞬技永账固氐某菈ι希墒墙酉聛硭齾s只能茫然的看著外面廣袤的平原和遠處或是稀疏或是濃密的片片森林。
索菲婭不知道亞歷山大現(xiàn)在在哪,她甚至不知道亞歷山大是不是真的就在城外,可她卻不肯放棄,所以從這天起,她天天都會來到城墻上注視著外面,直到天色慢慢暗淡下去才肯走下城墻。
索菲婭并不知道,她的這個舉動給布加勒斯特引起了什么樣的軒然大波。
一直以來,索菲婭雖然都以希臘公主的身份為人關(guān)注,但是她卻從沒發(fā)出過自己的聲音。
這讓人們已經(jīng)認(rèn)定這個希臘公主只是拉迪斯拉斯二世的一個傀儡,甚至很多人干脆就懷疑這個公主身份的真假。
可是突然的,就在拉迪斯拉斯二世決定與奧斯曼人談判的時候,那個從沒被大貴族們當(dāng)一回事的小女孩卻忽然做出了與拉迪斯拉斯二世截然相反的舉動。
這當(dāng)然讓包括拉迪斯拉斯二世在內(nèi)的很多人既感到意外,又感到憤怒。
特別是當(dāng)聽說策劃這一切的是采佩斯之后,拉迪斯拉斯二世已經(jīng)認(rèn)定這是個陰謀了。
拉迪斯拉斯二世把索菲婭的不聽話歸罪與妻子,他認(rèn)為如果王后多盯著點那個女孩,就不會讓采佩斯有機可乘,以至索菲婭如今成了采佩斯手里的一枚籌碼。
不過拉迪斯拉斯二世倒也并不慌亂,他知道采佩斯這么做的理由不過是為了保住他的瓦拉幾亞免于成為雙方討價還價的犧牲品,想通這個之后,拉迪斯拉斯二世決定和采佩斯好好談?wù)劇?br/>
只是國王的好心好意換來的卻是失望透頂和怒火中燒。
采佩斯顯然并不想和國王就這個問題繼續(xù)糾纏下去,他很明確的表示自己只是做為索菲婭的追隨者,而決定一切的是‘希臘公主’。
拉迪斯拉斯二世怎么也沒想到那個波西米亞女孩會有一天給自己造成麻煩,而且還是這么一個大麻煩。
與蘇丹媾和的決定已經(jīng)定下,現(xiàn)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考慮該派誰去完成這個使命。
那應(yīng)該是一個不但能言善辯,而且不論是身份地位還是與蘇丹的關(guān)系,都足以能讓他運用靈活手腕完成這一使命的人。
原本最好的人選就是采佩斯,可以說不論從哪方面說,這個使者的身份似乎都是為他量身定做的。
可現(xiàn)在采佩斯卻偏偏成了最讓拉迪斯拉斯二世和他的支持者不安的人物。
拉迪斯拉斯二世懷疑采佩斯會不會鼓動民眾反對他,特別是想到他擁有一支舉足輕重的軍隊,拉迪斯拉斯二世就更加不安了。
布加勒斯特其實就在瓦拉幾亞公國的領(lǐng)地之內(nèi),只是這座城市因為早年間抵抗奧斯曼人的功績而名聲大噪,特別是在后來著名的布加勒斯特的約翰李維二世牧首的領(lǐng)導(dǎo)下,這座城市成為了巴爾干當(dāng)?shù)孛癖娦哪恐械氖サ亍?br/>
拉迪斯拉斯二世是公教徒,但是這并不妨礙他成為這座城市的主人,特別是作為匈牙利國王,他就更有足夠的理由把這座城市視為他的勢力范圍。
可這里畢竟是在瓦拉幾亞,所以當(dāng)采佩斯表現(xiàn)出異議的時候,拉迪斯拉斯二世明顯感到了威脅。
一個房間里,國王坐在靠窗的一把椅子里看著窗外,他的神色有些呆滯,似乎想什么事情出了神,以至普拉托進屋的時候他都沒有察覺。
“陛下,您召見我嗎?”
普拉托小心的問了句,在布加勒斯特的這些時候他已經(jīng)知道了這位國王所擁有的巨大權(quán)力,可以說與羅馬的那些公爵甚至是教皇相比起來,這些有著明顯韃靼人痕跡的東方君主們才是真正掌握著別人生死命運的君王。
“是呀,有點事情,”拉迪斯拉斯二世回過神來看了看普拉托“我想知道一些事情,不過我要你對我說實話,否則我不會介意明天用你你的人頭裝點我的客廳。”
國王的話讓普羅托的心多跳動了一下,他知道這并不是國王在展示他的幽默,而是真的會變成事實。
“陛下,盡管我知道的東西并不很多,不過我還是愿意聽從您的吩咐。”
普羅托小心翼翼的回答,他不知道國王想知道什么,可是想來應(yīng)該很重要。
“告訴我,你認(rèn)為那個蒙蒂納伯爵,有可能是奉了教皇的命令來的嗎?”
拉迪斯拉斯二世的話讓普拉托一呆,他茫然的看著國王,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怎么,這很難回答嗎?”
“對不起陛下我只是個商人,雖然我的確認(rèn)識那位伯爵,而且我我甚至見到過至尊的教皇陛下,但是我的確不知道蒙蒂納伯爵是否是手受了教皇的命令才來的。”普拉托提心吊膽的回答,他已經(jīng)覺得這次旅行實在是太危險了,雖然成為一位國王的座上賓很值得吹噓,可眼前這個喜怒無常的人卻讓他從心里感到恐懼。
這種恐懼讓普拉托想起了那個他永遠都不想再見到的摩爾人。
沒有從普拉托那里得到想要消息的拉迪斯拉斯二世并沒有露出生氣的樣子,他只是瞥了眼神色不安的商人,然后就又向場外望去。
普拉托不知道國王在想什么,他有些不安的悄悄打量著拉迪斯拉斯二世的側(cè)臉,看到國王臉上時陰時晴的神色,他的心就跟著一會緊張一會放松。
“那個伯爵是教皇派來的,”拉迪斯拉斯二世終于開口了,不過他聲調(diào)與其說是詢問不如說是肯定,然后他扭過頭向普拉托看去,眼中透露出的是冰冷而嚴(yán)厲的光芒“你知道那個伯爵的來歷,知道他是受了梵蒂岡的命令而來,而你也把這一切告訴了我。”
普拉托呆呆的看著拉迪斯拉斯二世,他知道自己肯定是沒有說過亞歷山大是奉了梵蒂岡或是教皇本人的命令而來的這種話,可現(xiàn)在拉迪斯拉斯二世卻好像要把這個說法硬生生的按在他的身上。
“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拉迪斯拉斯二世用警告的口氣問著,看到普拉托終于有些愣愣的點頭,國王臉上擠出了一絲笑容“我要你把這些消息傳出去,至少要讓布加勒斯特的人都知道我告訴你的這些話,不過你要記住我之前說的,如果我聽到了其他和我吩咐你的不同的消息,你應(yīng)該知道會是什么結(jié)果。”
“是的陛下,我知道該怎么樣。”普拉托趕緊小心的低頭應(yīng)和著,當(dāng)他再次抬起頭來時,看到的是國王望向窗外毫無表情的側(cè)臉。
“讓我們看看布加勒斯特人究竟會聽說的話,”拉迪斯拉斯二世盯著窗外的城市心里暗暗發(fā)誓“你會后悔的采佩斯,我發(fā)誓你會為今天的決定后悔的。”
城墻上,索菲婭已經(jīng)站了很久,她其實并不明白為那些民眾為什么要簇擁跟隨她,雖然采佩斯說過這樣是為了能激起布加勒斯特人的斗志,但是她更多的是希望有機會能看到正在城外的亞歷山大。
但是她這樣已經(jīng)有好幾天,可卻連一個人影都沒看到,這讓索菲婭變得急躁起來。
原本就沒有耐性的女孩在苦苦的忍耐了2天后,終于再也堅持不下去,當(dāng)又一天的夕陽緩緩向著遠處的地平線下落去時,索菲婭喉嚨里終于發(fā)出了一聲悶悶的哼聲。
她在城墻上焦躁的來回走著的,身上的鎧甲發(fā)出稀里嘩啦的摩擦聲,當(dāng)她停下來捉摸著是不是應(yīng)該出城去找亞歷山大時,城墻上的人們忽然紛紛豎起了耳朵。
他們聽到了由遠處傳來的急促的號角聲,而那里,正是多瑙河上游的河岸堡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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