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我不愿意看到哪天她再受傷害(捉蟲)
宋傾城說的云淡風輕,卻讓慕席南在她面前感覺無地自容。
不管多少理由,都抹不去已經(jīng)造成的傷害。
“稍微長大懂事后,我開始自卑,小學的時候,語文老師總喜歡讓學生寫《我的爸爸》或《我的媽媽》這類作文,班上不少同學都是我家附近的,他們都知道我沒有父母,我也不想胡編亂造,只好另外寫了一篇作文,我寫的是《我的外公外婆》,第二天下午老師就把我叫進辦公室,得知我家里的情況,那幾個老師坐在辦公桌后議論紛紛,沒有掩飾對我的同情,有個老師直接說,這孩子真可憐,她還好奇的問我,像我這種情況,是不是可以領取政府的生活補助金。”
見慕席南想開口說話,宋傾城先道:“讓我說完吧,小的時候,我也羨慕過那些被母親帶著買新衣服買零食的小孩,可是這份羨慕,我只能藏在心里,不能告訴外公外婆,怕他們更加傷心,也找不到其他可以傾訴的對象,或許,這些話本該說給當事人聽的,不過她恐怕不會在乎一個自己不愛的孩子感受,所以。”
說到這里,宋傾城的嘴角微彎,目光看向?qū)γ鏈匚娜逖诺闹心昴腥耍骸澳彤斒潜灰粋€晚輩拉住吐了一番苦水。”
慕席南試圖解釋:“你母親她——”
“某種程度上,我應該是遺傳了她的心硬。”
宋傾城打斷慕席南的話,兀自緩緩道:“這個母親認得太晚,如果是去年這個時候,我估計會用一顆腎去換后半生的衣食無憂,可惜現(xiàn)在,沒了那種彷徨無助的感覺,她注定不會成為那根拉我上岸的稻草。”
“……”慕席南找不到合適的話來為宋莞辯解什么。
對眼前這個孩子,他同樣有著內(nèi)疚。
如果當年他沒去找宋莞,或許宋莞不會離開余饒,最起碼短期內(nèi)不會說走就走,而他做錯的地方,是在宋莞和家里決裂后,沒有堅持和余饒那邊保持聯(lián)系。
這么多年,哪怕逸陽的身體不好,偶爾也該回國看看的,不至于落下太多的遺憾。
“不管怎么說,還是謝謝您今晚過來看我。”
宋傾城為這場見面做了結束語。
即便先前醞釀過情緒,真的這樣和宋傾城面對面,慕席南發(fā)現(xiàn)言語是蒼白的,有的時候,沉默反而是最好的回應。
慕席南沒有起身,而是從褲袋里拿出一張折疊的紙張。
紙張被展開,里面還夾了張銀行卡。
宋傾城注意到這兩樣東西,低頭去看,耳邊傳來慕席南的聲音:“這趟回來,沒打算再回華盛頓,美國那邊的房屋產(chǎn)業(yè)已經(jīng)交托給中介處理,至于這些。”慕席南把紙和卡推向宋傾城:“決定回國以前,我請律師估算過個人財產(chǎn),也立了一份遺囑,我算不上多么富裕,略有薄產(chǎn)罷了,分成三等分,分別寫的是你和逸陽還有苒語的名字。”
“剛回國那會兒,你母親去過一趟南城,從陸家人口中得知你外祖母已經(jīng)逝世,連帶著你也沒消息,可能是陸家人表述有誤,你母親以為你——”
有些話不吉利,慕席南沒再說下去。
宋傾城看清那張紙是購房首付收據(jù)證明,北京三環(huán)內(nèi)的小區(qū),已經(jīng)首付貳佰肆拾萬,慕席南又在對面說:“你們每個人一套房子,剩余的貸款我會盡快繳清,你要是不喜歡住北京,可以把房子租出去,至于那張銀行卡,預留了給逸陽治病的錢,余下的現(xiàn)金我給你們?nèi)齻€人平分了,分下來也不多,只有三十幾萬。”
聽完這些,宋傾城的心里依舊平靜如水。
沒有突發(fā)橫財?shù)南矏偂?br/>
多少人做夢都想在北京擁有一套房子,對她來說卻是很遙遠的夢想,甚至從來沒想過要在北京落地扎根。
“不要急著拒絕。”
過了會兒,慕席南再度開腔:“這不是補償,也不是為了讓自己的良心好過點,今晚匆匆忙忙帶過來,也是怕以后難找到合適的機會。”
宋傾城把東西推回去:“您和我非親非故,我不該拿。”
非親非故幾個字,道出的是實情,卻讓慕席南的心緒百轉(zhuǎn)千回。
當年,他們也有過一段父女緣分。
可惜未長久。
宋傾城坐在沙發(fā)上,眉目干凈,然而她說出的話,猶如柔軟的匕首,扎進人的皮肉,明明不見血,卻是深入骨髓的疼痛:“方才我的那些話,如果有不恰當之處,請您不要和我計較,也希望您別往心里去,說到底,哪怕我已經(jīng)為人婦為人母,也不過二十出頭,說的話過于犀利,情緒過激,并非我的本意,一個拋下我多年不聞不問的母親,我不恨她,卻不能不怨她,所以做不到以德報怨。”
她抬頭,重新望著慕席南:“恨是因為我還在意,怨卻不一樣,不再抱有希望,一次次失望累積下來的,就是怨。”
說著,宋傾城又淡淡的一笑:“或許連怨都不該有,她不是個合格的母親,但她是個有勇氣的愛人,可以為愛情迷途知返,以前我不理解她,但是現(xiàn)在可以了,所以再見到她,即便我心里多怨她,我都不曾和她歇斯底里,畢竟在她的心里,愛情是可以凌駕于一切之上的存在。”
然而飛蛾撲火的愛情,太容易把人灼傷。
許久以后,慕席南站了起來,視線投向神態(tài)平和的宋傾城:“以后她不會再因為逸陽的事來找你,有了身孕,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太過勞累。”
這席話是歉疚,是承諾,也是關心。
宋傾城沒有接腔。
慕席南離開,宋傾城也沒有起身相送。
銀行卡和購房的收據(jù)憑證,慕席南沒帶走,依舊躺在茶幾上。
半晌,宋傾城拿起那杯牛奶,溫熱的牛奶滑過喉嚨,也讓她逐漸回過了神。
這樣和慕席南說話,宋傾城知道自己沖動了。
如果她夠理智,不該豎起一身刺去扎人。
可是——
人非圣賢,孰能無過?
……
慕席南從酒店的沙發(fā)等候區(qū)出來,抬頭就看見未走遠的郁庭川,郁庭川正佇立在金碧輝煌的大堂里,雙手背在身后,欣賞著那道鐫刻了世界地圖的玻璃工藝,興致頗濃,然后,有所察覺一般,扭頭望過來。
看見慕席南準備離開,郁庭川轉(zhuǎn)身走過來。
不同于二十幾歲遇事局促的男生,郁庭川不管是待人還是接物,周到得讓人挑不出絲毫的毛病,也是這樣的沉穩(wěn)從容讓慕席南相信,倘若郁庭川沒有點頭,今晚他怕是見不到宋傾城這個人。
省去客套,郁庭川送慕席南走出酒店。
慕席南忽然止步在玄關門旁,夜幕籠罩著整個停車場,他轉(zhuǎn)頭問身側的男人:“郁總是怎么認識傾城的?”
哪怕慕郁兩家曾是姻親,隨著慕清雨的過世,這層關系也在淡化。
況且——
他和郁庭川不熟稔,考慮再三,選擇以職位喚人。
聞言,郁庭川也停下步伐。
他的身型挺拔,比起慕席南,多了幾分商人獨有的氣度。
郁庭川沒有避而不談,如實相告:“去年六月,在紫苑郁家的老宅,她是郁菁隔壁班的同學,當時來家里幫郁菁補習功課。”
“郁總對傾城——”
不等慕席南問出口,郁庭川輕輕頷首道:“傾城素來聰明懂事,去年的暑假,她為了兼職從陸家搬出來,那時候我應酬頗多,彼此經(jīng)常在外頭碰到,接觸的次數(shù)多了,彼此也跟著熟稔起來。”
慕席南說:“我那時候回國,是因為慕清雨的腦腫瘤。”
郁庭川聽出對方的顧慮,開腔解釋:“我和清雨在九年前已經(jīng)分居,離婚協(xié)議在Joice出生前就簽好,這些年,也就因為Joice才偶有聯(lián)系。”
聞言,慕席南的眉頭舒展,心里仍然不是滋味:“她的年紀尚小,母親不在身邊,就像你說的,她這些年過得不易,不管是直接還是間接,有些事終究是因我而起,沒有好好撫養(yǎng)她長大,說到底,不只是她母親,包括我,都是虧欠她的。”
“如果慕教授的妻子有你想的一半明白,有些心結不至于成解不開的死結。”
慕席南無言以對。
宋莞的性格他自然了解,加上今晚宋傾城說的話,怕是宋莞見到女兒就張嘴提逸陽的病情,或許她是關心則亂,卻也寒了另一個孩子的心。
“我最初遇到宋傾城的時候,她就是那種一點就透的女孩,多年來,她在陸家看人眼色過生活,哪怕是笑著靠近,眼里仍有三分試探,女孩在她的年紀大多熱情洋溢,本該肆意飛揚的歲月,卻時刻惦記著老人下個月的醫(yī)藥費夠不夠,一個人想變得堅強不難,只要給她過多的挫折,可是,她學會堅強的時候也關起了心門。”
郁庭川說到這里,深邃視線重新看向慕席南:“她在我的身邊,卸下心防,做回一個無憂無慮的女孩,走到這步不容易,我不愿意看到哪天她再受傷害,哪怕只是零星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