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一夜棋盤寄深情
一場忽至的大雨,城外的人不想回,城內(nèi)的人也不急歸!</br> 蕭晏和鳳俏也不知何時離開了車隊,二人跑到一處宮殿門前避雨。西州是前朝舊都,江山空寂寥,宮殿久荒涼!看著大門上的大鎖,蕭晏問鳳俏,“這宮殿是何時鎖的?”鳳俏答道,“師父一入西州,便命人將各宮殿都上了鎖。你相信嗎?他從未來過這里,上鎖的事,都是大師姐做的!”蕭晏說,“他不來,是怕有人說他有皇帝夢。”鳳俏說,“師父倒不是在意他人閑言的人,他曾說過,一個將領(lǐng)倘若失了名聲,軍心必定渙散!”</br> 個人的名聲,他從來不會在乎。但王軍的名聲,卻是他不得不在乎的事!少年領(lǐng)兵,一入西州,便將各宮殿上了鎖,小小年紀便如此心思縝密,克己慎行,守心如鏡!能力越大,責(zé)任越大。他所背負的,他的所思所慮,遠比常人想象的更多,更深,更遠……也難怪蕭晏要感慨,“北陳十三郡,唯有西州,從不敢有人來犯,只因此處有周生辰!”</br> 風(fēng)驅(qū)急雨灑高城,云壓輕雷殷地聲。一陣疾風(fēng)夾著雨撲面而來,蕭晏下意識抬手為鳳俏擋下風(fēng)雨,卻嚇到了單純的鳳俏。明明被眼前的人深深吸引,卻偏要較勁。她是驕傲颯爽的女將軍,可出身的卑微,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尤其是曾經(jīng)的南蕭皇子如今的鳳陽王,總是會讓自己不知不覺心生些許自慚形穢,所以才會像一朵傲立風(fēng)中的野薔薇,滿身是刺,拒絕靠近……而蕭晏雖紅塵中歷練多年,見識過了不少花團錦簇爭奇斗艷,卻也從未有過敢對著他如鳳俏這般“放肆”的帶刺小野花,也不由自主會被她的倔強率真單純可愛所吸引。只是她那句不自覺帶著刺的“說要出家,骨子里還想當二皇子”的無心之言,卻像外面的暴雨急風(fēng)一般,提醒了他二人身份有別的殘酷現(xiàn)實!所以他離開了,為了躲避心中的風(fēng)雨……</br> 西州城外,小南辰王帶著十一跑到一處荒廢的屋子躲雨……屋內(nèi)已有不少避雨的百姓,他尋了一處有凳子的地方,帶十一坐下。十一問他怎么知道這里有個荒廢的屋子?他說是他下令,讓這里的村民遷走的,早年此地征兵,男丁大多戰(zhàn)死,只留下了十幾戶老弱婦孺,曉譽前幾年把她們遷走,安置在西州城……</br> 野營萬里無城郭,年年戰(zhàn)骨埋荒外。這就是戰(zhàn)亂年代的真實……由來征戰(zhàn)地,不見有人還。像這里征戰(zhàn)的士兵家屬,還有西州的百姓,何其有幸?能得小南辰王二十余年的庇護,又怎能不將他奉之如神,傳頌于世……</br> 可此刻,他不是英雄,他只是一個想把心上之人呵護備至的平凡人……他取出素帕,為時宜輕輕擦拭被雨水打濕的臉,動作輕柔且細致認真……一旁烤火取暖的人,看這后生只顧著幫姑娘擦臉,笑著建議他要先把頭發(fā)擦干。聽到他們說頭發(fā)濕一夜,可是要生病的。他便又細心地幫時宜擦起頭發(fā)來,旁若無人……他對時宜好,只是極其自然地遵從自己的心意。心無雜念,所以做什么都坦蕩自然!可在外人看來,此情此景,就是體貼周到的深情男子,溫柔地呵護嬌羞的心愛女子。這份曖昧,足以令人浮想聯(lián)翩……如果不是不速之客的突然闖入,他本可以這樣心無旁騖,隨心照顧心中關(guān)愛之人。可楊邵的出現(xiàn),打破了這須臾的美好,也泄露了他的身份……大概也是因此,才有了后來的坊間傳聞吧!</br> 楊邵挾持過十一又威脅過他,按理說應(yīng)該遠走高飛,盡量遠離他的掌控范圍。但現(xiàn)在卻出現(xiàn)在西州城外,與一群不明身份之人……屋外情況未明,他沒有停下手中為時宜擦拭頭發(fā)的動作,不露聲色暗中觀察……而楊邵的故意提醒,暗示他周遭情形,他也心中有底,但卻猜不透楊邵意欲何為……所以敵未動,我不動,以不變以應(yīng)萬變!</br> 半夜,楊邵趁同行之人睡著,殺了那人準備逃逸,卻被王軍將士團團圍住!領(lǐng)將長孫杰告知殿下,屋內(nèi)之人,是雍城被圍時的逃兵,其中有一個是通敵的將領(lǐng)……屋內(nèi)有百姓,他下令不要錯傷了百姓,并囑咐部下,為他們在隔壁,燒一鍋熱水,準備酒肉,好好招待。</br> 他說他不是英雄,他也有私心!可是面對百姓,他依然是那個慈悲之人,始終百姓為先,毫無半點私心……心懷坦蕩頂天立地之人,也從未想過他對十一的呵護備至,是否會被方才屋內(nèi)百姓,誤傳誤導(dǎo),甚至被有心之人利用,引來傳聞紛紛!</br> 而面對曾挾持十一威脅自己之人,他也未記私仇……問清楚楊邵,救劉長善是為報昔日舉薦之恩,殺方才之人是為報通敵叛城之仇。雖對楊邵的報恩方式并不茍同,但他有恩不忘有仇必報的豪情,對雍城刺史的忠誠,對雍城將士百姓的義氣,還有不顧個人安危也要殺了通敵之人的勇氣,他都欣賞。所以,他放了楊邵,以慰雍城刺史和為雍城捐軀的將士之靈……寬容大義之人,也必能得到重義之人的心懷感恩與敬重,所以才會有后來得到楊邵的相助,實現(xiàn)了他對十一的承諾!</br> 小南辰王舉手投足都是為帥的威嚴,一個抬手,一個眼神,都是令人不容置疑的霸氣!</br> 放走楊邵,將士都退守院中,屋內(nèi)只剩他與時宜二人,他關(guān)了半扇門……留著的半扇門,是為護十一的清白與名聲!可這半扇門,卻依然擋不住悠悠眾口,擋不住傳言紛紛,也擋不住有心之人的欲加之罪,何患無辭……</br> 時宜憂心忡忡,當初她幫助過楊邵,可轉(zhuǎn)頭就被他挾持了。而現(xiàn)在師父又放了他,她始終心里不踏實!</br> “師父教給你一個道理,凡是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情,都是必然的,想多了也沒有用!”</br> 他的智謀心計,只做利國利民之事。個人得失,他從未放在心上,所以豁達……但他也知道,不找點有趣的事情做,十一應(yīng)該也睡不著,所以提出不如畫個棋盤,和她對弈……</br> 隨手撿來一截殘木為筆,腳下土地為紙,他的隨遇而安感染了十一。十一也不再去憂心那些煩惱,蹲在他面前看著他在地上畫棋盤,想起了許多大師姐常和她聊過的,關(guān)于他的隨性……聽十一說她和曉譽常聊他,他也好奇都聊了些什么?</br> “很多啊,大小事都有。比方說,你世襲舅舅的封號,自己擅自在前面加了一個小字,以示家臣,就因為這個字,被先帝書信教訓(xùn),說他私改封號,目無君上。”</br> “那都是皇兄,罵給別人看的!”他云淡風(fēng)輕……</br> “就因為你立了功?”十一驚訝!他默不作聲……</br> 他少年領(lǐng)兵,卻從無敗績,立功不斷!領(lǐng)兵之人功高震主,諱莫如深。皇兄找不到他的錯處,只能在這種小事上做文章,既是警示別人,又是挫他銳氣,他豈會不懂!</br> 十一心中突然覺得難過……</br> “先帝,當真沒懷疑過你嗎?”</br> 他手里的動作突然停了一下,隨即又是云淡風(fēng)輕……</br> “那都不重要!”</br> “為什么不重要?你多年領(lǐng)兵在外,無妻無子,若這樣,還要被懷疑,我都替你委屈!”</br> “我領(lǐng)兵在外,不是為了保江山,是為了境內(nèi)再無戰(zhàn)火硝煙!我只希望,百姓可以炊煙不斷!”</br> 自古功高蓋主主不疑之人,寥寥無幾。何況他自少年時于中州,便是才情冠絕,無人可比!文武全才生于帝王之家,兄弟手足情義再深,又豈能純粹?否則,身為九五之尊,又怎會懼怕于高氏皇后,而不能出面保下自己一手帶大的親弟弟?身為長兄,又怎會忍心,讓僅有十三歲還未成年的孩子,帶著區(qū)區(qū)三萬兵馬,遠赴邊疆,漂浮于這亂世?而他憑著一支草草的軍隊,竟令小南辰王名號響徹天下,變成了手握七十萬王軍的戍邊之王,震懾國土境外,又怎能不令身居廟堂之人,心生忌憚?正是因為皇兄與朝堂對他的多年猜忌,才令他不得不兩次太極殿立誓,甘愿舍棄皇姓,一生無妻無子,以表真心!對待皇親,心中純粹之人,始終只有他一個!堅守初心,不為江山,只為百姓的皇族,始終也只有他一個!可即便如此,卻依然是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萬事與愿違,嘆息人間事事非……</br> 心思純凈之人,也容易知足!在這荒廢的屋子,與心意相通之人,畫地為棋盤,對弈消磨長夜,也其樂無窮……十一又輸了,嘟囔著抱怨!他好笑地說,“不贏你,如何做你師父?”十一不服,“你定有所保留,未將全部棋藝傳授于我!”他笑而不答!十一便“坐實”了他的“罪名”……</br> “承認了?”</br> “承認!”</br> 這是師父對小徒弟的寵溺,也是男人對心愛之人的順從……</br> 夜已深了,十一還毫無倦意不肯休息,說要再來!“再來?”他皺著眉頭,嘆了口氣,“那下一盤,我要贏得慢一些了,這畫棋盤,可比下棋麻煩多了!”想著把長孫杰叫進來幫忙,卻難為了下屬,領(lǐng)兵打仗可以,這畫棋盤,對于一個常年只會握劍提槍沒拿過筆的草根將軍而言,比登天還難!見他為難的樣子,殿下也只能作罷,吩咐安排些吃的,寵十一還是得自己親力親為……</br> 這一夜,他畫了一地的棋盤,陪時宜下了一夜的棋……一夜棋盤寄深情,橫豎筆畫都是他親手寫下的愛意綿綿……</br> 不知不覺天已亮,王軍整裝待發(fā),十一略微整理好自己。臨行前,也為他仔細整理衣裝……</br> “稍后師父回城,會碰到許多百姓!”</br> 為君肅容裝……即使不能以南辰王妃之名……倘若,這就是故事的結(jié)局,也令人覺得圓滿!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